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与制衡:战国中期韩魏外交博弈中的战略智慧

周显王十七年,也就是公元前352年,《资治通鉴》记载的第二件大事,是诸侯联军围攻魏国的重镇襄陵。不过,《竹书纪年》里说,襄陵之围和桂陵之败发生在同一年,也就是周显王十六年,公元前353年。

这一年还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宋国政变,权臣司城子罕废君自立;二是韩昭侯去魏国访问。感觉这些事儿之间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惜呀,就现有的史料来看,我们只能推测出一件事,那就是韩昭侯的这次造访直接影响了襄陵之围的结局。

韩昭侯去见魏惠王的时候,按理说这两位国君应该是平起平坐的,可韩昭侯却主动放低姿态,还带着韩国相国申不害,拿着一种叫珪的玉器去拜见魏惠王。这姿态,就像是把自己当成臣子,把魏惠王当成主君。这就让人挺纳闷的,韩昭侯为啥无缘无故地向魏惠王示弱呢?

其实,这是一计。《战国策》记载了多年后的一篇谏言,有人劝当时的韩国国君尊奉秦国,还拿韩昭侯这件事当例子。想当初,韩昭侯是一代明君,申不害是一代贤臣,韩国和魏国的实力也差不多,可为啥韩昭侯和申不害要主动向魏国示弱呢?既不是价值观出了问题,也不是没办法,而是申不害想出的计策。

申不害是这么想的:要是韩国向魏国示弱,认魏国当大哥,魏惠王肯定会骄傲起来。人一骄傲就容易忘乎所以,觉得其他诸侯也得像韩昭侯一样向自己称臣。

魏惠王一旦有了这种想法,肯定会到处打仗。战争多了,魏国的国力自然会被消耗,天下诸侯对魏国的怨恨也会增加,到时候他们就会转而支持我们韩国。这样一来,韩国表面上是屈居魏国之下,实际上却能比其他诸侯更厉害。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不比直接和魏国对抗强多了吗?

当然,这套逻辑也不是完全没毛病。秦国就是个反例,人家通过战争不断强大,越战越强。所以很难说战争就一定会消耗国力。而且,天下诸侯就算记恨魏国,也不一定就会支持韩国。但不管怎么说,这番话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在申不害的谋划下,韩昭侯主动向魏惠王示好示弱。

《孔丛子》也记载了这件事。说话的是孔子的后代孔斌,字子顺,他还当过魏国相国。当时韩国和魏国关系紧张,子顺就拿韩昭侯和申不害的外交策略,劝韩国国君和魏国和好。他觉得,韩昭侯是明君,申不害是贤臣,他们的外交策略很明智。现在的韩国比韩昭侯那时候更弱,魏国实力和以前差不多,秦国却比以前更强大了。要是韩国破坏了前代君主打下的睦邻友好关系,和魏国交恶,那弱小的韩国就得夹在两个强敌中间,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

齐国和楚国虽说可能会帮韩国,但离得实在太远,很难及时赶来支援。可魏国和秦国的军队,那随时都能打进韩国。所以啊,搞外交可别舍近求远,还是别跟魏国闹矛盾啦。

子顺这番话还贡献了“舍近求远”这个成语呢。不过让人有点疑惑的是,他前面说的跟《战国策》里记载的差不多,可后面得出的结论却完全不同——不是劝韩国国君认秦国当老大,而是希望韩国和魏国重新恢复友好关系。

一直以来,好多学者都怀疑《孔丛子》是本伪书,就是因为里面有些内容跟其他书很像,感觉像是从别的材料里抄来改改又用的。这书到底是真是假很难弄清楚,多少有点让人起疑心,怪不得被冷落这么多年。

不管怎么说,在韩昭侯和魏惠王那时候,韩国和魏国确实有过一段可能比较短暂的友好时期。韩国主动示好,很可能就是申不害出的主意。不过呢,光嘴上说认大哥可不行,得拿出实际行动。韩国的投名状就是第二年帮魏惠王解了襄陵之围。

周显王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351年,《资治通鉴》记载了三件大事:一是秦国的公孙鞅围攻魏国的固阳,固阳守军投降;二是魏国把刚占领的邯郸还给赵国,还和赵国在漳水结盟;三是韩昭侯任命申不害为韩国相国。

另外,《竹书纪年》还记了一件《资治通鉴》没提到的事:魏惠王靠着韩国军队在襄陵打败了诸侯联军。齐威王一看情况不妙,就通过楚国将军景舍约魏惠王见面,想要和解。魏惠王当然愿意啦,毕竟当时魏国主要的压力来自西边的秦国。

公孙鞅已经过了黄河,拿下了魏国故都安邑,又攻占了固阳。既然秦国是头号敌人,那就别到处树敌了,还是讲和吧。于是,魏国和齐国达成了和解,毕竟以前也没多大仇。不过,和赵国和解就难多了。当初魏国打下赵国首都邯郸,这差不多就是灭国之战,要和解就得拿出十足的诚意。魏惠王很干脆,把邯郸还给了赵国。确实,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和赵国和解。

而赵国这边也受到了秦国的威胁。《资治通鉴》没写,但《史记·赵世家》里说了,就在漳水结盟这一年,秦国攻打了赵国一个叫蔺的地方。

蔺也叫北蔺,《资治通鉴》在周烈王四年,也就是公元前372年,有一条简单记载,说魏武侯时期的魏国在北蔺打败了赵国。北蔺大概在今天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偏西的地方,西边挨着黄河,当时是秦、魏、赵三国的交界地带,也是赵国西部边境的要塞。要是秦国攻打赵国,北蔺肯定首当其冲。

我实在想不明白,秦军为啥要去攻打北蔺。按理说,秦国打魏国挺顺手的,而且赵国刚跟魏国结了仇。这时候不去打魏国,反倒去打赵国,自己得两线作战不说,还可能让魏赵两国化解仇恨结成同盟。要是非要解释的话,可能是秦国士兵砍脑袋领赏的热情太高,魏国境内一时又没合适的地方可打,秦军主帅就只好就近找个地方打一仗,给大家个领赏的机会。这也是现在管理学里会碰到的问题,有时候为了保持士气,就得去做一些看着没啥必要的事儿。

现在我们很难确定秦国攻打北蔺时,赵国和魏国有没有和解。但不管怎样,赵国这一年应该已经感觉到秦国在虎视眈眈了。

《吕氏春秋》里讲了个挺有意思的故事。赵国有个叫唐尚的人,跟他资历差不多的人当了史官。朋友就觉得唐尚其实也想当史官,可他说:“我不是当不了史官,只是看不上这小职位。”朋友们都觉得他这话酸溜溜的。后来魏国围攻邯郸,唐尚主动要求去搞外交,几句话就让魏惠王撤了兵。这时候朋友们才相信,唐尚当初说的不是酸话。

这故事明显有点夸张,细节和《史记》《竹书纪年》也差得挺多。不过赵国确实需要个外交官来促成漳水之盟,唐尚可能就是合适的人选。赵国和魏国本来就都想和解,正好一拍即合。唐尚就算口才再好,也是赶上好时候了。换谁在这个位置都能立这功劳,难就难在有没有眼力见儿,能看准时机主动出击。

                  ——出自《熊逸版资治通鉴》


这场持续三年的外交风云,最终以魏国战略收缩、三晋格局重塑告终。申不害的“示弱战略”虽没能复制秦国“越战越强”的奇迹,却给后世留下了深刻启示:在国际政治的“囚徒困境”中,强者未必一直强,弱者也未必一直弱,关键在于能否把地缘劣势转化为战略主动。就像《孙膑兵法》里说的“形格势禁”,真正的战略家不会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善于在动态博弈中创造有利态势。当我们在当代国际关系中看到似曾相识的合纵连横,战国群雄用鲜血铸就的生存法则,依然在历史的回音壁上隐隐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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