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中的厚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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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俗世奇人》,作者所描绘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对于这个有着不同身份的作家有着好奇,特别是社会活动家这个称号。艺术随笔《冯骥才艺术谈》与散文集《珍珠鸟》看了很长时间,试图从他的文字中来了解点滴。

学生时代学过冯骥才的《珍珠鸟》一文,细腻清新的笔触描写了作者与珍珠鸟和谐相处的温馨场景,让人很是羡慕,恨不得自己也有这么一只可爱的珍珠鸟,又甚或希望自己就是那绿叶中泰然钻出来落在主人书桌上的小鸟来。孩童时期正是对这种美好不能抵抗的时候,从中便明白了相互信任依赖所带来的美妙感觉。

《挑山工》一文更令我欣赏,大抵是爱山及人,依赖于大山生活的挑山工,就象大山展示出来的恶劣艰辛一样,他们凭借着坚韧的毅力,朝着目标,心无旁骛地踏实往前走,终能到达自己想到抵达的地方。也因为随处可见这样生活在底层,执拗坚定挑起家庭重担的负重者。

他的文字很平,没有大起大落,但文风是清新的,细腻的,幽默的,引领你慢慢步入他营造的画面之中。

登山的时候,他们一只胳膊搭在扁担上,另一只胳膊随着步子有节奏地一甩一甩,使身体保持平衡。他们的路线是折尺形的,从台阶的左侧起步,斜行向上,登上七八级,到了台阶右侧,就转过身子,反方向斜行,到了左侧再转回来,每一次转身,扁担换一次肩。他们这样曲折向上登,才能使挂在扁担前头的东西不碰在台阶上,还可以省些力气。

试过多次想把类似的场景描写清楚,终不能够。画家描写出来的场景总是格外细腻,给人以特有的动态感,丰子恺如此,冯骥才如此,简友中擅画者亦如此。常人这样描写的结果有时会给人啰嗦累赘之感,偏偏跟着作者这样的节奏走,没有可删减的地方,精简成挑山工的立体群象,屹立于大山之间。

就是这样一篇情趣盎然的文章,没有为泰山的胜景着一点墨,却从挑山工这么一个新颖的角度,发掘出了生活的底蕴与民众那种顽强的精神,使之成为现代咏泰山的名篇,也使得冯骥才成为了泰安的荣誉市民。

静寂

在成为作家之前,冯骥才是个画家。两种身份在他身上自由转换,幻化出不一样的光彩来。

我在写作写到最充分时,便想画画;在作画到最满足时,即渴望写作。好像爬山爬到峰顶时,纵入水潭游泳;在波浪中耗尽体力,便仰卧在滩头享受日晒与风吹。在树影里吟诗,到阳光里唱歌,站在空谷中呼喊。这是一种随心所欲、任意反复的选择,一种两极的占有,一种甜蜜的往返与运动。而这一切都任凭生命状态的左右,没有安排、计划与理性的支配,这便是我说的——遵从生命

遵从生命,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一种兴趣爱好从心的契合。而每一种状态,都是对生命的体验与欣喜的映象。大众中不乏所从事工作与兴趣不一致的情况,而从事的每一项工作都是兴趣所在,甜蜜的往返,是多么令人向往啊!

与丰子恺喜欢画面上大块的留白不同,冯骥才的画面往往是满溢的,似乎是某种情感某种情绪压抑不住的喷涌。奇异的是这种深浅浓淡形成的辽远意境所引起的共鸣,据说他的画展作品经常使人注目其中泪流泣下。

艺术谈很有意思,很多时候是一帧画,一篇同名的小品文。文释画意,画展文心,相互合作促成。作者称这样同题的文字为小品文,觉得很是贴切。早年喜欢钱海燕与老树的画,也多与他们在画中的题文相关,或辛辣或含蓄或大白话或雅致,颇有意趣。此时看到小品文才觉得这种说法更合心意。

此间的《静寂》画幅中动态的雪与水中静止的小船见得心态的静寂,作者说这就是文人的“心中之画”,虽然有具体的映象,最主要还是心中的感受与个人的审美观。《薄冥》有着日落后的安然闲适,雾霭沉沉的宁静,而纵横的枝条,其上安歇的小鸟,则是心性的舒展,平和而又悠远之意。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秋之苦》杂乱的枝条狂野地画面,则可见另一种生命的嘶吼,缭乱而愁苦。《雪地上的阳光》有着盎然的生机与活泼的心绪,阳光下的枝条的影子似在欢快地舞蹈,心情的愉悦跃然纸上。

上苍对某些人总是格外青睐,不止是在某一方面使他们成为世界级的大师,更是让他们兼具了多种才能。

翻阅名家传记,你会发现画家达芬奇在科学发明方面表现的想象力与创造力非常惊人,如飞行器、云梯、钢索吊桥,即充满灵性又有着浪漫意味。如果不是绘画天才抢先大放异彩的话,会不会他会成为伟大的科学家呢?歌德这位德国的文化巨人,他不只是喜欢大量的雕塑与工艺品,更喜欢自己动手画,特别是一些风景的小品,运用钢笔速写或素描加上水彩的颜色,意境一流。而在雨果的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描写景的文字给人一种视觉享受,他的漫画人物,就像是小说的插图,有很强烈的氛围,自由而放纵,而且带有一种东方的神秘感。

有没有一种感觉,擅画者的世界格外浩瀚深广,敏锐的观察力与丰富的想象力为他们的人生延展了无限精彩。人这一生其实有着很多的表现形式,有的人早早发掘出来大放异彩,有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幸运能够发现自己的隐藏技能。

秋之苦

而在继画家、作家之后,作者却神秘地消失了20多年。直到他有了一个广为人知的标签: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消失的期间他主持民间文化遗产的抢救和传统村落的保护。

他曾经在颁奖典礼上发言,“文学、绘画是我的精神事业,是难以割舍的一种生命方式。而文化遗产保护是一个时代性的,也是一个历史性的使命,我们无法推却的责任。”在他的文字中能找到这样做的原因。

摄影家郑云峰用全部家当购买一条船,在长江漂流二十年,拍摄下长江两岸所有的山,画册《三江源》记录了这伟大的自然和人文生命的每一个动人的细节。没人资助没人支持,一个人,长年孤独地行走在这山川间。可惜初期看到的美景已不在,他后期拍摄从大自然的赞歌转向对已逝的山水的挽留,而本人也从一个理想主义者转为一个批判现实主义者。

记录“老房子”的摄影家李玉祥,在被野蛮狂躁的城市改造间,争分夺秒地记录那些正在被扫荡并将逝去的古村落文化遗产。仅仅几年过去,在追寻远去的家园时,曾经令他如梦如痴的古村落很多已经不存在或者被破坏。市场经济下,远离闹区的寂寞贫困的角落,还有几个人会投下留恋的眼光?

郭雨桥,调查草原民居的学者,倾尽家产为了盘清游牧时代的文化遗存,常年孤身在内蒙宁夏新疆奔波,近七十岁了,还在为此做精细的记录。早逝的河南画家李伯安,生前悄无声息,数年时间一直在磨炼《走出巴颜喀拉》,以黄河文明为主体,全景式展开黄河两岸各民族壮阔而缤纷的生活图景。

很多不名的英雄,置身于万里江河,大地深处,茫茫草原间。更有许多同样了不起而又默默付出的无名人氏,形单影支,孤单地贡献着自己的火与热。

艺术是很多灵魂的多变载体,当无数艺术家抛下世俗苦乐,将血肉精魄融入到作品中去,他们的艺术生命也得以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存在。

而更有一种人就是拿艺术拿才华做盾,拿生命做铸,铸自己眼中心中的丰碑。可一生付与,自身无愧,他们且有隐忧,身后可有来者?

雪地上的阳光

冯骥才在众人目光中消失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他跑遍全国,对56个民族的建筑、手工艺、民俗、民间艺术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做了地毯式文化普查和整理保护工作。他不辞辛苦,踏遍数个省份的几十个村落,就古村落进行了初步登记普查。中国民间文化的根基在于古村落,在于其中的独特民俗历史和文化记忆。他也被称为“中国古村落保护第一人”。而因为缺少资金,为抢救这些民间文化,冯骥才两度卖画筹钱,用于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

正如同作者声声诘问,“如果美国人失去密西西比河,俄国人失去伏尔加河,法国人失去塞纳河,他们会怎么样?”当我们失去了母亲河,当我们失去了民间文化的根基,当我们如浮萍般无根飘浮于世,我们当如何?

城市的古文化保护,天津有幸有个大冯,一个集作家、画家、民间文化遗产保护家于一身的特立独行的人。而其它地域呢?

想想洛阳五千多年存在史,四千多年城市史、壹千伍佰多年建都史,我们如今了解几许?龙门石窟的荒凉与兴盛,石窟亘古无言。夕阳余晖下旧日城墙的残垣断壁又在诉说着什么?新建的天堂明堂、应天门光鲜亮人,入目可及是新建筑,灯光秀、各种美食与游乐的充斥。拆拆补补间,真正的历史褪去了颜色,又有多少人想要去回顾重重宫阙的变迁消亡?

我们在经济的发展中遗失了什么?一直说中华文明数千年文明,我们的文化太多了?我们的积淀太厚重?欧洲有很多城市,古老的一砖一瓦都由全体市民精心护理,每一条街道都能追溯到久远的历史,真是令人羡慕的全民整体意识。

曾经看过一段话,说一个人心不能穷,三观不能穷。冯骥才就是这么一个不穷心不穷三观的文人,他怀着纯粹的理念,有着一腔孤勇与热情,用实际行动来丰盈着自己的厚重人生。

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每个人的努力都不会白废,正如作者描写地震后的绵竹,“废墟的瓦砾中钻出的细嫩的新芽,新生,是生命的不屈不挠与抗争,是灾后土地与人民的新生,亦是民间艺术的延续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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