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梧桐   母亲

                              梧桐      母亲

文/悠然

今年初秋的雨,似乎比往年多了些。连绵的阴雨滴滴答答了一个礼拜,这诉不完的衷肠,为的是哪般?看着窗外的湿漉漉,想起了母亲的菜地。秋青菜应该拔节了吧!秋豆角可以摘了吧!地里的番薯又大了一些吧……

窗外, 梧桐树的叶子已不再绿的耀人眼。微风拂过,几片泛黄的树叶,摇摇欲坠欲离不离,在又一阵微风的助推下,黄叶儿终于急不可待地奔向了大地。

记忆里,院子里的梧桐也在这个季节“缤纷多彩”。梧桐树繁茂的季节,母亲会在树下摘菜、做针线、织毛衣、话家常。仿佛这棵树存在的使命,就是为母亲遮荫。

(1.)

梧桐沙沙,这一季的落花,是为下一季花开。花开花落是一个轮回,也是一种使命。沙沙的梧桐摇曳着树荫,就如外婆尽自己最大所能,对母亲毫无怨言的付出。落花缤纷,记忆深处的影像慢慢拉开了帷幕。

记得在外公的葬礼上,母亲硬撑着扶在堂前的棺材上,一声声哭诉着:“爸!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馄饨,从今往后我买了馄饨应该往哪里送……”

相反,三个月后,外婆离开的时候,母亲是“平静的”。她“静静地”对我说外婆是如何安详的离开,她又是如何平静地给她换了寿衣。那表情,仿佛处理了一件她无关的事。

直到一个月以后,母亲终于向我提起了外婆。母亲拉着我的手一起回忆:那个送粮送钱送油盐接济我们的外婆;那个年近花甲却努力扒拉铜板的外婆;那个耄耋之年依然挑着粪桶自力更生的外婆。往事一幕幕,那无法再压抑的情感终于让母亲泪如泉涌。

我知道母亲的泪从何而来。

在外婆的巧妙安排下,母亲在外婆家的猪栏里升级成为了第四个孩子的妈。第四个孩子的到来让母亲心怀不安。因为改革开放初期,温饱问题是困扰大多数中国人的问题。而靠土地为生的我们,仅凭父亲的一双手,怎么解决六个人的口粮?

外婆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在母亲坐完月子回家后,把自家栏里正怀着崽的母猪赶进了我们家门。接下来的几十年,外婆都会以各种理由带着米、油、粮、钱出现在我们家。 

都说母爱是无私的、伟大的。外婆对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照顾,久而久之我竟有了“是应该的”的错觉。人到中年后,经历了一些事,见过了一些人。才明白,在这个世上,所谓母女,是上辈子未还完的债,这辈子对上了,就得还。我不知道外婆对母亲的债是否已结清,但在母亲无法抑制的泪水里,我看到了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思念,对自己没有尽到女儿责任的懊悔,还有就是一夜之间失去庇护的无助。

当母亲哽咽着说:“从今往后,我再也没爸爸妈妈了……”我竟不知该如何安慰母亲。总在父母庇护下的女儿,短短三个月失去双亲的悲痛,可以说让母亲失魂落魄。在外婆的葬礼上母亲不哭,是因为外婆交代过,不准哭……痛哭过后的母亲清醒的认识到,她必须学会担起沉重的生活。

(2.)

梧桐沙沙,流光交错,树荫斑驳。在那不断更替的花开花落里,母亲试学着挑起了家庭。走出双亲遮荫的母亲,做过皮革厂操作工,帮人带过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工厂招聘的门栏已经踏不进时,母亲就在街边摆起了小摊,卖一些父亲种的蔬菜。

春去秋来,挑菜的扁担把母亲的肩胛骨,硬生生磨出了不平衡。装菜的箩筐,换了一个又一个。母亲肩挑菜时流过的水痕,依然歪歪扭扭在光影里。在如梭光阴的磨砺下,母亲曾经轻快的脚步,也显得越来越沉重。

看着母亲日渐驼起的背,我假装轻松地对母亲说:“妈,咱们不卖菜了。你看村里像你一般大的人都吃吃喝喝享清福呢。”

母亲捋了下花白的鬓发,笑着说:“干得动就要干,干不动了再说。”转身又回到她的菜摊前麻利地摘菜、理菜。

一位左顾右盼的大妈出现在不远处,母亲立马堆出一脸笑容,娴熟地招呼道:“阿姨,想要买点什么?随便看看。”

大妈听到母亲的招呼,移步至母亲菜摊前。“青菜多少一把?”“五块。”

“这么贵!”

母亲见大妈露出不接受的神情,马上补了一句:“这个丝瓜怎么样?你要是喜欢,两样都给你四块。”

大妈得寸进尺:“三块五,卖不卖?”

“卖!你再买一些我的茄子,我就卖。就按你说的价格。”一番“斗智斗勇”后,大妈露出满意的神情道:“也好,看你人不错,反正我也需要这几样菜。给我称起来吧。”

母亲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四里八乡的人却都喜欢到母亲这里“捡便宜”。母亲奉着多卖少赚的原则,把小小的菜摊经营的风生水起。青菜从五毛一把涨到五块,母亲从一次攒几毛到攒几块。日积月累,年年复始。

人生在世,或许我们拼了命去努力,也不一定能丢掉生活的不易。但是,揣一颗独立坚韧心的母亲,用她的平凡的举动告诉我,生活就是如此:既然我们没有改变世界的能力,那就从改变自己做起。做好自己,接受现实,活在当下。在这个城市的某一角,平凡的母亲,那个小小的菜摊,是那样的让我挂心。

(3.)

梧桐深深,文行至此,脑子里,远远近近浮现的都是母亲。如果说平凡等于母亲,那么“母亲”这个角色,还有更“平凡”的一种本能,那就是为子女奉上无私的爱。

2013年,我的家庭出现了“地震”,先生所在的公司破产了。我们借贷在他公司的所有钱都打了水漂。一夜之间,山崩地裂。卖了房子,卖了车子,眼前的窟窿还是大大的。

几天后,我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早前欠她的那部分钱,短时间内还不上了。电话里母亲没有责怪我,只是叮嘱我照顾好家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她说:“钱没了可以再挣,身体最要紧!”

次日中午,我胡乱扒拉了两口饭,准备眯一会。门“咚咚咚”地响了。打开门一看,一个头发半白的熟悉身影。她一手拎着一只蛇皮袋,另一只手抓着几个塑料袋。这,“妈妈,你怎么来了?”

“快,早上刚摘的豆角;这是你爸从地里刚挖的蕃薯;还有花生、芝麻、干菜……”母亲一边把东西塞给我,一边脱鞋。我怔怔地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把抓住母亲递过来的袋子,往厨房里走。

“ 妈,你怎么想着来了?”

母亲一边把蛇皮袋里的东西往外拿,一边说:“是你爸叫我来看看你……”

“妈,这么多东西,过几天我们就得搬了,搬来搬去也是个麻烦……”我嗔怪着母亲,声音却粗硬了起来。

母亲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布包,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笑道:“傻孩子,一次搬不了就搬两次么。”

母亲示意我到餐桌前坐下来,只见她慢慢地打开那个布包。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露了出来,上面扎着好几股皮筋。松开皮筋后,红色塑料袋里是一个正方形的布包,在翻开那个布包后,一捆扎的整整齐齐的钱出现在我的眼前。

几刀100元面额的纸币,各种面额扎成的纸币两捆。母亲把这些钱推向我,说:“这是家里这些年积累下来的,虽然不多,先给你应应急。”

“妈,这不合适!再说早前欠你的还没还呢,这些钱我不能拿。”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拒绝了母亲。

我不能要母亲的钱,我们眼下的情况,是需要钱,但真的不合适。我一再阻推:“妈,这钱我绝对不能拿!这是你和爸的养老的钱!眼下的困难我们能想出办法。”

我一边说一边包起布包。母亲却不依,一把夺过,重重的按在桌上:“我和你爸不用你担心,吃的东西自己能种,我们身体也都好好的。不用你担心!钱你就拿着,多少也能派点用场。”

我说不过母亲,想再解释点什么,却脑子一片空白,急得恨恨地躲起了脚:“妈,你不要这样子!”不争气的眼泪随话一起流了出来。

母亲见我这般,拍拍我的背,强作笑脸的说道:“好了好了!算我借你的,你付我利息。这总可以吧。”

分明,我看见了母亲红了的眼眶,她却执拗地把头转了过去,在蛇皮袋里翻找着什么。我无言以对,不知如何面对这一扎扎由几毛到几块的积累,不知如何面对他们这些年走过的风霜雪雨,更不知道拿什么回报这“不需要回报”的恩情。看着母亲已近佝偻的背影,压抑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

在蛇皮袋里翻找的母亲,提出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一打开,一股熟悉的芋艿粽香瞬间弥散开了。母亲一边把粽子递给我,一边故作轻松地说:“傻孩子!哭什么哭!来,出门刚起锅的,你看现在还是热乎乎的。多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情……”

母亲,那颗如同她外衣一般朴实的心,因为无私的入住,让我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只要一想起便会安心。无私不是人的本能,但是当它遇上“母亲”这个角色时,便有了生命。绵绵的秋雨褪去了梧桐昔日的繁茂。树叶沙沙,那斑驳的树荫,如母亲尽力呵护我们的心。母亲这棵顽强的梧桐,所历经的那些花开,不为缤纷,只为,在我们有依存需求的时候,能奉上她那颗日月可鉴的为母之心。

(4.)

梧桐沙沙,在这个秋雨纷纷的午后,那个身为女儿的母亲,身为独立人的母亲,身为母亲的母亲,这些属于她的角色,让我想起就为之动容,为之骄傲。

梧桐沙沙,春去秋来,梧桐的皮蜕了一次又一次,就像母亲那日渐泛白的发根,像母亲那不断加深的皱纹,更像母亲再也挺不直的腰杆……

梧桐沙沙,一阵风拂过,一片黄叶落在掌心。透过树影斑驳的脉络,我仿佛看见母亲正微笑走向了我……是时候了,我拿起手机,按下了“母亲”那两个字。

悠然声明:未经同意,请勿转载!

图片发自简书App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5,539评论 6 49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911评论 3 39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1,337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723评论 1 29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795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762评论 1 29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742评论 3 41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508评论 0 271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954评论 1 308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247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404评论 1 345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104评论 5 34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736评论 3 32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35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557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371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292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邻居老刘突然急慌慌地跑进我家门: "快,快,让我躲躲!" 我奇怪地探出门外,四处张望:一切如常,全无异样! "做了...
    素意简文阅读 4,278评论 8 10
  • 学校新气象(三句半) 甲:锣鼓喧天不言老 乙:中午吃得有点饱 丙:因为登台来演出 丁:愿意 甲:外面红旗飘又飘 乙...
    独釣寒江雪阅读 1,625评论 3 9
  • 越想得到的东西,越想见到的人,越想去的地方,一提起来越忍不住流泪,但也越能让你勇往直前。 总是在思考生而为人的意义...
    东城步阅读 506评论 0 1
  • 这期刚好是十一放假的几天,一直在家准备考试。没有出去转,最近写作还是没有找到状态和写作的素材,跑步也丢了状态。
    8aef97dc5b4f阅读 229评论 0 0
  • 在今天写下成长感悟,于我而言,有特别的意义,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七月刚刚过去,不知不觉进入小灶群已经3个多月了,...
    鯊魚小姐阅读 563评论 19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