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板路上,脚步很轻松。自己是从背后的一个岔口,踏上这条路的。那边有很多的人,聚在那里,发出喧闹的声响。那里,正是上次带着周周和哥哥两个来走路时,设定的折返点。那里,有一块石头,标明了归属于另一个区,它在自己看来,就是两个区之间的界碑。
前面停了一位男子,他在看着地上的什么。自己放慢了脚步,在越来越靠近他的时候。他伸出右手,指了指前面的地上,说是有条蛇。顺着他指的方向,起先什么也没看到,过了会儿才见着,那里伸直地趴着一条小蛇,不到筷子粗但比筷子长,它的头朝着路的右侧伸去。
它静静地趴在那里,没有动弹,它那样子分明是要往前去。蹲下来,给它拍照,再靠它更近一些,又给它拍照,它还是保持那副样子,没有动弹。那男子往前走开,朝着我来的方向,边走边说:这蛇怎么这么笨?那时候,自己也站直了,站在靠路边的它的尾巴在的那一侧。
从背后来了一辆自行车,正在快速地向前。那男子停下来,回头看着。自己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盯着它的身子,看那快速滚动的车轮,是否要从它身上碾过?就那么一下,车子已从眼前晃过,远它而去,越来越远。车轮在尾巴倒数几个厘米之处碾过去,它卷成一团。
那男子问了一声:压着没有?压着了。自己朝卷成一团的它靠拢,后面有其他的自行车在一辆接一辆地靠近。自己站到了靠路中央的位置,将要来到的车放慢了速度,从边上过去,这一次它没被碾到,反倒是在车的后轮已经从它身边过去之后,它快速地伸出又缩回头来。
它这是做了一个防卫和或进攻的动作。自己站到离它更近一点的地方,后面的车用了更慢一点的速度从它身边路过,它再一次快速地伸出又缩回头来。它始终待在原地,没有前进,没有倒退,没有往左,没有往右。这可不是个办法,在路边捡一根木棍,去拨弄它到伸直。
木棍再拨一拨,它这才往前窜去,钻进了对面的绿丛。顺手把那木棍扔掉,往前走去,到一个在做边坡工程的地方,看了看时间:这个地方,离那个折返点,大概就五分钟。在脑袋中不断地念叨:上一次只要往前再走五分钟,我们就可以走到折返点啦。就只差那么一丁点。
就在那个地方,自己突然地选择了放弃,理由是那个边坡工程正散发出很大的尘烟。再之前,哥哥在越来越起劲地往前走去;周周在越来越频繁地询问:还有多远?那个折返点是自己设定的目标,她们两个心中没有概念。那个折返点到或者不到,对她们两个而言不紧要。
这是自己当时猛地调转头来时的一个借口。走路本身才是目的。这一次走到这条路上来,完全就是一个意外。在公园的门口开始的时候,设定的终点是桃源村那块。走着走着,就一直循着铁丝网的墙在走,石阶路旁的墙里面是作为水源保护区的水库,墙外面是郊野山峦。
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走岔了,在某个路口。等到发觉走岔了时候,并没有感到不安,只是开始惦记:什么时候,能够走到与那条石板路交汇的地方?以前并没有走过这段路,以前在那条石板路上走的时候,依稀地记得:有一个岔口通向自己这会走着的这条郊野公园之路的。
循着墙边走着,时而见到了那水库。后半的这段路有很多的起伏,陡的下坡,陡的上坡,不像前半的那段路,只是在开始是爬坡,歇歇,又爬坡。前半和后半的分界,大概就在那第一个陡峭的下坡处。自己小心地往下,迎面来一对男女,女的歇在那里,说出发时没做伸展。
这些个起伏,没有给让自己觉到太多的累或不累。眼前展开的空间,越来越分明地让自己觉察到,自己这是在兜一个圈子,自己这是走不到先前设定的终点啦。在前半的路途,在喝第一口水之前,出发后头次硬生生地站立在某处歇息的那会,是自己觉到最艰苦的那一刻。
那一刻,有点怀疑自己会走到晕倒;那一刻,有点怀疑自己就要晕倒。心怦怦地跳,赤着的上身冒着许多的汗,显得有些白皙的肚皮在一起一伏。干脆慢慢地走起来,感觉反倒还好些。或许,那要晕倒的感觉,正是那猛地停下所造成的?走着,有时能看到左手的入海的水。
走着,前面见到了一群穿迷彩的人,估摸他们是一个团队。等到他们下到更近一些的时候,自己才看清楚:只有一个人,其它是他领着的马队。闪开在路边,等人马过,顺带问了一句:这些马用来驮什么的?他回了一声,又一声,自己听着,好像是运花的。猜他在做绿化。
再往上走不了几步,到了一个工地,那里有一个在建的楼阁,显明是自己看到的这沿途,最大的一项工程。去到它的与边上地面平齐的平顶上,朝远方观望了一阵,眼界很开阔,是个很好的观景处。再往上走去,到一个叁叉口,其一是自己来的,其另一是自己要去到的,
其又一是离自己住处最近的。最近的说要一个钟的路程,要去的说要两个钟的路程,那时自己已经走了两个钟。按照设定的目标前行,是最恰当的选择。往前,身处在更茂密的树林之中。左手又有一条岔路,被自己放过,那儿传来很大声的喊叫,大概是什么人在喊山吧。
在喊叫传来之前,那边还传来了狗叫声。也许,以后可以去走走那段路,这一次就算啦。走在来回起伏的下半,有一个不起眼的岔路,那儿并没有明确的标识,那儿看上去是一段土路,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到地沿着当前的石阶道,循着墙边往前走去,将那个分岔给放过了。
往前,走出去也就几百米,开始意识到刚才被放过的那个岔口,是自己本应该走上的,这意识是越来越明显,这本应该的反倒变得没那么应该。计划中的那个目标只是个计划,出来走路是唯一的目的,这一段本没走过,这一段两边的视野挺好。右侧的水库是越来越清晰。
在后半的最后的一个爬坡处,听到前面有喧哗的人声,觉到就要从独自的行走回到人群之际,有一样东西,在台阶上,从左往右地快速晃过。它停在边上的土坡上,那是一条小蛇。盯着它看会,心想着它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长大?心想着它不知道是不是长了脚?往前走去。
台阶边又有什么响动,仔细搜寻,是一条像刚刚遇到的那条那样的小蛇,这一次分明地看到了它的下半身长了脚。原来是四脚蛇,这条和那条,离得这么近,说不定是兄弟?再走几步,就到了高处,接下来一路往下。那些人在离高处不远的地方,挂了好些吊床,摆出茶具。
十来个人的一个群体,叁两个人在说着话,大都坐在原地,眼睛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屏幕。心想着:自己大概是不会参加这类的群体活动了,自己能参加的大概是叁两个人能够深聊的那种,不过这一类的在开始去接触去认识的时候,也许是必要的?然后再根据喜好去深交。
翻圈,从字母K到字母Z。大多的是篱笆围起的空白,除了个别是根本没玩圈之外。起先不明白,遇到多了,才意识到这是有意设置的,就像这一次,自己有意识地勾选了一些,不去看他的圈。这个动作显得太正常不过了,在自己也想到主动地去将某些人圈在外面后。
这大概算是一个有意地达成“他者的消失”的动作?反正是将自己觉到不想被他扰到的一概圈在外面,这里面也有其他的考虑:在许久不看圈之后,自己变得有点想回归到看圈来,只是多了份折中的选择:愿意看到的,默认地留在圈里;不愿意看到的,默认地留在圈外。
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就像在山里走来走去,一步一步。这是一个有趣的过程,就像在山里走来走去,一步一步。看到了一些死:W君追忆他的母亲,在他母亲去世的一周年的忌日;H君悼念她的母亲,在她母亲离去的N周年的忌日;以及M君在一个节日悼念她的父亲。
没有进到点进里面去看,只是从M君和他人的对话,得悉这么个讯息。将那个日子留存下来,在她的名下,先前已经留存过一个日子:X月Y日是她的生日;这一次,Y月X日对应了她父亲的忌日。这当然是一个巧合,一个无关紧要的巧合,却能够帮到自己记住两个日子。
她们叁个都是和自己年龄相当的人,她们叁个的感受都是自己觉到可以领会到的那种。她们表白出来的那些日子,被自己留存下来,会因为是她们特殊的日子而被自己标记为一个节日。第一时间已经被错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以后肯定还会被自己错过,这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有一天,自己能够想起,在那一天,或那前后;只要有一天,自己能够想起,在某一天,想起她时。自己也像她们那样,在什么时候开始,记下了一个忌日,将那忌日当成了一个节日。实际而言,那个节日在自己的外显虽然没有什么仪式,在内里却有着根本的作用。
也看到了一些生日,某人自己的生日,某人小孩的生日。觉察到某种并行:将山里的那顺着陡坡下到的谷底,看着是死;将山里的那顺着陡坡上到的高处,视着为生。身处谷底的时候,是最艰难的时候,又是最充满希望的时候:足底就像那深入的根尖,充满着一种力量。
每一步,都是艰难的,每一步却是向光的。身在高处的时候,是最轻松的时候,又是最没有动力的时候:很多的路途可以踏上,条条都像是方向。爬完那趟山,身体是疲劳的,内心是平静的;翻完这趟圈,肉体是安逸的,头脑是困顿的。呆滞,就像是在一场宿醉之后醒来。
有一个活泼的女孩,她的生日是六月初七,今天恰好是七月初六。自己将这日子留存下来,连同她活泼的模样。有一天,她会长大到自己遇到时认不出来,那又有什么关系?有一天,两人相遇的时候,在她的名字敲开了记忆中的那扇小门之后,或能记起今天这么个日子。
那条小蛇,先是伸直了身躯;那条小蛇,后是卷曲了身躯;那条小蛇,再又伸直了身躯。它是在伸直了的时候被碾压过后而应急性地卷曲起来的。它是在卷曲起来之后,而应急性地朝向外界的触动,做出防卫和或攻击的动作的。我们都有这样的时候,有时伸直有时卷曲。
昨天,今天,明天。我们只是在今天,看到我们的昨天,看到我们的明天。我们会时而伸直,时而卷曲:在卷曲中蓄势,在伸直中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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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8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