
昨日下班归来,暮色已沉沉压下。将车停到楼下时,瞥见花匠平日停车的位置空着——电话那头说,车胎被扎,正在补。
天色虽晚,身子也乏,心里却莫名生出一股走走的念头。于是索性散步去修车店,顺路还可以去超市带一棵西兰花回来。
夜色渐浓,空气里氤氲着潮湿的气息,仿佛一伸手就能拧出水来。才走出不远,雨就零零星星飘了下来,像试探的指尖,轻轻点在脸上。我不由加快脚步,穿过熙攘的街道,掠过流转的霓虹,终于在修车店门口与花匠汇合。
也许是真累了,忽然不想自己洗头。只想找家理发店,躺下来,闭着眼,任温热的水流漫过发丝,也漫过一身的倦意。可惜店里有人排队,只好坐下等。闭目养神间,时间悄然滑过,再睁眼时,窗外已是滂沱大雨。

雨声哗哗如擂鼓,密集的雨线织成白茫茫的帘子,将不远处我们的车隔绝得如同彼岸。花匠一咬牙,冲进雨幕中狂奔而去。望着他那狼狈的背影,我心里一紧:若不是我执意来洗头,他又何须受这雨浇之罪?
好心的店主撑伞送我上车。雨刮器疯狂摆动,前方依旧模糊不清。天地间仿佛破了一个窟窿,天河倾泻,无穷无尽。回到小区才发觉,低洼的路面早已化作一片浑黄水域。
我和花匠对视一眼,都不忍让鞋袜就此沦陷。于是我们在车里静静等着,盼雨势稍缓。
两人脱了鞋袜攥在手中,像两个准备渡河的孩子,紧紧盯着挡风玻璃上奔腾的水瀑。我们约定:只要雨小一点点,就一起冲回去。

忽然,噼里啪啦的雨声似乎松动了一些。我不再犹豫,推门下车——双脚瞬间没入凉意沁骨的积水之中。我们在茫茫雨幕中奔跑,像渡过一条突然涌现的夜河。
水花四溅,步子却轻快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狼狈里,竟品出了几分诗意,几分童话般的轻逸。几步路的奔逃,仿佛被拉长成一场小小的冒险,定格成记忆里一帧慢镜头。
终于站到家门口,花匠习惯性地将手指贴上指纹锁。谁知锁具发出紊乱的警报,红灯惊慌闪烁——锁面沾水,触发保护,将我们拒之门外五分钟。
我们光脚站在楼道,湿衣贴身,心里泛起隐隐不安。花匠用衣角小心擦拭锁面,可五分钟后再试,悲剧重演。雨还在窗外泼洒,仿佛嘲笑着我们的窘迫。如果这门始终不开,我们该去哪里?

最后一次尝试时,我们屏住呼吸,凝神静候。终于,绿灯温柔亮起,“咔哒”一声,门开了。
那一夜暴雨中的奔跑,门前狼狈的等待,都成了生活中一枚意外的书签。
后来我想,人生大抵如此——总有突如其来的雨,将你困在途中;总有失灵的时刻,让你措手不及。但也正因这些非常态的片段,我们才得以从日常的轨道中暂时脱轨,光着脚,踩进生活的另一种质地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