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良定都长安的建议后,刘邦让萧何全面主持建殿事务。
萧何首先翻新了位于长安的兴乐宫,作为汉朝第一行宫,且改名为长乐宫。
刘邦带着后宫家眷,浩浩荡荡地搬入宫中。丞相以下的官史都迁居长安,便于治理政务。
不久,萧何又请示刘邦,要在长乐宫西侧,地势较高的龙首山上,建造更加雄伟的未央宫。对萧何办事一向放心,又忙于征伐叛军或匈奴的刘邦,无暇顾及皇宫之事,给了萧何自由发挥的空间。
未央宫快要完工时,萧何请刘邦过来视察。他指着眼前的建筑群,高兴地说:“陛下您看,这未央宫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东北门外各有两个阙楼。大臣们将来从北门入宫上朝。为了给诸侯们立威,我特意吩咐工匠把东门楼阙起得最高。有些殿内设有复道,供您或大臣在危急情况下使用。”
“西为上,陛下的大殿在西。以后诸侯们从东门进入朝拜。您再看这前殿,建在高台之上,周围有亭台楼榭,山水沧池。怎样?不比秦王的咸阳宫差吧?”
刘邦眯眼看着这气势宏伟,在夕阳下像涂了金光的未央宫,想起自己第一次踏入咸阳宫时的目瞪口呆,想起项羽放的那把烧了三个月的大火,想起朝政的诸多烦心事,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阴沉着脸,低声说:“萧何呀,萧何,我当上皇帝没几天,天下还未安定,诸侯更是各怀鬼胎。我这皇帝还不知能否坐得稳。你就这么铺张地盖未央宫,太过了!这长安还能长安吗?”
“陛下,正因为天下还不安定,才要修建宏伟壮丽的皇宫。”
知道刘邦最近烦心事多的萧何,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刘邦。“陛下贵为天子,四海之内都是您的,不把皇宫修得威武壮丽,怎么能把诸侯们震摄住?将来匈奴的使者前来,看到这气派的宫殿,非把他们吓死不可!再说,现在修建好了宫殿,以后就不必再大兴土木了。”
听了萧何的话,刘邦转怒为喜。他哈哈大笑道:“还是你萧相国会办事。等哪天把未央宫收拾好了,你帮我召集各路诸侯、群臣来未央宫参加朝会,好好庆贺一下!”
初夏的长安街上,火辣辣的太阳烧烤着大地。销声匿迹了一年的蝉,终于又爬上了未央宫内外的树梢。它鼓起酝酿已久的嗓子,“知了,知了……”地纵情高歌。蝉的歌声与前殿酒宴热闹搅拌在一块,在烈日下逐渐升温。
宴请殿内,大臣们环殿而坐,丝竹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有些侯王表情很不自然。某些熟悉的面孔没有出现,或被疑谋反杀了,或吓得逃去了匈奴。似乎热闹的场面,只是群臣间的寒暄敷衍,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屡见不鲜的东西。
喝得满脸通红的刘邦捧着玉杯,起身向自己的父亲太上皇祝酒问:“父亲大人,当初您经常认为我无所依持,不能置办产业。没有我二哥刘仲有本事。您看如今我成就的产业和刘仲相比,谁多?”
殿上群臣听了,愣着看太上皇的反应。老人家尴尬地涨红了脸。群臣及时为刘邦举杯,高呼万岁,大声笑着取乐。
韩信铁青着脸坐在一边,自顾自地喝着闷酒,一声不吭。
刘邦瞟了一眼韩信,知道他还在生闷气。自从改封为淮阴侯,韩信就常常装病不上朝,有战事也不随从出征,还耻于与周勃,灌婴和樊哙这样的人处在同等的地位。刘邦定了定神,拿起自已桌上的酒壶,吩咐侍卫给他们倒酒,然后举杯说:“你们几位都是我的得力干将,从生死线上跌爬滚打过来,立有赫赫战功,各有所长,我敬你们一杯。”
几个将军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了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韩信勉强地笑了笑,抿着嘴喝了一口。刘邦打着嗝问:“淮阴侯,你打仗向来厉害,你觉得我能带多少兵?”
韩信慢慢地站起来说:“您顶多能带十万!”
心有几分不快的刘邦接着问:“那你呢?”韩信把杯中剩下的酒扬头喝完,自豪地说:“我用兵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韩信的话似乎让殿内的空气凝固了。群臣们摒住呼吸,面面相觑。
刘邦沉住气,半开玩地说:“既然是多多益善,你怎么被我抓获了呢?”
韩信在心里骂自己说话太直,忙拱手作揖道:“不,陛下不善统兵,却善驾驭将领。这就是我被您抓获的原因。况且陛下的地位是上天赐予的,不是我们人力所能做到的。”
刘邦点了点头,微微地笑了。群臣们松了口气,有的摇头说韩信太傲;有的“哼”了一声,等着看韩信的好戏。
萧何见了,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对这位由自己一手劝回来的猛将无可奈何。虽说韩信对朝廷功不可没,但最近对汉王的要挟和对抗,以及给朝廷带来的潜在危险,都让他感到不安。好不容易统一的天下,百业待兴的汉王朝,不能再起纷争了;被战事折磨得够呛的百姓,只想安身立命,平安度日。
未央宫朝会结束没几天,刘邦又接到朝臣谋反的消息。谋反人是原来很信任的陈豨,曾随刘邦南征北战,领兵打仗的高手。楚汉之争结束,被封为巨鹿郡守的陈豨,怎么就突然谋反了呢?这让刘邦百思不得其解,也让他觉得异姓王更不可信了。
刘邦率军直扑陈豨的驻扎地,韩信称病没有同行。
过了几天,吕后召萧何入宫,说有要事商量。萧何怀着不祥的预感急忙向皇后和妃子们入住的长乐宫走去。
在长乐宫椒房殿附近,萧何遇见刘邦的爱妃戚夫人。戚夫人还是那么楚楚动人,腰细如蜂,脸色粉白,顾盼生辉,根本不像生过孩子的模样。戚夫人见到萧何,立即笑着过来打招呼,似乎有要紧的话说。萧何知道她想说什么,不就为自己的儿子刘如意争太子之位吗?连陛下都决定不了的事,我萧何又怎么好干涉呢?
向戚夫人行过礼,萧何头也不回地向吕后的行宫走去。
他知道戚夫人用失望的眼神追在后,更清楚这若大的后宫,吕后才是真正的主人。虽然吕后不是陛下的最爱,可她依旧是陛下最放心的女人。吕后是陛下的好皇后,吕家的地位权势不能小看。这些局势,宫里人可以不知,我萧何不能不清楚。
如果不想得罪吕后,就必须态度明确。萧何紧紧地咬着牙,郁闷地想着。
在东宫正殿见到吕后时,吕后已让身边的宫女退了下去。萧何看着这位年近四十的女子,虽芳华渐衰,身上却多了精明干练的气质。她从项羽软禁的军营出来,知道自己的夫君有了深爱的戚夫人后,心就死了。
她把全部精力用在子女与朝政上,帮着汉王打理内宫,并将吕家的影响力扩大到功臣宿将中,包括萧相国自己。
吕后见萧何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忙上前请他到殿内偏房,直接了当地说:“萧相国,请您把韩信请到宫中来,就说陈豨已被陛下捉杀了。要宴请各路诸侯和群臣来朝贺。”
“太后,您这是……”萧何满是疑惑。
“你也知道,陛下常年在外征战,我与太子的安危是个问题。你们几个得力大臣年纪大了。这韩信……太危险。”吕后一如往常的淡定自若。
“韩信现在既没兵权,也没兵力,能搞出什么名堂?”萧何想替韩信说点什么。
“最近收到韩信家臣的上告,揭发了韩信勾结陈豨谋反的事实。如再不处理好他,这天下和皇位不一定姓刘了。”
吕后站起来亲自给萧何续了怀茶,望着窗外那几棵夹竹桃,接着说:“我知道你与韩信的交情。当年你把他追回来,不就为汉王一统天下,减少百姓战乱之苦吗?万幸,你们做到了。如果有人出来搅乱这一切,你能坐视不理吗?韩信最信任的人是你,只有你能把他单独约进宫来。”
萧何沉默了一会,抬起头低声问:“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这你不用担心,一切由我承担。”吕后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茶杯,一字一句地说着。
“好吧,我把他约进宫。后面的事,皇后您看着办。”
“嗯,交给我就好!”吕后松了口气,从容优雅地点头。
韩信收到萧何派人送来的书信,既意外又惊喜。这位老大哥是自己的贵人。曾在最落寞之时留自己在汉军营,才有了施展才华的机会。现在诸事不顺,贵人又及时出现了。
看完信的韩信,立即收拾行装,带上一个侍卫,策马飞奔到了萧何的府邸,打算和萧何一同进宫。
萧何早已准备妥当。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长乐宫前,萧何停下脚步说:“我们到东宫见见皇后。她很欣赏你的才华,一直想会会你呢!”
韩信微微一笑,跟萧何大步地向长乐东宫走去。
长乐宫没有未央宫那么高大上,但里面的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足于让韩信瞠目结舌。他抬头看着眼前的辉煌,全然不知身后的大门已紧紧地关上了。
早已埋伏在宫中的百名侍卫,手拿长剑向韩信围了过来。韩信转身想问萧何原因,可大殿上下,只有步步紧逼的侍卫,不见萧何的踪影。
经过一翻搏斗,侍卫终把赤手空拳的韩信绑了起来,装在一个大布袋里,吊在漆黑的悬钟室木梁上。
吕后带着十几个宫女走了进来。她们手里拿着长长的尖竹签,眼露凶光,围站在布袋周围。韩信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大将军,别喊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今天让你看看谁更厉害!你们给我上……”吕后大声对宫女们说。
“等等,你是吕后?谁让你这么做的?陛下答应过不会杀我。”韩信镇定地说。
”对,我是皇后。以前陛下不忍心杀你,我可不会优柔寡断。谁挡我的路,谁就得死。陛下答应过你见光不死,见天不死,见地不死,见铁不死。作为皇后,我不会让陛下失约。现在把你吊在这悬钟室,既不让你见天地,也不让你见光或铁。连我的脸你都看不清吧?”
吕后冷笑,接着说:“以前你立过不少战功,也没少说风凉话,现在还有什么要说?”
捆在布袋中的韩信,每挣扎一下,就会遭受尖刀般锋利的刺扎。布袋被扎出了一个个蜂窝大小的孔,血水不断地从孔里涌出。
被戳得淹淹一息的韩信,懊悔地说:“我真后悔没有采纳蒯通的计谋!竟被妇人小子欺诈,这都是天意呀!”
“少说废话,给我弄死他!”吕后话音刚落,宫女们又举起竹签,向布袋扎去……
已经退到宫外的萧何,泪流满面地仰天长叹:“我萧何计杀韩信,负韩信,成小人,只愿不负天下苍生!”
当三多把韩信被吕后杀死,遭灭三族的消息告诉张良时,已是几天后的事了。那时张良正在家中后院给菜地里的各类蔬菜除草。他静静地听三多说完,蹲在地头愣了好一会。
三多扶着张良到树阴下休息,给他擦去脸上的汗珠,絮絮叨叨地说:“留侯,听说告密者是韩将军的家臣。这家臣不知做错了什么,被韩将军锁了起来。家臣的弟弟来看望他哥哥,回家后就上告了。他们说韩将军和陈豨勾结谋反。”
“嗯,说谋反就谋反吧,人都死了。多说无益。“张良拍打着身上的泥土,喘息未定。
三多挠着头,侧脸问:“可我觉得很奇怪,韩将军以前有强兵,有军权都没反,现在无权无兵的,反什么?陈豨原是陛下的亲信,韩将军怎么可能跟他商量谋反之事?这么机密的话,又怎么可能被一个家臣知道?唉!越想越不对劲,太多疑问。”
“这不是你我该想的问题。”张良摇摇头,脚步沉重地向家里走去。
三多追上前又问:“有人说韩将军这辈子是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留侯,您能给我说说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自己琢磨去,懒得理你!”低头穿过后院的张良,闻到了从厨房飘来的饭香,可他一点食欲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