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最后一道阳光以斜挎45度角的方向照向操场，操场上正在举行一场拔河比赛。我在人群之外看到了你，那个小小的你，鼓着腮帮子，衣服的袖子被你挽了好几圈，你手上的青筋爆出，可是最后你们还是输了。

      这应该是一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但你不甘心，一个人离开了操场。阳光照在你的头发上，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倒影出季节的感伤。

      我走近你的时候，你在学校花圃里的一颗像树后面躲着哭。声音很轻，像是萤火虫在夜里摩擦翅膀的声音。

      "喂，同学。花圃要关门了，你没事吧?"我小声地叫你。

      你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颗饱满的核桃。但你却咧开了嘴角，露出两颗大小不一的兔牙，恹恹地说:"没事，麻烦你了。"

      你穿过一片植物往花圃外面走，我又叫住了你:"想去看电影吗?我正好有两张票，正愁找不到人去呢!"

      " 好啊! "你倒是答应的爽快。

      那晚的电影是美国迪士尼的动画片，你却在电影结束的时候哭得那么伤心，你歪着脑袋问我: "那只狗也太可怜了吧。"

      "但它却得到了爱的回应，已经很幸福了。"我安慰道。

      出了电影院，夜里的风微微凉，我们坐最后一班公车回学校。车上人太多，你好几次都差点摔倒。我靠你近一点，想要护着你。却没想到你往后退了退，眨眨眼说:"不用担心我哦，我习惯了。"

      你真像个女超人。

      作为学生会的成员，每周要轮流去一次花圃浇花。那些我说不出名字的花和树，在春天都开出了鲜艳的颜色。我发现你很喜欢在花圃周围溜达，有时候抱着一本书，有时候塞着耳机听歌，有时候只是坐在路口那条石凳上发呆。

      看见我的时候，你都好像格外开心。凑过来，问我说:"怎么又是你啊?"

      "不能是我啊?"我反问你。

      然后你就呵呵笑起来，解释道:"我看你挺认真，能帮你吗?"

      "当然。"我求之不得。

      于是，每当轮到我去花圃的时候，都会提前发短信给你，叫上你一起。我们坐在橡树下聊天，你将你的MP3耳塞递给我一只，你听的歌我都没听过。那些粤语调调蔓延在耳畔。

      晚上回去后，我上网恶补。香港的独立小乐队，my  little  airport，我记住那首歌，到动物园散步才是正经事。

      但我总是把它唱成，到小花圃散步才是正经事。

      是的，因为能够和你在一起。时间静谧成一首关乎暗恋的诗歌。看你静静地闭着眼睛坐在石凳上听歌，脑袋还会时不时地摇来摇去。

      我真想过去揉揉你那乱蓬蓬的短发，然后摸一摸你的眼睛，鼻子和尖尖的下巴。我发现你真瘦，锁骨从套头的毛衣里露出一点点痕迹。

      但一想到那天你在操场上用尽全力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笑起来。

      你听到了我的笑声，两只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问:"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赶紧噤声，生怕被你发现了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们在小花铺拍了很多照片，阳光下的你，像天使那样长出了羽翼。

        夏天的时候，你突然跟我说，你恋爱了。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困难。

      你喜欢的男生叫安吉。同为学生会成员的他，也会每周来一次小花圃。起初你不知道他的值日时间，所以每天都来等。如果哪一天刚好遇见他，你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让他发现你。

      终于有一天，安吉发现了总是出现在小花圃外面的你。

      你们恋爱了，我却变成了干活的小工。你们要去约会，所以轮到安吉值日的时候，我就替他去。

      没有你在，看什么都觉得没有生气。花开得再好，我也想着它终有枯萎的一天。那些枝繁叶茂的树，我也想着，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掉光树叶，变成光秃秃的树干。

      但心中对你的喜欢呢?他不会随着时光的消逝而消失。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我还是喜欢你。喜欢那个蹦蹦跳跳走路，想小兔子一样的你。

      有天下了晚自习，我从教学楼回宿舍，路过那片树林，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你和安吉在接吻，连影子都分不清彼此。

      我没有回宿舍，而是一个人跑到学校外的小卖部买了几听啤酒，来到小花圃，坐在草坪上喝酒。

      月光似冰霜，照得满地凄凉。我竟然喝到全身发冷，直打寒战。明明是秋天却像寒冬一样，仿佛被困在深冬，白雪皑皑，连呼一口气，都可以凝结成冰。

      热恋中的你总是在笑，每次见到你，眼角眉梢都洋溢出满满的笑意。那样的你，真美。

      我问你在开心什么呢?

      你说:"不知道，就是觉得日子过得很快乐。"说完，你又问我，"你为什么总是看起来不开心呢?"

      我被你问得哑口无言。

      要我怎么告诉你，那些关于我喜欢你的事?我没有勇气，不敢和你表白，最多只是在你难过时逗你笑笑。

      有时候，你也会找我抱怨:"他好像不像从前那么在乎我了，也不叫我吃饭，也不陪我逛街，更不会每天一个电话打给我。"

      我说:"人家又不是你的贴身保姆，总得有点自己的事吧。"

      你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只要他心里有我就行了。"

        我的朋友都说我傻，为什么喜欢你不直接表白，还要听你抱怨吐苦水，想法设法地安慰你。

      他们可能认为爱一个人必须得到对方的回应，那才叫爱。

      那么，我对你又算什么呢?

        你失恋那天躲去了小花圃。

        我承认我有点私心，我不想看你那么难受。所以，我去找了安吉。但我不是去劝他，而是去告诉他:"你不喜欢薇薇，那么你一开始就不要接近她!"

      "是她先接近我的!"他的话一出，就挨了我一拳头。

      劈腿的人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我给了他教训，让他以后再也不要再靠近你。

      我们在小花圃一直坐到深夜。已经是秋天了吧，那些花都凋零了，那些树叶都掉光了，那些萤火虫早已不知所踪。

      只有我和你，还坐在这里。像之前很多次一样，静静地坐着。我看着你哭，胸口像是被人开了一枪，疼痛在暗夜里蔓延。

      后来，你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那晚的星光寂寥，照亮我们的只有MP3的点点绿光。

      你转去了别的学校，走得悄无声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你换了手机号码，QQ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你就像是夏天的雨水不会落在寒冷的冬夜。

      他们说，要想遗忘一个人，必须连同跟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事物，都统统断绝联系。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么想呢?

      你离开后的日子里，我退出了学生会，再也不会去那个小花圃。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花圃后面斑驳的灰墙上，我曾一遍又一遍地刻下你的名字。它会在多久之后被时光覆盖?

      还有我为你拍的那些照片，洗出来后一直放在那封未曾寄给你的信里面。

      收件人不详，所以在这场暗恋里，有一个人永远不会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