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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铃响起的时候,她已经在门口准备换鞋了。因为要开车,为了搭配白色运动鞋,她特意穿了一套浅粉色的运动套装。
低头拿鞋的时候,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跑回到客厅,站到穿衣镜前,揪起鼻子,对着镜子“哼”了一声,双手把头发拢到脑后,随意地扎了个马尾。
少了头发垂在脸颊带来的那丝妩媚,镜子里立刻呈现出一张细看还有些稚气的脸,眼睛大大的,还隐隐有点婴儿肥,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比如现在。
满意地甩了甩头发,又跑到门口换上鞋,拎起背包,轻快地出了门。
阴天,她抬头看了看,不禁笑出了声。是他足够温暖吧,所以每次与他有关的日子才都是阴天。
差不多一年前,认识的那天也是一个阴天……
那时她刚大学毕业进入这家公司,在经过一个月的培训后,迎来总公司组织团建,她消化着培训内容,迷迷瞪瞪地跟着大部队去了山里的一个度假村。
由于她所在的分公司刚成立不久,人数较少,所以在各类游戏环节都没有太高的参与度。免去了或夸张或谦逊的社交,她反倒觉得很是自在,有点自得其乐。
她拿着手机在这方山水田园间录着一个又一个小视频,就在她调转摄像头,转着圈要把自己和背后的大山录下来时,录到了同样在录像的他。
同时,她也入了他的画。
两个人同时停止录像,转身,看到对方身着同样的T恤,倒让那份随即而来的尴尬消失了。
“呵呵,这环境还真是好啊!可得拍下来。”他先开了口。
“对啊,又美又清新呢!那个,你是哪个分部的?”她问道。
“我在总部。你是刚毕业新来的吧?”他肯定地问道。
“总部?总部今年不是不招新人吗?”她一阵诧异。
他稍稍一愣,又一笑:“我可不是新人了啊,都工作五年了。哪像你们啊,年轻又有活力。”
“不会吧?那你这长相可太沾光了,你要不说,我还以为咱们是同龄人呢!”她眨了眨眼。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能说会道了吗?”他眼睛一眯,装作思考的样子。
“现在的小伙子都这么不相信人了吗?”她也眼睛一眯,装作思考的样子。
“哈哈哈……”
两个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要不要我帮你拍?”
“好啊,我正要发给我老妈。等下我再帮你拍啊。”
“好,我发给我老婆。”
两个人又拍又录,直到小喇叭通知要去下一个地点云浮桥才停了下来。
他低头翻看着手机,慢慢地转身向前走去。她抬头张望了一下,没捕捉到他们分公司那还算熟悉的面孔,脚步一时有些犹豫。
“诶,你这孩子,快走啊~”他停了脚步,回头朝她喊道。
嗯?你这孩子?迷茫瞬间消失,浓浓的笑意袭上嘴角眉梢,她回了声“来啦”,就立马跑了上去,忽而有种小时候爸爸在前面喊,自己在后面追的错觉。
“喂,你好像确实有点老了。”跑过去后,她忍着笑说。
“啊?”他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惊恐万分地说,“刚才还是同龄人,这瞬间……就……老了?”
“对!太恐怖了!瞬间就老了!”她瞪大双眼,一本正经地说。
他斜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止不住笑了起来,又说道:“你这孩子……”
就这样嬉笑着走了不知多少台阶,就在看到云浮桥的那一刻,她忽然有点笑不出来。
纯木质的吊桥连接在两座大山之间,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又因着天气的原因,此刻被云雾缠绕,看不到另一头,仿佛中间已经断掉。
看到有人已经走了上去,吊桥有些左右摇摆,她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磨磨蹭蹭地不敢踏上去。
“哈哈你这孩子,怕了吧?其实没事,大家一起,你扶着扶手就行。”他看着她说完,又给了她一个“上桥吧”的眼神。
她把这个眼神理解为了挑衅,眼珠一转,头一抬:“这有什么怕的!走着!”说完就随着他一起走了上去。
“啊啊啊……”
谁知刚一上桥她就原形毕露,把怂字演绎到了极致,同时紧紧地抱住了他。
于是,他只好边拖着她,忍受着她高分贝的尖叫,边时不时地说一句“哎别喊了”、“哎你这孩子”、“哎我的耳朵”……
嘭!
关上车门,带着回忆中的喜悦,吐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导航,需要四个小时,又低头谨慎地分辨了一下油门和离合后,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自己这半吊子开车水平,四个小时,大概率有点悬,具体多久可能要看造化了……
“想踮起脚尖找寻爱,远远的存在,我来不及说声嗨……”
出了小区刚过了三个红绿灯,手机响了,老妈来电。她把车停路边,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打开了扬声器。
“喂,妈……”
“怎么没在家?幸亏我带钥匙了。”
“诶,你咋回来了?不是说玩一星期的吗?”
“提前了,你李阿姨家临时有事。你干啥去了?大中午的!”
“哦……我这不还有两天假嘛,出去溜达溜达玩玩,明天就回来了。”
“明天?开车出去了啊?去哪了?你一个人吗?记得慢点开……”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开车了,回头再说,就这样啊,拜拜拜拜……”她打断了老妈的话,搪塞着挂了电话。
天气越来越阴沉,乌云翻滚着接踵而至,争相把那本就行将下线的光亮一一淹没。阳光难再露头,思绪却未曾停留……
团建之后虽说留了电话加了微信,但却并未联系。在公司和家来回穿梭的她,也曾翻手机时偶尔看到,不过也只是会回忆起那天的情景,会心一笑罢了,实在找不出再次联系的理由。
直到阴沉沉的那天,同样心情阴沉沉的她在会议室看到宛如一道光的他。
之前就听说总公司会派人下来,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他。短短的见面会一结束,她本想最后一个走,好和他打个招呼。谁知会一结束,他就看着她扬了扬头,大声说:“嗨,是你呀!”
同事们疑惑地扭头看了过来,她莫名地有点害羞,迎着他的目光,回道:“嗨,原来是你啊!”
相视一笑倒也没有过多的话语。晚上聚餐,有同事问他俩怎么认识的,一下又打开了回忆上次团建的话匣子。他笑着说:“你这孩子,胆子不是一般的小啊……”
“那是以前!现在我胆子超大的好不!”
可不大嘛!停个车都要停半天的人现在都要一个人上高速了!她不禁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导航,快了!只要一会儿上了高速就快了!
“想踮起脚尖找寻爱,远远的存在,我来不及说声嗨……”
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闺蜜媛媛。
“呜呜呜……我不活了不活了!呜呜呜呜呜呜……”一按下接听键,媛媛的哭声就冲了过来。
“咋了咋了?出啥事了,咋还哭上了啊?”她放慢了车速,焦急地问。
“呜呜呜……你搁哪呢?我要去找你呜呜呜……真不想活了呜呜呜……”
“到底咋了?出啥事了?你先别哭啊!我正好开车出来了……你先等会儿啊,我找个停车的地儿……”
她边慢慢向前开着边左右看,正好看到前面有个商场,马上转了进去,然后在媛媛的哭哭啼啼中停好了车。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先别哭了,先说说咋了呀,出啥事了这是?你别吓我啊!”她加大了音量,不然她觉得声音很难从媛媛的呜呜呜声中穿透出来。
“嗯呜呜呜……就是就是郑昊出轨了!呜呜呜我不活了!”
“啥?出轨?!不会吧!和谁啊?”他俩向来如胶似漆,她一时还真难以相信。
“怎么不会!臭男人!天天背着我和别人卿卿我我!而我还跟个大傻子似的等着和他结婚呢!”
“啊!咋回事啊?你咋知道的?逮到了?谁啊?你打算咋办?你俩摊牌了?”她感觉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
“逮什么逮,一眼就能看出来!就他们公司一女孩,我见过,借着工作天天和他联系,之前就算了,我也不计较。可是前一段我不是出去培训了嘛,那女孩就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了,又约吃饭又约出去玩的,你也知道,郑昊那人傻热情,也不会拒绝,其实他肯定是没啥意思的,可是挡不住那女孩一直这么纠缠啊!再这么下去,我就成第三者了!”
“就这啊?哭哭哭的,还以为你捉奸在床了呢!哎呀,你这就是瞎吃醋,同事之间有的联系的多点肯定也没啥啊,你别想那么多啊!”她终于放下心来,准备继续出发。
“什么呀!我跟你说,我真没多想!我就问你,你会和你一个男同事天天联系天天各种约吗?……等一下,单位电话!我马上给你回过来,等着啊!”
电话那头响起了“嘟嘟”的忙音,她才回过神来。她想到了他,想到了他调过来的这三个月,他们几乎天天都联系,当然除了工作。
但是聊天也只是聊一些有的没的,比如什么热搜话题,哪个剧好看,最近在看哪本书,诸如此类。这很正常啊!对,很正常!她不由地干咳了几声,不断地告诉自己。
“想踮起脚尖……”
“单位有事?”手机一响,她就接了。
“管它有事没事,我快烦死了!刚说哪了,哦对,我真没多想!我是看了郑昊微信记录的好不!他俩每天都聊,当然有关工作的就算了,主要是还聊其它乱七八糟的,什么电影啦电视剧了啦,对哪哪哪发生的啥啥啥事有什么看法啦……反正总有的聊!”
“那……那这也没啥吧?又不是聊的情情爱爱啥的……”她突然有点心虚,想辩解一番。
“这还没啥?!这应该是我和郑昊聊的好不!我才是他女朋友啊!她这是在逐渐代替我啊!依我看,这样再聊下去,离情情爱爱也不远了!”
“她可能只是……”
“对了!”她的话被媛媛打断,“他们公司下周要去外地做调研,我现在都开始担心了,你说万一他们发生点啥,我可咋办?我这婚都定了,没脸活了!气死哭死算了呜呜呜……”
“哎呀你别哭了,说到底都是你的猜测,你要相信你家郑昊啊!”她劝说道。
“呜呜呜我是相信他啊,但是我还是气啊!你到底去哪了啊?啥时候回来啊?见面再说吧呜呜呜……我好累, 我要躺会儿呜呜呜……”
“我……我还没回去呢,等下吧,我回去就给你电话,你也别多想了,先休息一下,我回去就去找你。”
挂了电话,靠坐在驾驶位,她的内心一片慌乱——
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干什么?
你在追寻爱,你要去找他,你要去把自己的心给他。
可是……
没有可是!爱了就是爱了,爱了就要勇敢说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遵循自己的心就好!
闭嘴!可是,可是他结婚了啊!
他结婚了。她一直以来逃避的这四个字,终究还是裹挟着风霜而来,把她的心击得支离破碎。
她在恍惚中隐约看到了一张清晰的画面,有一个女子,像媛媛一样美好的女子,笑着笑着就开始哭,而后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硬要打扰她的幸福……
她想说她不是有意的,可现在她不就是要趁着他去外地培训,主动过去表白的吗?
车窗嘀嗒作响,她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没有打雷没有闪电没有风,就这么滴滴串串地落了下来,但却也不平静,重重砸在地上的那一刻,仿佛就是它最有力的诉说。
她静静地坐着,看着,思索着。阴天,确实是因为他足够暖。但是阴天,更多的应该是提醒自己此情见不得光吧……
雨越来越小,路上有行人缓缓走着,已无需再打伞。
她关了导航,开车出了停车场,调头,原路返回。快到家时,看到街边新开了一家花店,她把车停好,大步走了进去。
“姑娘,看看要什么花?准备送长辈还是朋友啊?”老板边插花边问。
“白玫瑰,十三支,就……送自己吧。”她笑了笑。
“好!”老板也抬头看着她笑了笑。
拿着花一进门,老妈就走了过来:“诶,不是说去玩了,明天才回来吗?”
“逗你玩呢,你也信!”她把花递给老妈,“就买花去了。”说完她就回了房间。
老妈看她关了门,忙抱着花走到阳台,拨通了一个电话,轻声说:“喂,小媛……对,回来了……哎呀多亏了你啊,还有小昊……啥都没说……哦,拿了一捧花……白玫瑰吧……我数数啊……十三支……没事了啊?那我就放心了……好,我查查……好,拜拜……”
挂了电话,把花放好,老妈打开手机百度,在搜索栏输入十三支白玫瑰的花语后,慢慢地笑了。
因为页面写着四个字:友谊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