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十九 整理：颜玖言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号所有短篇未来某个时间会改写成长篇！
我们终其一生追寻的，都是童年时的某种缺失。——题记
一、
孟塬镇章崖畔村是原上的大村，十九是村里五百多人中的一员——但这些，十九并不知道。很长的时间里，十九觉得，地坑院就是她全部的世界。整个村子的人都生活在地坑院里。
清早，随着大公鸡喔喔喔的一声啼鸣，地坑院圈起来的四方天亮起了白。十九睡眼朦胧地穿好衣服叠好被子顺着炕沿溜下来，大黄狸子咪咪被扰了清梦，不开心地哼唧一声团团身子继续睡觉。早起的奶奶已经倒了夜壶扫了地，准备洗漱。
拉开窑门，清晨特有的香气伴着寒风扑在脸上，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主窑斜对面的坡道连接着外面的世界，有点黑，却通往广阔的光明。十九走到坡道旁边的鸡舍，打开鸡窝，把那十来只鸡放了出来，鸡甩着腿晃着身子，活动着筋骨开始在偌大的院子里撒野。那只会打鸣的五彩斑斓的公鸡像个国王一样踱着步子。虽然这些鸡到处乱跑，却没有一只会跑去上院侧面的厕所边，因为那里是虎子的领地——一只拴着铁链浑身通白夜里眼睛会放绿光的狗。
虎子是十九去年深秋从大爹家抱回来的。看着那一窝小狗，十九一眼就相中了虎子，虎子也好像一眼就相中了十九，乖乖地任由十九抱回家。十九不知道，狗和人一样，也是讲眼缘的。但十九知道，狗和人一样，也是有感情的，像一年前离开的大花……起初，虎子还太小，十九怕冻着它，晚上就让虎子窝在她被窝里睡，为此，大黄狸子没少发脾气，奶奶更是火冒三丈，“啪”一巴掌甩在了十九的屁股上，顺手又打了一笤帚疙瘩：“把你那个大（二声）放炕上干啥？脏死了！”十九哇一声哭了，哭得昏天黑地，头不抬眼不睁：“它那么小，要把它冻死吗？它睡我被窝又不睡你被窝！我就要抱着它睡！”直到十九哭得上不来气，奶奶终于妥协了。
十九五六岁，却没有被娇生惯养。爸妈和哥都在城里。爸妈上班，哥上学。十九和奶奶在村里生活。每天看着鸡儿们舒展开了，十九就把它们都赶回到鸡舍外院竹篱笆里去了，那里才是鸡的地盘。关好笼舍，十九开始用她专属的竹扫把扫院子。一日之计从洒扫庭舍开始，干净整洁的家才能让人元气满满——这些，其实十九也是懵懵懂懂。十九唯一知道的是听奶奶的话准没错。
十九陪着奶奶住在这黄土高原的窑洞里，这年她还没有上学，但是哥哥送她的那本看图识字上的字她都会认也都会写了，就是写得歪歪扭扭，一点也不好看。奶奶带着农具下地干活了，十九在崖背上的苜蓿地里摘苜蓿芽。春回大地，最先苏醒的怕就是这苜蓿了，新长出来的苜蓿芽是最好吃的野菜。十九哼着歌，想着那菜馒头，菜团子，留着口水还不忘和路边走过的邻居打招呼。
农村的田地一望无垠，可十九能去的地方却相当有限：主窑顶上的崖背、厕所顶上的菜地、坡洞顶上的二台，其他地方都只能远远望望。
周五下午的时候，十九喜欢待在崖背上，站在那里可以望见大路，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妈妈和哥哥的身影。到了周五傍晚，妈妈会骑着二八杠把哥哥送回来，这一天十九是最开心的——十九不知道她到底开心什么，只是，她一大早就会把活都干完，等待的时光充满了无边的欢乐，像十九嘴角放不下来的弧度。其它时间十九更喜欢在二台。二台上的那块地里栽满了果树：四棵杏树，两棵核桃树，一棵枣树，几棵早酥梨树，十来棵苹果树，还有一棵香蕉梨树——十九最喜欢这棵树，除了果子好吃之外就是可以通过这棵树直接爬到菜地去，省去绕一大圈。绕过果园子出去就是沟里了，十九至今没有下去过，虽然有路，虽然有很多诱惑，但是会魔法的奶奶在这里还有路口都设了屏障，越过去就会受到暴击伤害。二台上除了这个果园还有一块小场院，有棵很大的槐树，槐树下堆着麦草垛子。十九很喜欢靠着麦草垛子晒太阳，阳光照在金色的草垛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金色的了。
在十九眼中，奶奶是村里最厉害的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奶奶不会的东西——嗯，除了不识字。奶奶结婚早，比十九大了快半个世纪。从十九一岁半开始，祖孙俩就生活在这个院子里，抬眼只能看见四方天的院子，确切地说是L型。爷爷去得早，奶奶受了很多苦。十九也只是在照片中见过爷爷，一个很刚毅的当军官的男人。听说这个地坑院也是奶奶张罗着，在她娘家人的帮衬下挖出来的，可以挖三孔窑的正面只挖了两孔窑，一孔做厨房，一孔住人。南边一孔放杂物，北面两孔，一孔带着门有炕的堵满了各种粮食，一孔堆满了各种柴火。西面紧挨着柴火窑的是牲口窑，门口还有一圈围墙。家里劳力少，也没正经养过啥牲口。十九记事起连猪都没养过了，不过那个圈里有两只大白鹅。窑里的铁笼子里还有几只兔子。十九不喜欢去喂鹅，但是每天都要全副武装地躲过鹅去看好几次兔子。厕所紧挨着牲口圈，虎子的窝也在这里，在这个L型最短的一笔上。十九一直都觉得虎子很牛，它虽然看不见坡道上下来的人是谁，但是它总是知道谁来了，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时候不该叫。坡道的北边有个渗坑，每次下过雨，坑里都会积不少水，对于水源匮乏的高原人民来说，这点水可以干很多事情。当然，如果下暴雨发大水，住在坑里的十九和奶奶也不会怕。坡道的南边有一口算不上是窑洞的洞，可以一直通到沟里，对于十九来说，那个地方不需要奶奶施魔法，黑暗带来的未知让十九从不会走进那个窑洞超过一米，就算哪只淘气的鸡仔跑进去了十九都不愿意去找。
就在这样的坑院里，十九像王子一样生活着。十九的玩伴既是她的仆从也是她的朋友——大白狗虎子、傲娇的黄狸子咪咪、关在铁笼子里眼睛红红的大白兔和它的子孙们以及那一群鸡，不过那只目中无人五彩斑斓的大公鸡和那两只大白鹅不算，原因很简单，十九打不过它们。平日里奶奶下地干活，十九一人在家的时候，就会关好大门，把虎子解开，让虎子陪着她玩。虎子很聪明也很凶猛，也只有家里没有外人关好门的时候，十九才敢把它放开。可能是因为十九抱它回来的缘故吧，凶猛的虎子在十九面前总是很温顺很听话，也会拼尽全力保护十九，哪怕是会魔法的奶奶说十九几句都不可以——十九会一叠连声冲着奶奶叫。十九有辆三轮车，有时候十九会给虎子套上绳，让虎子拉着她玩，有时候就让虎子蹲在下面看着她从坡上把车放下来。十九是个野丫头，就喜欢刺激的事情，虽然从坡上往下放车摔过好多次，但为了感受风迎面扑来的感觉，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这样疯玩。当然，十九摔倒时，虎子会飞奔过来围着十九转，生怕它的小主人摔坏。十九的内心充满了好奇，她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趴在渗坑边上看下面有没有青蛙，尽管在三岁那年就掉进去摔过一次也阻止不了她对世界的探索。不过做这些事情只能是奶奶不在家的时候，因为奶奶会魔法。
十九可以去的地方很有限。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也都大十九很多，十九没有小伙伴——不，虎子就是十九的小伙伴。十九自己和自己玩，左手和右手玩。十九也会自己和自己说话，自己和自己玩过家家。更多的时候，十九和虎子玩。爸爸很少回来，十九玩过家家的时候，奶奶总是一家之主，然后才是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十九和虎子。十九就会模拟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场景。没有上学之前的十九每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时间多到可以随意发呆、肆意挥霍。妈妈爸爸为什么要上班？为什么自己只能在村里？为什么哥哥可以在妈妈爸爸身边？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上午坐在门槛上看太阳变成一条线，从二台那面的墙上一点一点地刷下来，所过之处都变成金色，当那条线到了坡洞口中间的时候，十九就该收起心思去帮奶奶做饭了。这一年的十九还是只能洗洗菜，拉着风箱烧烧火。十九喜欢疯玩喜欢发呆，就是最讨厌拉风箱，哐~哧~ 哐~哧~这声音听着就犯困，添柴火的时候还会不小心燎到头发，如果是短发就好了，十九总会这样想。农村每天只吃两顿饭，上午饭吃完，就到了十九的工作时间了。她的虎子要喂，叽叽喳喳的鸡也要喂，讨厌的大鹅要喂，还要给可爱的兔兔添草料。对了，咪咪那个大家伙也要给放点馒头放点水，虽然它是捕猎能手，总能把四里八邻的老鼠都抓完，偶尔还能抓几只鸟调剂调剂，可总吃肉也不快乐是不是？忙活完这一圈，满头大汗的十九坐在门槛上继续看着太阳，咪咪趴在脚下，那条线离十九和咪咪越来越近，半个院子都是金色的了……
二、
咪咪一整个白天都懒洋洋的。午后的阳光线从窗户洒进来，半面炕都是金色的，十九喜欢这样的阳光，喜欢在金色覆盖下睡午觉，咪咪慵懒地钻进十九的怀里，两小只就这样慵懒地被金色覆盖着，温暖、祥和！
炕对面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放着一个半大不小的收音机，对十九来说这个东西是神奇的，打开开关，旋动旋钮就可以听到声音，来自远方的新奇的声音。奶奶喜欢听戏，十九听不懂唱腔，却也能偶尔跟着咿咿呀呀几句。收音机下的柜子被一把小小的锁锁着，那里锁着奶奶的宝贝，锁着十九的向往。十九虽是足月生，也是吃母乳长大，但不知为何就是身体不好，宽大的衣服下是皮包骨的身体。十九喜欢晒太阳，可是充足的阳光却总是会让她生病，但是十九却从来不抗拒生病，因为每次生病之后那个神奇的柜子就会变出一瓶罐头，一包饼干。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农村，这东西基本都是走亲戚随礼的佳品，也只有十九生病的时候奶奶会拿出一点给十九吃。午后睡眼朦胧的十九也常常会盯着那个柜子那把锁发呆，好像多看看，柜子就会打开就会有好吃的东西流出来。
柜子里还有一件让十九垂涎的宝贝：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订着一颗红红的五角星的军绿色的挎包，十九总想背着那个包，那样自己一定会很神气，可每次奶奶都说要等到十九上学的时候才能背。从那时起十九就掐着手指算着日子，期待着上学，好像上学只是为了那个包——那个包一直被十九珍藏了很多年，直到奶奶离开还被十九锁在自己的百宝箱里。
午后时光奶奶总是很忙，不是忙着干农活，而是忙着帮邻居理发，打针......十九也不知道这个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奶奶是如何学会的这些。也许是奶奶年轻时候随军那段日子学的吧，反正只要村里的人来找奶奶帮忙的时候，十九总会像那只大公鸡一样，傲娇得光芒四射。十九也很懂事，会跑前跑后地帮奶奶的忙。帮忙拿推子递剃刀，到最后打扫的事情也是十九乐意干的。但是十九不喜欢理发，觉得没啥意思。十九感兴趣的是奶奶像个赤脚医生一样给别人做一些简单的医疗护理，每当有邻居过来让奶奶帮忙打针，十九就会跑前跑后地做准备工作。别看十九只有五六岁，但是她已经知道如何烧水给针管针头消毒，如何准确地拿合适大小的针头，然后眼都不敢眨一下地看着奶奶兑药、扎针。遇到有人头疼脑热拉肚子，奶奶还会用艾灸火罐和刮痧，每当这时候，十九也安静地在旁边看着，认真地看着，甚至还会把睡懒觉的咪咪赶下炕。十九眼中的奶奶会很多魔法，是个超级厉害的魔法师。
太阳总是跑得很快，那条金色的线已经完全离开院子，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来。吃过晚饭的十九也是闲不下来的，傍晚的野草是要割回来放一夜的，杀杀青给家里的鸡鹅兔子做饲料。坐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的星星，像一颗颗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十九会一颗一颗地数，可是数着数着就乱了，乱就乱吧，反正数星星的十九是快乐的。树梢上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地亮着，十九的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长着翅膀到处乱飞，像风一样自由。每当月光撒下，十九总会想妈妈，会问奶奶今天星期几了，会算着妈妈和哥哥还有几天才能回来，会早早地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攒起来，默默地等待着......
其实十九和哥哥是命里犯冲的，每次在一起玩不了多久就会打架，可是骨血里的亲情总会让她很期待哥哥回来，她可以对着哥哥滔滔不绝地诉说她和虎子、咪咪、小白兔的故事，虽然哥哥并不是很愿意听；她还可以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去一些平时她不能去的地方：比如大爹家沟边的桃树园，可以去探险；比如老庄的大场院，和一帮小朋友疯跑......可每次十九只会疯跑，因为她不知道要怎样玩，他们玩的游戏十九也多都不会。即使这样，十九也是很开心的，因为十九骨子里是只野猫，喜欢广阔的天地。
十九一个人的时候，她是王子，她想怎样玩就怎样玩。虎子咪咪它们要配合着十九来，可是和哥哥一起玩的时候，总是哥哥发号施令，时间久了，十九就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尤其当哥哥时不时地挑衅十九的时候，傲娇的小野猫总会爆发，放出自己的利爪獠牙，一场战争总是在所难免。每次打架的时候，十九都希望妈妈在家，因为只有妈妈在，她才可以和哥哥公平地打一场，凭本事定输赢。爸爸和奶奶则偏颇得厉害：奶奶会偏向哥哥，也许老人都会重男轻女吧，这时候十九总觉得会很受伤、很委屈。但是爸爸则会毫无保留地偏向十九，这样则会让十九有点心虚，毕竟十九是傲娇的，是属猫的。虽然每个周末都是从兴奋期待到不欢而散，但是世间亲情哪有隔夜的仇恨呢。每次十九都吼着让哥哥快点走，可从周一开始，十九又开始了等待，数着星星、努力地记着每一件细微的事，等着妈妈哥哥他们回来说给他们听......
三、
代表太阳的那条金色的线越来越早地爬上二台的墙，天气也越来越热。虫鸣鸟叫，世界都被饱含生命的绿色覆盖，蒲公英也长出了降落伞。
十九喜欢这样的季节，那个穿厚厚的棉袄笨重的大花的皮做的棉鞋、兔绒做的手套，依旧到处都是冻疮的季节终于过去了。冻疮留下的疤还没好的小手一点都不安分地摘着蒲公英的降落伞，一口一口地吹着，口水也随着风飘散。看着飘落的一个一个的降落伞，十九看到了自由。蚂蚁大军也开始行动了，无忧无虑的十九喜欢看蚂蚁，拿个小棍盯着蚂蚁可以自顾自地看一个下午，后背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格外舒服。爬上墙头摘一颗绿油油的杏子塞进嘴里，酸涩直冲天灵盖，十九眯着眼呲着牙咧着嘴，却很是开心。
对了，大花，大花是哥哥的狗，一只聪明的极有界限感的黑白花奶牛狗。大花从来没有被栓起来过，不是因为它不凶，而是它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夏天晒腊肉，给它吃一小口，它再不会乱动。吃完腊肉的大花，坐在腊肉旁边赶苍蝇，口水流一地都不会偷偷吃一口腊肉。温顺的大花也是有逆鳞的，大花不喜欢别人碰它的尾巴。有一天傍晚，10岁的堂哥调皮地拨弄大花的尾巴，十九劝着他别动大花的尾巴，堂哥却并不听。烦躁的大花突然情绪失控，转身咬住了堂哥的手腕。好在大花很有分寸，并没有咬破皮，只是留下牙印。但是堂哥作为叔叔家的独苗，珍贵得很，他夸张地哭，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奶奶狠狠地打了大花一顿，大花跑去了二台。可能是打伤了内脏，可能是大花内心委屈，十九不知道她为啥没拦住奶奶，为啥不保护大花。十九只记得大花三天三夜趴在二台的槐树下不吃不喝，到死都没再动一下。大花死了，奶奶并没有像其他农村人一样吃掉狗肉，而只是留下了它的皮毛，肉身埋在了沟里，也算是善终吧。大花最后的价值都服务了十九，那个一到深秋就开始到处长冻疮的十九，再没长过冻疮。大花的皮毛变成了一双双厚重的棉鞋。
大花和十九的缘分很浅，最深的陪伴大概就是大花生命最后的奉献带给十九冬日里的温暖了。然而温暖的季节取代了它，也许下一次寒冷降临时它还会出现，可是年幼的十九这时却被生机盎然的世界带走了所有的灵魂。十九不同于其他孩子可以结伴玩耍，十九的世界只有魔法圈里的空间，只有她的小鸡小兔和虎子，花狸子咪咪只能算半个，因为它是傲娇的，就像很多年后傲娇的十九一样。
虽然魔法空间很小，可是这里的万物精灵足够十九耗费她所有的精力。无论是吹半天的蒲公英还是看半天的蚂蚁搬家，十九都是快乐的，在她的世界里快乐。时常独处的十九很善于观察，也很善于学习，她会学着奶奶给小伙伴们理发，治病。也许她的小伙伴并不乐意，可是除了傲娇的咪咪倒也没谁反抗。太阳停留在四方院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空气也越来越燥热，神奇的是，不论院子多热，躲在窑洞里总有一股清凉。
夏天最热的时候奶奶会把箱子里的大棉衣被子拉出来晒，这时的十九又会多一个游戏，就是在太阳下把自己晒得热热的然后钻进被子里，贴着被子一丝凉气透过皮肤直达心底，鼻子用力一嗅，太阳的味道充满整个身体。
记忆是一块块碎片，总要在时光里一点点粘合起来，才能拼凑出儿时的生活。十九想大花，她总觉得奶奶太狠了。直到后来，十九才明白。堂哥，是十六大（二声）的亲儿子。之前，十六大家有过一个大儿子，是在三岁那年从崖上摔下去的——那天正是十九父母相亲的日子。十六大家的大儿子死了，十六大家所有人都觉得十九母亲是灾星，不同意让十九母亲嫁进来，但十九奶奶和十九爸爸并没有那么迷信。如今大花咬了十九这个堂哥——也就是十六大家的命根子，奶奶必须拿出态度来。大花就成了奶奶的态度——然而大花并不知道，它只是为自己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是谁说的那句话呢？哦，后来十九知道了，是露西亚说的：孤独是一种盎格鲁—撒克逊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