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黄金时代
在我看来,最困难的就是让处在与我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之下的朋友可以了解我说的事,假如我已做到了这一点,那就是最大的成功。
如果说到寓意,我以为在一篇小说中,一切都在你所叙述的事件之中,假如叙事部分被理解了,一切就都被理解了。所以我的寓意就是《黄金时代》里所说到的事件,只要这些事件被理解无误,读者乐意得到什么结论都可以。
这篇小说中有大量的X爱描写,这是无需掩饰的,X是《黄金时代》的主题之一。对于我们成年人来说,X爱是已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事儿,我认为对此既不需渲染,也无需掩饰,因为它本是生活的一部分。假如要说明过去的事儿,没有它,绝不会完全。
在坦荡善良的人之间,X和其他事一样,都可以讨论其中的痛苦和快乐,也可以得到共鸣。但是在另一些场合,不但X简直任何事儿都不可以说。我在写作时总把读者认作善良坦荡的朋友,这是写小说的原始假设之一,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的写作态度。当然,假如我的作品遭到恶评,那只好向夫子所云,“爱人不亲,返其仁”了。
李维先生在评审意见中指出,这篇小说可以看作某种意义下的伤痕文学,但是我不太喜欢这个名词,因为对于过去的时代和已发生的事,我抱中性的态度。现在固然可以做种种价值评判,但是最主要的是正确和完全的叙述。
像一切成年人一样,我也关心道德问题,小说里写了很多X,就产生了这篇小说是否道德的问题。我以为一个社会里,道德既非圣人之言,也非少数圣徒的判断,乃是成年人的公断。某件事是否道德,只有当人们完全了解之后,才有道德方面的结论。
过去很爱看萧伯纳的书,我以为《芭芭拉少校》是萧伯纳最精彩的剧本,他说:所谓明辨是非,本是难倒一切科学家、哲学家的事儿,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这些朋友就不必受施舍的苦恼了。这真叫人抱怨造物不公。
米兰.昆德拉喜欢用一个词“媚俗”,这是作家的一块心病,因为你会考虑到各种各样的人有何想法,我很怕别人说我蓄意渲染,以示大胆,不同流俗等等。当然,也怕另一些人说我是大流M。但是,如果考虑到一切人的看法,写作就成了一件叫人害臊的事了。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如听了毛姆的话,到公共厕所去分发手纸。这是他对一切痛苦中的作家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