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寒意如锥般刺入骨髓时,胡盼正紧紧攥着那枚银锁片。锈迹斑驳的锁面映照出二十年前的场景:沅江浑浊的水浪正将他卷向深渊,而岸上那双无情的手已化作记忆中的黑影。当他再次睁开眼,霉味与烟尘在梁间交织盘旋,老旧木板床上的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墙上泛黄的2008年挂历刺痛了他的视线,明星照片中的笑容已褪色成惨白。
"哐当!"木门被踹开的瞬间,李干事叼着旱烟卷,将头探进屋内:"站长已经催了三遍了!古丈县那桩丢尸案足以令人焦头烂额!"夹克衫袖口蹭着墙灰垂落,他口中吐出的“赶尸队”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炭块。胡盼猛地坐起,喉间涌起江底淤泥的腥涩感,掌心的银锁片硌得指节生疼——这是老苗医临终前塞入他手中的。
前堂的八仙桌摆着青花粗瓷碗,罗九斤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铜烟壶。这位被称作"罗家门最后传人"的老人眼皮半垂,却在胡盼踏入门槛时突然抬眼,瞳孔深处闪过鹰隼般的精光。阿蛮擦拭符箓的动作微微一顿,乌木簪子随着马尾辫轻轻晃动:"新人何必瞎凑热闹?"她的话语带着湘西特有的绵软尾音,指尖朱砂抹过黄纸时,宛如蘸着鲜血。
“阴锣节奏紊乱,非惊即控。”胡盼脱口而出时,李干事正往搪瓷缸中倒入滚烫的茶水。这句话使得满室陷入寂静,罗九斤敲了敲烟斗:“说说看。”他的声音如同磨刀石刮过粗布。胡盼望着窗外盘旋的老鸦,喉结滚动:“赶尸匠若在行进中突然改变节奏,要么是遭遇邪煞惊扰,要么便是被人控制。”他举起从衣柜翻出的蓝色制服外套,袖口内侧绣着褪色的警徽图案——这正是他穿越后的第一件警服。
阿蛮突然冷笑:“就凭这点皮毛?”她的辫子扫过桌面上散落的符纸,其中一张绘有扭曲的天坑图腾。胡盼注意到她耳垂上悬挂的银坠子,正是苗族女子成年礼时佩戴的“魂铃”。“寿鞋底的家纹是缝合上去的。”他抓起桌上那张沾着泥渍的寿鞋拓印,指尖抚过针脚杂乱的绣线,“真正的苗绣讲究‘百针不穿线’,而这双鞋则是用工业缝纫机勉强拼凑而成。”话音未落,吉普车已经碾过山道上的符纸残片,扬起的尘土里混着几缕暗红——那是干涸的血渍。
当老鸦坡被暮色笼罩时,胡盼终于看清了那具“尸体”的真面目。裹尸布下露出的并非老人松弛的皮肤,而是布满淤青的年轻躯体。他弯腰检查绳结时,腰间挂着的银锁片突然发烫——二十年前老苗医临终前所说的“天坑里有眼睛”,此刻在耳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阿蛮举着寻踪符的手微微颤抖:“这……这是辰州符中的禁术!”她的声音首次失去了镇定。
罗九斤点燃铜烟壶的动作微微一顿,烟雾在他脸上织就了一张密网:“带回去。”他说这话时,吉普车顶棚的铁皮突然被利爪挠出五道血痕。胡盼摸向腰间的警棍,却发现掌心的银锁片正在渗出黑雾——那些缠绕他五年的沅江黑影,此刻正从月光下的山林深处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