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街上那些被冰雪覆盖的小黄车,不由想起,很久以前我也有辆小黄车,它,陪我度过了整整八年…
现在想想,真的好久了,那是在我读一年级的时候,当时,家里穷,没有电视机,没有自行车,甚至连电都没有,晚上都还在烧煤油灯,唯一一个能出声的戏匣子,还被我鼓捣坏了,被父亲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搞坏的理由很荒唐,我想要里面的磁铁石,还真是活该被揍啊。
那个年代,谁家有个电视机,晚上院子里会坐的满满的人,都搬着小板凳坐在看,记得当时的电视剧好像叫《白发魔女》,黑白电视也都看得津津乐道,当时那种情景,现在是找不到了,而我,最羡慕的还是自行车,小时候都叫洋车子,当时不懂,后来想想可能是洋人的车子所以叫洋车子吧。
那时候的自行车,很大,当时的我都要举着手去扶车把手,或许是因为车子大,轮子大,人们都叫它大梁车子,这车子有个毛病,不能回蹬踏板,回蹬是刹车,对于只能蹬半圈的孩子来说,是个扫兴的事情,喜欢自行车的孩子,骑车子前都会先问是不是大梁车,是就干脆不玩了。
当时我学会骑自行车,是因为邻居大爷的自行车是大梁车,其他孩子都不玩,我就借来骑,都不记得扎过多少次柴火垛,骑上去后不知道怎么下来,只好撞车了。现在的孩子根本就无法想象当时的孩子有多么羡慕别人家有辆自行车。
后来,我读一年级了,这一年,夏天,家里来了个我不认识的爷爷,是我二爷爷,爷爷兄弟五个,本家是老大,二爷爷来后就住在了我家,他很喜欢我,总是要抱我背我,那时候我都很不好意思了,毕竟有7岁了,感觉二爷爷是爷爷五个中最帅的,可偏偏他被老奶奶赶出了家门,当时孩子多,家里贫苦养不活,这次回来,只是想兄弟了,回来见个面,当时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二爷爷总是眼睛湿湿的跟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二爷爷圆圆的脑袋,浓眉大眼,脸色有道疤,说是三爷爷打的,笑起来两个酒窝和两颗虎牙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感,看样子比三爷爷和四爷爷都年轻,五爷爷就不比了,跟我父亲一样大,那个年代经常有儿子和孙子同一年出生的事情。
二爷爷是老一辈退伍兵,被老奶奶赶出家后为了生存参了军,后来退伍分配在东北,几十年没回来,不能说回家,毕竟这边不要他了,在我家住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要我跟他一起睡,喜欢听我叫他爷爷,只因为他没有儿子,女儿都出嫁了,对没孙子可能有些不能释怀。
二爷爷腿上有道很大的疤痕,背上也是有大小不一的疤痕,听他讲,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有参加过什么战争,不知道是不是抗美援朝,也没仔细问过,只是我看到那疤痕就会不由的哆嗦,问二爷爷疼不疼,甚至我都不敢去摸,二爷爷说我心太善良,长大后会吃亏,我以为他这么说是不喜欢我,他却又说自己喜欢善良的孩子,带我出去玩,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我,好多次我都见他看我看到发呆。
小时候种地,夏收麦子,需要人收割,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一匹马,我家也是,有一匹枣红马,割了麦子要在场里用马拉着石磙辗压,二爷爷给我带上草帽,把我放在马背上坐着,自己牵着马一圈一圈的转,那是我第一次骑马,应该是太阳太热 了,我在马背上睡着了,差点摔地上,二爷爷接住我抱在了怀里,不知道是我在抖还是他再抖,之后被奶奶狠狠的说了一顿。
夏天放假期末考试,我得了第一名,二爷爷是最开心的一个,给我买了新的铅笔盒,但是从二爷爷来到那时,已经不止一个铅笔盒了,都放着没用过,放假了,孩子们都在学习期自行车,我也想骑,二爷爷看出我的心思,把邻居大爷的大梁车借过来给我学骑,我在前面蹬,二爷爷在后面推着,那些学车的日子真的好开心。
有那么一天,二爷爷依旧推着我学车,骑着骑着听不到二爷爷的脚步声了,我喊他没回应,转头看人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自己骑车行走,在那次之后,我再没用二爷爷帮忙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会骑车只是一瞬间,二爷爷告诉我不会下车就装柴火垛,每次撞车我都笑的很开心。
原以为二爷爷会就那么一直陪我,陪我到他口中所说的长大,只是暑假没结束,二爷爷就回东北了,偷偷的走的,早晨醒来他就不见了,明明那晚跟二爷爷一起睡的,醒来却在父亲床上。记得有好多天提到二爷爷我就哭,‘说了要陪我长大的’这是哭时的台词。
学校开学了,二爷爷不在了放学后我也不着急回家,在学校跟同学玩到天黑才回去,到家后我竟然发现有电灯了,不止如此,还有了电视机,父亲还在鼓捣电视台,我没点蜡烛就跑去偏房放书包,打算快点回来看电视,打开门就直接把书包朝着床的位置扔了过去,‘额,臭小子’就在我掉头要走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二爷爷的声音,转身回来听又没声音了,心里的期盼战胜了恐惧,我摸着黑走了进去,伸手摸到了床,摸到了一只胳膊。
当我大叫一声要跑的时候,被一只手拽到了床上,“还想跑?”我一边呜哇呜哇的哭,一边抱着二爷爷,他的味道,我还记忆犹新,现在都觉得那才是男人的味道。那晚我电视都没看,晚饭没吃,抱着二爷爷睡着了,生怕一觉醒来他又不见了。
天亮后二爷爷叫我起床吃饭去上学,我不肯去,怕他又走了,吃完饭我才看到,院子里有辆小黄车,是我从没见过的自行车,车胎出奇的细,车链子好长好长,有一圈圈的齿轮。那时都叫它变速车,二爷爷用那小黄车载我去了学校,说车子是买给我的,以后都会骑车送我去学校,可是,他骗了我,那天放学回家,就只剩下小黄车了,人不在了…
之后的日子再也没见过二爷爷,那辆小黄车从小学陪我到初中毕业,整整八年,我去哪里都骑着它,期间换过几次轮胎,听父亲说是日本进口的车子,所以找不到轮胎换,一度想废弃掉,我不同意,把车子轮胎包扎了又包,就那么一直骑着,因为那是二爷爷给我的车子。
后来读高中,家里的远了,就没再骑车,家里翻盖过新房后,小黄车被堆放在了储物棚下,去年回老家小黄车残破的身躯还在,没人舍得卖废铁,在我看来那也不是废铁,永远都不是。
现在看到大街上的小黄车,就会不经意想起二爷爷,只是偶尔会听说他的一点消息,却没人肯告诉我他的住址,或许,或许我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