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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开口向下的抛物线，遇到你们，便是到了最高点，以后怕是要走下坡路咯，而你们的人生就像一个开口向上的抛物线，无论走哪边都能冲上高峰。”，毕业晚会上，老吴这样说。

一、第一印象

初一开学第一天，我们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正在教室吹牛皮。这个时候，一个身材挺拔宛若长枪直插冲天的年轻人来到讲台，他穿一套黄色运动服，黑色的短发根根竖起，神情严肃，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满着二十几岁的朝气，这正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吴。（后来才知道，当时老吴已经三十七岁，只是有朝气，所以看起来年轻）

才开学第一天，老吴便能叫出我们所有人的名字，这并不奇怪，因为早在之前，小考成绩刚出没有多久，老吴便拿着一张名单，骑着摩托车，开始去各个村物色学生，经过一个月的跋涉，才有了我们现在这个班级————全校唯一一个重点班。

老吴教我们数学，他讲的是一口本地方言，声音略带磁性，很洪亮，铿锵有力。

老吴的声音好像有穿透力，有时看见最后一排同学打瞌睡，只要老吴稍微提高嗓音喊那同学的名字，同学就“垂死病中惊坐起”，吓得直哆嗦。这时老吴总是会讲题外话，说他以前有个学生叫某某，就坐在最后一排成天打瞌睡，最后又是怎样怎样的下场，听得我们吹嘘不已，被当着全班的面数落的同学往是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学生时代我会怕老师

学生怕老师，对于我来说是彻底刻进骨子里的，特别是老吴。我们见老吴，如老鼠见猫。

这样的场面发生过很多次，我们抱着篮球跑到篮球场，战得正酣，忽然瞥见，一百米开外，老吴跨着“走路两袖清风”的步伐从学校大门外走进来，他那犀利、带有杀伤力的眼神聚焦在篮球场上的我们，直击我们这弱小的灵魂，说时迟，那时快，一米八五的班长带头抱头窜鼠而跑，剩下的残兵败将们也都相继落荒而逃。回到教室后少不了一顿数落，简直惨不忍睹，老吴的恐怖如斯便深深映在我们的脑海之中。

老吴其实很通情达理。（我说的）

记得那是一个凉爽的夜晚，第二天便是期末考试，所谓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故复习什么的，不存在的，书本什么的都死一边去吧。我等聚在寝室，不知是那位仁兄找来一副扑克牌，便开始打牌喝水，恰巧不巧，这个时候老吴特意来查寝。不知不觉老吴已经来到同学们打扑克处，正在打牌的同学尚不知情，大型社死现场正式上演：

“对三。”

“要不起。”

“对三都要不起，你那是一把什么烂牌？”

“你管我？”

“顺子，我就剩俩牌了，嘿嘿！”

“是可忍孰不可忍，四个二，我就不信你剩俩王。”

“哎呀，让你失望了，我还真剩俩王，乖乖喝水吧你！”

喝水的同学表示很无奈，不情愿地举起杯来，眼神刚好与老吴对上，吓得直哆嗦，连忙说：“我，我不来了，我要去复习，明天考试。”说完便溜到自己床上翻起了一本书，瑟瑟发抖。

众人回头，才发现老吴正椅靠在门边，面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严肃，而是苦笑，我们还没来得及解释，老吴率先说道：“继续玩你们的啊，放松一下是可以的，只要不du钱就行。”听闻此言，我们心里那棵紧绷的弦才得以松动，顿觉劫后余生，生活总是充满美好色彩。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期末考试我考了全校前五。

三、潜移默化中喜欢

老吴上课，反应速度之迅速，想象力之丰富，描述语言之生动，肢体语言之多彩，整堂课风趣幽默，总是充满快活的气息。老吴讲课，总是喜欢一题多讲，一题多解，讲完后还帮我们顺藤摸瓜延伸其知识点。渐渐的，老吴从我身边走过时，我也不那么害怕了，潜移默化的，我竟敢直视他那犀利、带真实伤害的目光而面不改色，后来，听老吴的课已经成一种习惯，一种享受。

老吴教书的同时，也在育人，教我们社会经验，教我们人情世故。老吴讲课，一半是讲课，一半是分享别人经历，经历中总会折射出诸多大道理。多年后我来到高中，高中的老师都中规中矩，一堂课真的就只是讲课，很难再从中学习到课外的东西，还有点不习惯，觉得很不充实。

从初一到初三毕业，我们一次班费也没有交过，这是因为老吴会教我们赚钱，每逢学校有什么内务，什么打扫卫生啊，割草啊，收废书废纸，收垃圾啊……只要跟钱沾边的，老吴都会组织我们去做，得到的报酬就充当班费，有时班费挣得差不多了，老吴就会组织全班同学搞一次大烙锅，三年来都是如此。

四、真正的老吴

老吴表面上看起来坦率，严肃，幽默，好玩，实际上我们却忽略了他的不可对人说的忧伤。

那是我们初中的最后一个五一，天气晴朗，校长亲自为我们举办活动，并安排了几十个节目，周围挂满了彩色丝带，插满了小红旗。从下午两点开始，操场上便炸开了锅，一直持续到天黑都还没有结束。见众人都在拍照留恋，我也跑回教室拿手机，我走到教室门口，向里面望去，教室里竟然有人：老吴，班长，学习委员。我走进去，与他们坐在一起。

老吴冷笑一声：“学校尽整这些没用的东西，学习这方面却不重视，你们好好学习，考上好高中，再考好大学，以后回来再庆祝也不迟。”老吴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们要好好考，不，是一定要考好，为自己争一口气，为父母争一口气，也为我争一口气！”

我抬头望了望老吴，黄晕的灯光下，老吴头上竟闪现出几道斑白，眼神不再那么犀利，越发变得浑浊，脸上不知不觉多了几轮皱纹，老吴竟老得如此之快？

老吴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这个班又是这届唯一一个重点班，三年来，老吴顶着各方面压力，全心全意教我们，为此，老吴还辞去了他教导主任的职位。老吴的用心良苦，苦心孤诣，我们有目共睹。到现在，曾经那个充满朝气的老吴被我们折腾得面目全非，作为班里的一员，我一定要考个好成绩，替老吴争口气。

五、我们毕业了

一次次的模拟考之后，转眼中考倒计时已经翻到了底，我们中考了。老吴陪我们考了三天，三天来，每次我一出考场就会看见老吴站在操场，我们跑到老吴的身边，我们不说话，我们就这样望着老吴，我们像阳光下的葵。

中考结束的第二天，班上组织了最后一个活动，毕业晚会。老吴穿上他那有了二十年历史的中山装，我们丝毫不怜香惜玉，手持奶油，一会儿就把老吴揉成了一只大花猫。班上最调皮的同学上去与老吴勾肩搭背，给老吴倒满一杯汽水，自己也倒上一杯，说：老吴，今天学生我敬你一杯，同时敬我们这逝去的青春，学生先干为敬！

下一个环节，老吴让我们每个人依次站到讲台上发言……最后我们请老吴来做个总结。老吴缓缓站起，深呼吸，挤出一丝微笑，用他那一口本地方言：“我十九岁开始教书，二十一岁开始当班主任，开始建立尖子班，这么多年来我的学生不是辍学就是转学，总是没有保全，你们这届，一个都没有少，反而转进来几位新同学，另外，我很欣慰，你们都很听我的话，你们都很优秀，我说的优秀不是特指学习好，还有做人方面……”

老吴苦笑，继续说：“我的人生就像一个开口向下的抛物线，遇到了你们便是到了最高点，而你们的人生就像一个开口向上的抛物线，无论走哪边都能冲上高峰。”

老吴顿了一下，显得很落寞，一会儿又继续说：“以后我就不当班主任了，你们一定会给我这不完美的人生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对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从现在开始……你们……毕业了……”

讲台下传来感性的女同胞们的哭声。

六、尾声

很多天后，中考成绩出炉。班上整体成绩还不错，考出了全校“前不见古人，后不知有没有来者”的好成绩，唯独我比平常少考了几十分，内疚，自责如潮水涌上我的心头，老吴亲自安慰我：“已经很不错了，只要高中好好努力就行。”我带着老吴的这句话来到高中，无数次我想要懈怠时，无数次我被压垮时，无数次我跌到谷底时，这句普普通通的话总是让我充满力量，满血复活，一路过关斩将，高考考上了我理想的大学。

老吴，一个渺小的伟人，尽管我们已经毕业多年，但我知道，老吴一定藏在时光的某个角落，不时地，悄悄地，把我们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