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湛寂天
那年我在广州，曾经遇到一个从安徽去谋生的小男生，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人长得瘦小，但是非常清秀，眼睛明亮而且清澈。记得他写得一手颜体字，童子功夫，也很有些见地。我说，我比较喜欢王曦之的轻盈曼妙，颜体有点儿笨笨的感觉。他看着我的眼睛，很真诚地讲，你不觉得，颜体的字厚重质朴吗？那么明亮的眼睛，竟使得我从此不敢小瞧笨重，因为那可能是别人眼中的 厚重质朴。
他是我妹妹的一个朋友，那时候听说刚疯狂地恋上一位尚不入流的美貌女演员，正在热烈追求。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还不明白世事轻重的孩子。聊天的时候，我主要是礼貌和敷衍。可是，他突然又对我说，“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发现并接受了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平庸的人。。。”说话的时候我们在一起吃水饺当夜宵，湾仔码头的水饺，一个一个的，很大个儿。他忙着对付下一个饺子，所以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我，容我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感觉。其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是非常震惊的。只是我很好地掩饰了一下，也假装忙着对付下一只饺子。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接受自己是一个很平庸的人这件事情，但是忽然间又格外担心这只不过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而已。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明白，承认平庸是一种大无畏的勇气，还是一种偃旗息鼓的信号；是放下了包袱准备轻松应战的策略，还是就此躺下决定接受命运馈赠或者蹂躏的臣服？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聊。因为这涉及到语言的内涵。比如平庸这个词的真实意义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具有千差万别的内涵。它不像数字那么明确，即使明确如数字，加上不同级别的单位，也会突然之间有天壤之别。这样一个形容词，永远存在相对性和不确定性。“我知道你以为你听明白了我所说的话。但是，我无法确定，你所理解的涵义就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有时候，我觉得其实还真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这涉及到一个人内心的自我评价，和对人生的态度与期望。一个不甘于平庸的人，如同一个被追捕的困兽，一定会竭尽全力争取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一个甘于平庸的人，大概如同一支习惯于笼中豢养的鸟雀，即使打开了笼子的门，也不再试图飞向久违的蓝天。
所以，平庸与否，主要是一种态度，一种方向。究竟起来，还是自己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