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时代 8 | 《人生》带来的挑战
年级搞了个电影创作讨论会,同学们争论不休。
组织会议的班长说:“为什么一个《少林传》火了,市场立刻就会跟风推出《少林弟子》、《自古英雄出少年》、《武当》、《武林志》这么多同质化作品?这到底是创作问题、市场问题,还是社会问题?”
一个同学说:“肯定是社会问题。我们国家经济落后,文化事业单位的拨款入不敷出,各电影厂资金紧张,谁不想短频快地拍出能赚钱的电影,改善各家千疮百孔的财务窘困?责任肯定不在电影厂。”
杨春白说:“那么,责任在谁?我们这一代见证了十年内乱,今天又见证着百废待兴、日新月异,见证着百姓的生活欣欣向荣,为什么我们的电影艺术却裹足不前,与之不相匹配?我们该拍摄什么样的电影,才能反映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反映出这个伟大民族的文化魅力?什么题材才是这个时代的主题?社会到底呼唤什么样的电影?”
另一个同学说:“我看到最新消息,香港电影公司又开始合资拍摄《垂帘听政》、《火烧圆明园》。我敢肯定,这种揭秘清宫宫廷争斗的大戏,肯定又要火。”
轮到韦美天,他站起来发言:“关于拍什么主题,我很迷茫,但我想问,为什么香港电影公司,发现武侠片泛滥,就能很快掉头?这一点是不是值得我们学习?”
一个同学悄悄把韦美天的坐椅抽走,然后做手势给大家暗示不要提醒他。等韦美天发言坐下,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韦美天从地上爬起来,觉得在同学们面前出了丑,满面羞愧,内心也很委屈,但他只回头看了看这个同学,没有吭声,默默拍下身上的尘土,扶起坐椅坐了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一个周末,杨春白回家,遇到北京电影厂赵厂长来拜访在部里分管电影工作的父亲。他们正讨论最近的一个社会热点,即路遥的小说《人生》改编成广播剧,在多家电台连播,听众收听热情竟然超过了刘兰芳、袁阔成的评书,引起全民的热论。
杨政委说:“现在,从政府官员到大学教授、从工人农民到中学生,所有的人都在讨论高家林是不是陈世美、该不该同情刘巧珍?”
赵厂长说:“这种久违的文化热潮,就像几年前全国人都在背诵北岛、舒婷的诗一样。”
杨政委问杨春白:“儿子,你对这个现象怎么看?”
杨春白说:“我们应该多拍些《人生》这样能引起全社会反思的艺术片,让艺术引领全民的文化进步,而不是靠武打片、宫廷剧来启蒙大众。”
赵厂长眼前一亮,说:“是不是你想把《人生》拍成电影?”
杨春白说:“我能力可能还不够,但我们应该从全民的文化热点中找电影题材,这也许是我们扳回信心、与香港电影竞争的一条出路。”
杨政委听了,点点头,说:“是啊。我们的市场,先是被一部《少林传》打得一败涂地,又被《垂帘听政》、《火烧圆明园》再一次打得落花流水,作为军人出身,这种失败的滋味太无地自容了。”
赵厂长说:“我支持春白大胆探索,如机会成熟,我愿第一个支持你,就算失败了,我来承担责任。”
……
回到学校,杨春白仍然沉浸在兴奋中,就找韦美天一起分享快乐,说:“人作为万物之灵,就应该有信念、有理想,否则,和动物有什么区别?所以,一个人只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就会找到时代赋予他的机会。我相信我能做到,哪怕别人都背叛了理想,我也要孤军奋战。”
韦美天因为父亲的问题,在农场受够了歧视和压抑,《人生》中高加林的遭遇让他明白一个人的命运,在社会震荡的大环境中很难把握,说:“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蚂蚁,社会却是大海。个人永远很渺小,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个人应该顺势而为,才能不被大海的波涛淹没。你问《人生》给了我什么启示,这,就是我的感悟。”
过了几天,韦美天看见西安电影制片厂向全国征集电影《人生》男女主角的新闻,立刻告诉杨春白。
听到西影厂厂长吴天明快人一步的消息,杨春白不是叹息错过机会,而是眼前一亮,说:“英雄所见略同。振兴电影艺术之路,你我不孤单,我们有同盟军了。”
再不久,杨春白毕业分到北京电影厂。在深入了解了电影厂各个部门后,他为中国电影领域的眼界封闭、观念落后、机制僵化、制作落伍等现状感到焦虑。而电影厂大门之外,整个电影界,也正为拍摄艺术片和娱乐片分为两派,争论不休。
在全厂征集选题立项时,杨春白把酝酿已久的《救赎的灵魂》剧本拿出来,找赵厂长,希望能兑现上次在他家里赵厂长对他的承诺。但他也知道,按照厂里论资排辈的惯例,他刚毕业,没多少机会做导演,但他愿意为这部艺术片创造机会,哪怕自己从制片或场记开始。
赵厂长看完剧本,说:“你知道,厂里现在的财务很紧张,很多人都希望把仅有的一点钱用在拍娱乐片上,但是,我希望有一股新的力量,能冲破这个厂、这个行业的各种陈规陋俗、冲破国产电影脱离大众、脱离生活的顽疾。我希望你能带领一批年轻人,承担起这个责任。”
杨春白知道部里反对他父亲的声音此起彼伏,接下这个挑战,会有无数的非议说他是靠着父亲的权力才得到这个机会。他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背负着必须盈利的巨大压力,邀集韦美天等一批志同道合的年轻电影人,一起拍摄《救赎的灵魂》。
对原著进行升华的是,杨春白将七名罪犯从陪衬地位推到主角地位,着力进行群像刻画。战争在影片中只是一个特殊环境,他要突出的是战争环境中的个体,突出个体的心灵撞击和关系的演变,寓意深刻。
韦美天在摄影上有意造成画面不平衡,从而构成一种内在的紧张感,甚至常常用大反差的光线和黑白对比的版画式色彩,以表现人物雕塑般的力度与沉重感。
电影在广西取外景的时候,南彩云还从云南赶到片场来,名为看哥哥,见到韦美天却激动不已,不知道该说什么。韦美天也像见了久别的亲人,望着站在杨春白旁边的南彩云有些心慌。趁着空闲,他装作取景,用相机偷偷拍摄了南彩云的一些动人瞬间。也只能仅此而已,众人面前,两个人也只能相望而已,把爱埋藏在心里,在春天等待着结果的秋天到来。
《救赎的灵魂》自内部审核就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但是,批评质疑的声音也此起彼伏,而沉寂多时的常连水也开始借题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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