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破壁
阿术藜所说,亦正是穆闵心中所想,她当即赞同,便欲驾符阵上飞。
“慢。”阿术藜又止住了穆闵,提议道:“来既来了,我们干脆在这洞底搜寻一番,说不定便有际遇。”
穆闵又觉得有理,二人便在洞底查看。
谁知洞底并无什么出奇之物,除了左一堆、右一堆的各色石块,简直就是空无一物,竟连什么藏身于此的小虫小兽也没有一只。
穆闵这时在二大堆纯黑色石块面前站定,仔细观察起来,刚才青光与黑色气线的激战之中,她记得黑色气线的根脚隐约在这一带,莫非黑色气线与脚下这些石块有什么关联?
穆闵俯身拾起一块,捏在手中,看似普通和一般的顽石无异,但当她运上一些法力,竟然驱动不得这石块,神念探入,亦是进入不得。
于是,穆闵把自己的怀疑和阿术藜说了,估摸了这二大堆大概有万余枚石块,提议道:“三个恶僧驱使的黑线、刚才追逐我们的黑线,好像是从这些石头中产生的,不如我们把这些石块取走研究,搞不好可以研究出什么厉害招数。”
阿术藜听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拒绝道:“此事不要算上我,我族修炼者一向专注肉身修炼,以拳为器,这种邪门的东西我可研究不来。”
穆闵听了嘻嘻一笑,再不多说,拿着储物袋飞快地捡起这黑石块来,不多一会儿,将其尽收囊中。
期间阿术藜也在洞底细细反复探查了,确实没有其他东西,二人就此作罢,乘着符阵,向洞顶升去。
往上,空间又复宽阔起来,渐渐没有了奇形怪状的各类岩石挡路,也在也没有见到过一处黑色石头,符阵越升越高、越升越快,二人匆匆间也没计算时间,不知飞了多久,终于看到头上遍布压顶巨石,向上到了尽头。
二人当即在洞顶,以神念、以眼观、以手摸,想尽一切办法,索寻起出口来。
然而,他们认认真真、地毯式地将头顶上的岩壁查看一遍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线索。
到了此时,穆闵与阿术藜不禁面面相觑,穆闵呐呐道:“难道就没了通路?”
阿术藜蹙眉多时,突然说道:“穆姑娘,你说,我们自宝珠寺深入地道以来,地下的洞穴和通路是人工多些,还是天然而成的多些?”
穆闵闻言,也细细回忆起来:“如此宽阔宏大的洞穴,自然大多是天然形成的。不过,从寺内探入地底的通道,还有我们在此石穴中一路走来的通路关节处,应以人力开凿出的居多。”
“是了!”阿术藜拍掌附和道:“一难大师讲宝珠寺千里内人烟奇少,想是这些魔僧驱使来挖掘地下。难怪,我刚刚看着穴顶,很有些人工敲凿的痕迹。”
穆闵叹道:“阿道友真是细心,我倒没往此处考虑,这里高空,要将石匠送至此处可不简单,不知宝珠寺如此大费周章所图何事?”
阿术藜想不出缘由,说道:“在下见识浅薄,对宝珠寺的图谋就猜测不出了。但是,我以为,在人工敲凿痕迹最多处,也许能够找到离开的线索。”
穆闵点头:“不妨一试。”
二人返过身来再次在洞顶查探,来回细细搜寻一遍,几相比较,终于在一角落处,找到了深浅宽窄的数道凿痕,交错纵横、汇聚密集的一处。
穆闵和阿术藜二话不说,一个抽出铁尺,另一个接过榕钢护臂当做铲子,就在头顶挖凿起来,一时尘土飞扬,碎石如雨般“噗噗”落下。
这一挖,便是半日时间,二人虽然在头顶挖出了一个大洞,却不见分毫与联通外界的样子。
二人倒不灰心,仍然挥铲不停上挖,忽然,脚下一阵震颤,符阵嗡鸣声音大了几分,穆闵掐指计算时间,说道:“再有盏茶工夫,这符阵就要散了,不若我们先回悬崖去稍事休息。”
阿术藜此时也停下手来,却没有接话,闭上双目不语,片刻,睁眼盯着穆闵,悄声问道:“你察觉到什么声音没有?”
穆闵知道阿术藜必有所指,也不吭声,直接闭目放出神念,少倾,上方极远处果真有“叮叮叮叮叮叮”一连串极微弱的兵器交击之声。
阿术藜见穆闵点头,便不再犹豫,将榕钢护腕还给穆闵,说道:“离出口已经不远,但靠着这样挖,一时却不得出去,我仗着青莲灯可施一威力极大的波光术,再借你青莲玉辅助,想来效果还会大几成,如何?”
穆闵直接取出青莲玉放到阿术藜手中,只说:“我们还有二十息的时间。”
阿术藜神色平静,气度凝重,拿过青莲玉便横向空中掷出,接着放出青莲灯,双手张开又聚拢,凝结自身所剩余的绝大部分法力,结成一姿势复杂的法印,射出二道耀眼波光,分入灯、玉。
青莲玉收了这波光,便如同和青莲灯有磁力吸引一般,径直飞到青莲灯上方,上下一个浮动,飞快自转起来,忽的一闪,没入了青莲灯。
青莲灯有了青莲玉,也飞快自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周身越亮,最后在不断自转中,形成了一枚半人高的光茧。
此时阿术藜全身法力已经耗尽,眼看着就要维系不住法印,一见光茧成形,立刻奋起最后一点力量,将双手推向头顶,大喊一声:“去!”,之后就全身一松,向后倒去,穆闵赶忙伸左手将他揽住,紧张地向着青莲灯望去。
那里光茧倏地一涨,化作一道细细的、尾指粗细的光线,向着洞顶一闪而没,再没了声息,青莲灯、青莲玉两分,向着下方掉落。
穆闵右手一划,将青莲灯、玉收入了囊中,算着符阵时间只剩五六息了,看眼洞顶毫无动静,便叹气便披上白羽衣,开始准备滑翔循回悬崖。
不待穆闵展翅,忽然发觉头上无数石粒、沙土簌簌落下,洒了二人一身一脸,再往上看,洞顶光线没入处无数裂纹涌出,岩石越掉越大,眼看着破出了一个大洞。
第六十二章 见兰
穆闵见状,一手抓紧阿术藜,右手铁尺汇聚全身法力,护住上方,银牙一咬,催动符阵向上冲去。
符阵嗡鸣声大作,摇摆剧烈,抖动不停,速度却极快,一刹那便破洞而出。
穆闵、阿术藜还在半空,一个大石块从斜下里,正冲着他们激射而来,穆闵挥起铁尺在石块上重重一击,击得石块爆裂开来,在他们二人身上又溅了一层土、灰。
符阵在穆闵脚下经此剧烈冲撞,终于抵受不住,哀鸣一声,化作无数碎星般的光点,溃散开来。
穆闵羽衣一展,在一团光点和土石之间稳稳落下,顾不得留意周遭情势,抓起法盘,急急吟诵法咒后,将法盘抛于地上一宽阔处,激发了微型传送阵。
顿时,那法盘在地上化为二丈大小的法阵,其间有符文、矩形图案交叉转动不已,法阵上方光芒愈来愈亮。
穆闵拉着阿术藜坐在法阵之前,呈掩护遮挡之势后,这才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
原来从地下岩洞冲出之后,又来到了宝珠寺的佛堂大殿。
穆闵诧异地发现,除了宝珠寺主持、白衣、赭衣,这殿中竟然还有不少熟人,也正惊奇地看着她和阿术藜。
“阿术藜、穆施主,可找到你们了!”一个健壮的身影飞奔而至,到得近前,立刻俯身探视阿术藜,见其不过是气衰脱力,才松了口气,为其服下丹药,又拿二块灵石分别塞到了阿术藜左右手中。这才站起身来,正是多日不见的嘉措,
“师姊!”穆闵一眼在面前数人中发现了兰心师姊,顿时心神一阵激荡,赶不及和嘉措寒暄,便想扑过去相认。
兰心亦向穆闵奔来,并向着穆闵斜上方掷出了她自己手中的长剑。
“叮”的一声,长剑荡开三支钢刺,兰心已来到穆闵身侧,向着对面冷笑:“好个魔僧,说的一对一见个真章,这便就偷袭了么?”
顺着被钢刺看去,之见宝珠寺主持嘿嘿干笑着缩手,并不理兰心的言语,只道:“才定下与兰施主比试,就请赐教吧。”
兰心对穆闵点点头,也来不及说什么,转过头去向那主持冷哼一声,向前跃出,右手一挥,长剑便如蛟龙出水一般,只刺而去。
再看那主持,样貌比之与穆闵她们在地道密室争斗时,又有不同,四肢、躯体以及脖颈俱都粗壮一圈,不但赤目,皮肤毛发都隐隐有赤红之色,眼神中露出赤裸裸的暴虐之色,嘴巴呵呵大张,偶有口水掉落,竟毫不在意,和之前的整洁肃穆风度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主持挺钢刺相应,与兰心二人斗将起来,殿中亮起一片银光。
长剑上下翻飞,不停攻向主持周身要害,而主持凭着一对钢刺左当右支,尽皆防住,虽然一时不得反击,但是竟靠着其一己之力,就堪堪抵住了筑基期的兰心。
饶是穆闵已有不少离奇经历,但是看到一个毫无法力波动的和尚,力敌筑基期的修士,还基本不落下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诡异无比。
当穆闵正苦苦思索这主持的来历底细之时,她背后的传送法阵忽然嗡鸣声大作,转身看去,二人一鹿的身影清晰显出,一难、小九和穆戊总算是也从石穴中脱困而出了。
穆闵立刻上前扶过一难,找了块干净地方安顿她坐下,问过她在洞中期间一切安好,才放下心来,接着匆匆引荐了嘉措和一难见礼,又去关注兰心与宝珠寺主持的战况。
兰心到底是黄州仙道巨宗弟子,御剑法度严谨,斗法中攻防有序、收发自如,数十合间已经渐渐全面占据了主动,将主持压制在殿中一角,只要他稍有破绽,就会有一道剑气在其躯体之上斩开一道伤口,不多时,主持浑身已经有了五六道伤口。
宝珠寺主持愤恨非常,口中咆哮不止,脸色渐渐由红转黑,赤目中有布满血丝,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兰心,也寻找着机会想扑过去来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无奈,技不如人,去路被兰心俱都以飞剑封死,主持陷入前不得、退无路的进退两难的境地,只徒有疯虎之势,却半点威胁不到兰心,反而是自己渐渐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
白衣、赭衣眼见主持狼狈受制于兰心,相视一眼,脸上现出决绝颜色,每人双手各拿一块黑石,紧紧攥住,大吼一声直接捏爆。
自黑石中,散出数道黑色气线,深深穿进二人体内,其四肢立即变粗一圈,整个体型个头也涨大小一半,几处关节处渗出淋漓黑红血液。
此时,白衣、赭衣上身已近赤裸,衣服俱涨裂成条缕,已丝毫看不出僧衣样式,他们二人步调一致,均深深一蹲借力,就狠狠扑向兰心。
白衣、赭衣身形刚动,就有黑白二道剑光向他们斩来,二人连忙以钢刺格挡,不料却未能碰到剑身,反而被二剑变斩为划,在他们臂膀上各开了一道口子。
黑白二剑一击得手,阻住了白衣、赭衣的攻势,又一闪而回,撤到一高大男子的背影之中,剑尖下垂,轻颤待发。
这男子哈哈大笑,伸出右手食指点着白衣、赭衣,大声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外道邪魔,好不要脸,明明讲的单打独斗,一转脸又想群起攻之,说话如同放屁么?”
“贺大哥!”穆闵又见一故人,喜不自胜,连声大喊:“看到你没事,可太好了!”
贺舆见到穆闵也极为欢喜,笑道:“穆师妹你没事才是真好,当日你在阔叶林山顶失了踪迹,可让我们好找!谁能想今日在此处重逢!”
穆闵奇道:“贺大哥你现在如此厉害,难道是已经晋级筑基了么?”
贺舆嘿嘿一笑,道:“以我这大龄入道的微末资质,想筑基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是这二个小魔僧太不济,就算使妖法变了身形,也不过是比练气后期大圆满再强些罢了。”
随即,贺舆转向白衣、赭衣,驱动黑白二剑,就要拼杀。
第六十三章 比试
黑白二剑尚未再次冲向二僧,大殿殿顶突然“咔啦”一声巨响,破出一个大洞,碎石碎木四射,向着殿内众人打来。
除了兰心和贺舆,太乙、清净、化虚各门还都有二三名弟子在大殿之上,均有筑基期修为,见碎石碎木飞来,俱或闪或躲并无大碍,一阵腾挪,都聚集在了兰心、贺舆身边。
在纷纷碎石碎木之中,直坠下正在打斗不休的三人来,眼看就要坠地,三人倏地分开,分别跳入双方阵营,宝珠寺那边是个灰衣遮面之人,这边二个却是穆闵认识的,乃是幽南子和德辉子。
灰衣人伫立在宝珠寺主持和白衣、赭衣之间,直面眼前十余名黄州修士,似是没有丝毫的紧张和畏惧,淡淡说道:“诸位莅临我宝珠寺,便是这般与主人相处么?”
幽南子依然盛气凌人,嗤笑道:“不知从何处流窜来的鼠辈,快快束手就擒,小爷没有耐心和尔等应酬。”
灰衣人听了幽南子的言语并不在意,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侧头低声询问主持:“事情办的如何了?”
主持在灰衣人面前却甚为拘谨,偷眼看着这灰衣人禀报到:“其他都收起了,只是开凿的石洞底还有小小剩余,尚来不及装起,是不是……”
“罢了。”灰衣人依然一付可有可无的样子,随意地说道:“如此便好。”
正说着,一颗大粒的石子带着凌厉的风声,对着灰衣人大腿飞射而至,却不见灰衣人有任何动作,“噗”一声穿透其大腿而过,余力未绝,竟又直飞而出,击在大殿墙上,击得这石子炸成粉末。
灰衣人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一股黑红血迹自伤口流出,问幽南子:“道友这是何意?”
“何意?”幽南子大喇喇地说道:“咱们几百里紧紧追着,你这厮却滑得像抹了油,难道是个跑得打不得的?小爷不耐烦了,要和你比试比试!”
灰衣人袖袍一挥,止住了腿部流血,凝思片刻,问道:“黄州修仙门派才俊辈出,只在这边远小庙,便有幸结识这许多筑基期的道友,莫不是今日要一一赐教么?”
幽南子阴恻恻笑道:“能过了我这一关,再说罢。”
灰衣人看向德辉子,再问:“此间以道友法力最高,也是此意么?”
穆闵本在一旁目眦欲裂盯着幽南子,听到此言,心底不由暗暗一惊:此人竟能探知我们的修为境界么?
德辉子一如四年前的风采,一派谦和姿态,满脸和煦笑容,向着灰衣人抱拳:“千石谷虽然偏僻些,亦行黄州正大光明之道,几位道友远来游历,我等皆是亲近之意,不如随在下回清净山盘桓些日子,慢慢切磋。”
灰衣人摇摇头道:“我们粗陋之人,听不懂你这如此这般一大段话,约莫是来得去不得的意思。”就此不再理睬德辉子,对着幽南子说道:“比就比!”
说着,灰衣人又冲幽南子道:“刚刚你射了我一子,现下接我一招,如何?”
幽南子冷哼不答,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柄狭长弯曲的宝剑,指向灰衣人。
灰衣人也不再说话,高高伸出一只手掌,主持、白衣、赭衣也分别伸出一掌。
只听一声低沉雷声,宝珠寺四人头顶之上不知何时凝聚起了一片云雾,其中不时有电闪闪动、雷鸣响起,瞬间就在殿内落下雨水来。
再看灰衣四人,同时化掌成拳,将掌中满满一汪水洒成了一片水雾。
雨云之中亮起四道闪电,顺着水雾击在四人身上,这四人却均无痛苦神色,只是似笑非笑地审视着殿上的黄州修士,紧接着四人身形模糊起来,眼看着就要变成电光中的四道影子。
一难原本在盘坐调息,看到此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上身紧绷直立,叫道:“他们要传送!”
众人惊醒,立时纷纷御起法器攻去,却落了个空,电闪雷鸣中,灰衣四人已经踪影全无。
哑然半晌,幽南子脸色铁青地一顿足,化作一道惊鸿而去。
德辉子却不以为意,看到穆闵时,眼中蕴含了一丝喜色,没了刚刚对敌时的谨慎平和,温声说道:“师妹安然无恙,实在是大好的消息,经过几年历练,修为也到了练气后期大圆满,更是可喜可贺!”
穆闵今天接连见到黄州故旧,甚是欢喜,又想到自己从石穴冒土出来,一付灰头土脸的样子,甚是不好意思,害羞笑着行礼道:“前辈夸奖了。”
德辉子嗔怪道:“师妹便忘了么,叫我师兄即可。”
此时外人甚多,德辉子又是此间修为第一人,穆闵怎肯放肆,听着他这亲切的话语,也只是微笑不答。
阿术藜看到二人亲近,心中没来由一阵气苦,别过头去。
嘉措恍若未见,上前一步,对着德辉子见礼道:“见过这位黄州道友,此次顺利驱走这几个邪魔外道,多亏了黄州众位才俊。”
德辉子躬身一鞠,拱手道:“大师谬赞,黄州清净门德辉子愧不敢当。”
穆闵立即在一旁引荐嘉措、一难、阿术藜。
听到一难竟是来自北境难陀寺的神医,德辉子更显谦恭,温言细语慰问许久。
一阵寒暄,穆闵问起几位师兄师姊以及铁勒部部众在此的缘由,嘉措简单介绍起来。
原来,当日铁勒部在塔塔寺支持下,与狗人部、蛇人部对峙,形成平分秋色的局面,当下议定待两边尊长出面,由黑蛇祭祀和阿术藜的师尊、铁勒部大萨满兀匝会面,商谈此事。
同时,蛇人部坚持下次会面时要见到穆闵、阿术藜,质询情况。
兀匝得知后,一口答应了下来,并准备亲自前往黄州,还靠占卜术测算了阿术藜在千石谷的大体方位。
嘉措领命先行南来,寻找阿术藜和穆闵的踪迹,一路寻到了宝珠寺,遇到这几个魔僧,打了起来。
至于太乙三门弟子,乃是因为兀匝通告前来黄州,惊动了太乙三门,特派遣弟子来到千石谷迎奉,正好在宝珠寺相遇,便与嘉措一道并肩对敌。
第六十四章 正藏
阿术藜此时已经恢复一些法力,听说师尊来黄州寻自己,甚是激动,立即起身要感到兀匝身前伺候,被嘉措强按了下来。
嘉措安抚道:“大萨满随后才来,此时尚在途中。来时他老人家吩咐,我们汇合后,在千石谷静待即可。”
德辉子闻言点头赞同:“此议甚好,如此便请远来贵客随我等返回千石谷城内,许我黄州各派尽地主之谊。”
幽南子一去,殿上众人自然以德辉子马首是瞻,均无异议,随即稍作休整,除留下两个外门弟子收尾,全都跟着德辉子返城。
归路无话。待进入城中,以黄州巨宗一众筑基弟子的威势,一行人全部进入了千石谷最为富丽堂皇的迎宾馆休息。
这迎宾馆从不对凡俗之人开放,乃是专供修真门派所用,各人住处洞府、丹室、药园一应俱全,各派弟子乃至一难、嘉措都十分满意。
一难在宝珠寺受伤甚重,闭关调息半个月后才彻底恢复过来,这日出关后,她便将穆闵、穆戊和阿术藜请到了自己房中。
一难郑重向三人躬身谢道:“此次多亏三位道友援手,否则贫尼凶多吉少。”
三人连称不敢,还礼推辞不受。
穆戊乘机跪下言道:“一难姊姊,其实这一回我是专程来千石谷寻你,求你到无论如何到皇都走一遭,救救我的娘亲和阿姆。”穆闵也一同跪下恳求。
一难毫不迟疑应承下来:“二位放心,于情于理我会走这皇都一遭。”说罢,扶起了穆闵和穆戊。
穆戊满心欢喜起身,察言观色看着一难和穆闵大约还有话说,识相地告辞离去。
阿术藜见状也欲回避。一难看到阿术藜年轻英俊的面孔,又看看穆闵娇嫩清丽的姿容,饶是修行年久,也在心中不由感叹:“好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想到此处,一难拿出二枚石简分赠穆闵、阿术藜,说道:“这是我初入仙道时修行的定颜术,可保肤发容颜青春,兼有平和性情的小小功效,今日一时心喜,请二位道友共同参详。”
穆闵大喜,谢过收起石简。阿术藜在草原上整日间纵马调鹰,并不觉得此术如何,见穆闵欢喜,便不推辞,也谢收了石简。
阿术藜见此间无事,也确实再耐不得细说家常,就此告辞而出。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一难和穆闵二人。
一难细细端详了穆闵一番,直看得她轻笑低头,才叹息一声说道:“自初相识时,我便发觉道友体内不妥,境界似是从筑基跌落而来,且三元宫皆有崩坏之态,灵根也有裂纹,时间长了后患不小,可方便讲讲缘故么?”
穆闵听得神医作如此说,心情顿时沉重起来,将自己在险境无奈冲击筑基境界之事大略说了,顺势向一难请教道:“大师,自上次境界跌落后,我已暂停了修行,然而隐患却难以消除,还请不吝赐教。”
一难闭目思忖半晌,摇摇头道:“以我所学所知,这数百年来从无听闻不服筑基丹而强行筑基,又能够免去三元宫崩塌之祸的先例,这难症,恐怕还得结丹期的大能之士才有办法。”
看着穆闵抑郁,一难又言道:“不过,穆道友福缘深厚,灵根开裂之症眼前就有转机。”
说着,一难拿出旃檀树枝还与穆闵,又抬手布出一微型防护法阵,这才低声言道:“穆道友,此乃佛家灵物,想来你是极有慧根的,才能有机缘得了此物,他日你大道有成,便可以此物为主,炼制出自己的法宝!”
穆闵骤然得闻这事,惊喜得站立起身,直在原地转了一圈,还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难:“大师,此话当真?可不能戏弄于我!”
一难闻言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是于我有救命之恩的小友?自然是真的。”
穆闵这才信了,深想了想,又肃容向一难深深一躬:“既然能炼法宝,一难师傅拿便拿了,我一个练气小辈,到何年月才能窥得其中密奥?大师肯在此教我,可见高洁!”
一难摆摆手:“释门真义最讲缘法,个人路途强求不得,贪嗔痴非我所愿。”
“并且”一难在法阵中间空中一指,顿时现出一篇寥寥几百字的经文,字字金光闪烁,仿佛纯金铸就,又说道:“我这也帮人帮不到底的,能够用好练成的法决,这本寺秘传《正藏经》,我拼着受到责罚,也只能传你第一层。”说着,便向穆闵讲解起来。
穆闵晓得珍贵,立即将神识运转至极速,将这《正藏经》第一层法决和一难的解读牢牢印记在了自己的上元宫中。
修道之人传业甚是迅捷,片刻功夫就讲完了功课,一难伸手一抹,那一排排金字即在空中消散。
一难又言道:“这《正藏经》博大精深,神妙非常,第一层法决中养护之理对修复灵根最是对症,我行医的很多心得,皆是验证此理的收获,道友可以一试。”
“至于其他法门,第一层就不曾涉猎了。”一难说着望向穆闵:“本门严律,再往上的经文非经难陀寺心空祖师首肯,不得传授,我现今也不过得以修习到第二层罢了。”
穆闵知道,能够有机会习练佛门秘法,已是捡到了天大的便宜,又如何不懂其中的规矩森严?诚挚谢过一难,并无他求。
一难叹息道:“穆道友慧根不浅,他日如因缘际会能渡入佛门,进了我难陀寺,我定要向心空祖师求情,让其收你为座下弟子。”
穆闵听了心中咂舌不止,面上强作镇定,微笑却不敢点头了。
传经之后,二人俱甚心喜,絮絮闲聊不止,一难又讲道:“人间甚苦,百姓也好,修士也罢,虽说千百年后俱是一抔黄土,我却总是看不破,以医术为道。穆道友看着也是宅心仁厚的,于此可有研究?”
穆闵听了恭敬起来:“大师慈悲为怀,是我等学习的楷模,穆闵不才,虽不曾涉猎,但至此愿随大师仁心,于医道尊您为师。”
第六十五章 月光
一难摆手:“救可救之人罢了,我一味地只顾着作滥好人,有时不过是性子使然,其实不符我佛真义。何况,一般修士之间门第之见甚深,而我们缘起相交,不必局于名分。”
说罢,一难抽出一枚石简,摩挲了片刻,交给穆闵,说道:“这是我自己行医的心得,倾囊与之,也是无妨的。”
穆闵与一难知心交心,并不扭捏,洒然一笑接过了石简。
二人畅谈一夜。
又过了几日,正当花好月圆日,草原的、黄州的修仙之士,相约在迎宾馆晚间聚饮。
众人倒不在意凡俗享受,只是此间主人有意奉承,在花园中大摆筵席,各种珍馐美酒流水般送上,千石谷特产一应俱全,夜空星河如洗,林中花间暗香浮动,与修炼相比却是别有一番风味,各位修士也就都敬谢不敏了。
席间各人甚是开怀,虽是都修为高深,酒肉俱不过是穿肠而过,但难得避开师门各种清规戒律,就乐得肆意一把。
一难眼看嘉措坐着一手持壶、一手抓肉荤冷不忌的样子,不由暗暗摇头,但清楚这是个酒肉和尚,所以也并没有升起什么劝诫的念头。
一难离席走到嘉措面前,施礼道:“宝珠寺之后贫尼一直在闭关恢复,却还未曾有机会和上师见见。”
嘉措袒胸露臂、面红耳赤、浑身酒气,听一难如此说,站起身来,施礼道:“大师客气了。”
一难略略踌躇,还是问嘉措:“恕一难冒昧,我师兄一苦本和我一道离寺南游,因羡慕大漠风情,半路独自去了草原,不知上师可有听闻。”
嘉措闻言表情顿时凝重下来,脸色居然红了几分:“贵师兄可喜蓝衣,持一条铁棍,座下一只斑斓虎,且已有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假丹境界?”阿术藜在一旁听到这里,神色也肃穆起来。
“对了”一难刚欢喜得一拍手,但看见嘉措、阿术藜二人郑重其事的神色,又不由得有些惊疑,紧忙问道:“有何不妥么?”
阿术藜躬身道:“今日方知一苦大师是难陀寺的高僧!一苦大师在草原云游,行医四方,铁勒部前几年受惠颇多,族中多少疑难杂症在其手中药到病除,部众都把他当做神仙敬重。”
嘉措也道:“一苦大师极是谦和平淡,从不提自己出身,更难得是佛理精深,走遍草原各个寺庙谈经讲学,他曾在塔塔寺盘桓数月,小僧有幸聆听真言,受益匪浅。”
嘉措又道:“后来坊间流传,一苦大师在甘尔珠寺挂单,翻阅古籍时,得知草原西北一处黑戈壁,曾有人见到过一处遗迹,似是难陀寺某位主持的圆寂之地,于是一苦大师便发宏愿,独自一人前往拜祭,不想,就此不知所踪。”
一难听到此处,眼皮微垂,一声叹息道:“这脾气秉性,是我师兄无疑了。”
当下,谢过嘉措,一难便再无心筵席,告罪离席去了。
另一边,太乙等三门弟子饮酒笑闹,气氛热烈之极。幽南子三壶酒下肚,已将宝珠寺小挫抛至脑后,一心要出风头,持自己的曲影剑当庭一舞,确实风彩夺目,映得园中一众舞者黯然失色。
幽南子今夜兴致高昂,居然肯纡尊降贵,和同阶的清净、化虚二派弟子打趣,搅闹一阵,发现德辉子正悠然独饮,如何依得,联合众弟子大声起哄,逼着德辉子也作一舞。
德辉子轻笑,居然并不推辞,伸手在储物袋一抚,拎出一个亮皮葫芦来到了庭院当中。
有个清净门弟子,素知德辉子谦和,便笑问:“师兄,这夜深人静之际,拿个葫芦有什么好把戏么?”周围人等听了,尽皆嬉笑。
此时,月色皎洁,德辉子打开葫芦口,以手为勺,接着月光,好像是舀水一样一捧一捧的往葫芦里面灌月光。
德辉子一遍捣灌月光,一遍回复那个师弟:今晚月色难得,我赶紧储备一点,等到什么时候天黑没有照明,我好拿出来照个亮。
这话一出口,惹得大家哄然大笑:德辉子师兄醉了,竟然开始胡言乱语。
德辉子不理,不疾不徐返身回了座位。
话音未落,忽一阵大风刮过来,云雾堆起,被遮蔽的天空蓦然一片昏暗,侍女慌忙想要掌灯,却被大风刮得火焰摇晃,无法照亮。
大家顿时有些扫兴,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刚刚那个师弟又取笑德辉子,说:“师兄,不是才储藏了不少白月光吗?现下正好拿出来用用。”
德辉子轻拍桌子,赞道:“正是此理!”
随后,又起身来到庭园正中,把葫芦高高举起,葫芦口往下倾斜,伸手接住了,往天上一挥。
一片月光立时笼罩在花园上空。
德辉子手连续挥舞十几下,满座月色潋滟,秋毫皆睹。
饶是在座的全是道法高深的修士,见了此景,亦兴奋地大呼小叫,德辉子借机举杯一一敬酒,众皆响应畅饮不止,倒让园中凡俗侍者看了不少笑话。
巧景欢笑声中,只幽南子脸色渐沉,酒杯每次举起,只在嘴唇轻点,已然不若他舞剑时得意。
穆闵在下坐感受着繁华盛景,与几日之前洞底苦苦挣扎相比,简直有若隔世,恍惚间看着德辉子在亭前月下挥洒自如,温润如玉,进退有序,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别样的风流倜傥,想想,不禁有些痴了。
正这时,阿术藜一声冷哼,全身筋肉紧紧绷起,双拳一抵就要上前,不想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怒然看去,却是嘉措在向他摇头。
受了这一阻,不知为何,阿术藜忽觉心中涌起一阵颓然,不再坚持献艺,一声长叹,低头又坐了回去。
嘉措看着阿术藜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也是暗叹。
穆闵听到冷哼声,不知思绪想到哪里,脸上一片绯红,连忙低下头去掩饰,恰好此时德辉子挥袍尽收月光和葫芦,园中又显昏暗,倒没什么人注意穆闵的异样。
只片刻,穆闵就抬起头来恢复如常,她眨眨眼睛看了看德辉子,有些难以抑制少女心性,生出了一个念头。
第六十六章 鼓掌
酒酣处、雾散时,高空振起一对纯白羽翅,似是月中来。
众人凝神看去,长长羽翅中间,正是穆闵。她轻盈落在园中,微步纤腰、轻纱皓腕,翩然起一舞,舞姿灵动,轻似燕、软如絮,双臂若无骨,步步生莲花,如花间的蝴蝶、潺潺的流水、巷中的晨曦、荷尖的圆露。
众人看得呆了,席间一片寂静。
小九见猎心喜,后脚一磕地面,召出银色符阵,迎着穆闵直飞而去。贺舆亦“呼”地一声站起,左手衣袖在背后一卷,将白羽剑柄朝着穆闵,一下掷去。
穆闵抄起白羽剑,登上小九背脊,直直向上飞去。
“铮”的一声清亮的琴音随之响起,德辉子座位面前已多出一架古琴,目光追随穆闵的舞姿,一支古曲在德辉子手中流水般滑出,在整个庭院中荡漾开来。
刹那间,白衣、白鹿、白剑已飞至如盘明月正中,穆闵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白羽剑似妙笔走游龙绘丹青,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纯白羽衣似凌波摆动,星宿竟好似在围着明月旋转一般,花蔓被卷至高空抖擞如龙蛇舞动。
一曲终了,穆闵笔直自明月前落下,出尘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一袭白衣临风而飘,一头长发倾泻而下,长剑胜雪,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又看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一颦一笑更动人心魂。
一时间,园中各色人等皆如饮佳酿,醉得无法自抑,目光长久不能从穆闵身上挪开,过了长长一段时间,猛的欢声雷动,掌声热烈,喝彩声绵绵不绝,聚饮的气氛被掀至最高潮。
阿术藜看得痴了,愣在了座位上一动不动。德辉子轻轻抚琴,低头陷入了沉思。
就在大家纷纷举起酒杯,准备向穆闵敬酒之时,不少人突然发觉,还有一人仍在鼓掌,并未停下。
“啪…啪…啪…啪…啪…”
这掌声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像是觉得此景甚是有趣,又像是对世间万物皆不感兴趣,就这么一下一下地不停拍着。
拍着拍着,已有人察觉不对,感觉自身法力不受控制,被这掌声牵引着涌起波澜,在丹田中抖动起来。
嘉措等几个见多识广的筑基期修士,一觉体内法力异动,立即自然而然做出应对,也不顾大庭广众,盘腿坐下就运功调息法力。
嘉措应对尤为熟练,还将穆闵、阿术藜等招呼到自己身后照拂。
没有多长时间,花园之内再无其他声响,只剩下那“啪…啪…啪”的轻轻鼓掌回绕在其间,此时已人人发现了自己体内法力波动,脸上都露出惊诧神色,但皆不知缘故,还有零星几人只愣愣地站立当场。
再过了几息时间,在场各人均恐惧地发现,体内法力大幅动荡起来,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不断上扬、外溢,竟然有脱体而去的征兆。
“啪…啪…啪”又几下掌声之后,呆立之人中有个别练气期修为较低的,已经经受不住,突然双眼双耳流血,直挺挺昏厥伏于地上。
反而是几个凡人侍者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却并无大碍。
正众人懵懂间,庭院正中已经多出一人。
此人高愈七尺,体壮如山,一身鱼皮长袍、鱼皮短衫、鱼皮衣裤,其鱼皮纹饰绣有蟾蜍、蛇、鹰、狼、犬、虎、日、月、山、水,各类图案千姿百态、幻化无穷。
其衣服上悬挂着镜子、铃、布片、兽脚等,前胸挂有六面镜子,双臂各系一面大镜,从前胸到背肩上挂着大大小小百余枚贝壳,腰部系着三十二个铃,挂着无数布条和獐腿,肩上缝有昂首大公鸡。
身后背着一支大大的八弦抓鼓,弦上穿挂着一串串大钱,鼓侧挂一柄红木鼓鞭。
头戴一顶铜盔,顶上有三颗铜神树,树干、树叶均金光熠熠,在风中轻轻磕碰发出叮当脆响,树顶端有铜制的小鸟各一、铜铃各三,各系五色绸条。
铜盔下,是一具青面獠牙、血盆大嘴、大眼凸出的椭圆形青铜面具。
这人一边鼓掌,一边在场中环视一周,最后眼光落在了正跪坐在地、运功抵抗鼓掌声的白鹿身上。
这人只一招手,小九便低下头站起,一步一顿地向着其慢慢走来。
穆闵看到此景,心中大急,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喝道:“且慢!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要做什么?”
尚未等到那人回答,嘉措在旁已经低声喝止:“穆道友收声!此乃我们草原铁勒部兀匝大萨满。不得无礼!”
一旁的阿术藜已经挣扎着跪下,向兀匝扣头道:“此女穆闵是弟子好友,她不识老师尊驾到此,失礼之处,请老师饶恕则个。”
说话间,兀匝已经将白鹿揽在身边,探出手来捏住小九的后颈。至此,鼓掌声才算是停了下来。
场内一众修士如遇大赦,纷纷乘机起身向后退去。
穆闵手持白羽剑,不退反进,眼盯着小九,冲兀匝言道:“你要把小九怎么样?”
兀匝并不答话,又探出手来一抓,在场众人眼前一花,也不知兀匝使了什么手法,就看见穆闵的臂膀已经被抓在了其大手中。
阿术藜见状赶忙在前跪一步,终究没有敢起身,只浑身颤抖地高叫了声“师父!”,便深深扣下头去。
兀匝抓住穆闵看了一眼,“咦”的一声,将她拉到近前仔细端详起来,恶鬼面目的青铜面具在穆闵脸庞和上半身盘旋个不停。
看了一会儿后,兀匝嘿嘿一笑,伸出另一手的双指,卸下白羽剑后,将穆闵径直抛出。
穆闵落地后,站立不稳,向后连退十余步,还是不能稳住身形,又接连退了十余步,直接噗通坐倒在地,这才算是停了下来。
兀匝看了看白羽剑,随手丢给了阿术藜,说道:“已有百余年,没见过有人敢在老夫面前亮兵刃了,小姑娘,你胆气不小哇。”
第六十七章 兀匝
穆闵欲待再说话,谁想一时间气血上顶,“哇”一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白鹿是我们草原明珠,我自然是要带走的。”兀匝看也不看场内诸人,直接转身带着小九离去,只留了一句:“还有什么话,让你们家大人来和我说。”
直到兀匝走了许久,花园中的各派修士才慢慢缓过气来,相互递过眼色之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嘉措和阿术藜。
嘉措摇头起身,双手合十,向众人深施一礼,拉起郁郁的阿术藜,追着兀匝的方向去了。
各个人等均再无话说,一场月下热闹嬉戏就此散场,只留下穆闵在月下发呆,兰心、贺舆不忍,在一旁陪伴一夜。
穆闵运功三日后,才将法力调匀,也不寻一难、兰心、贺舆等人,也不带千石弓、铁尺等法器,只向千石谷主打听了兀匝等人驻扎的地点,便独自一人寻了过去。
穆闵行至城北百余里处一座小山谷,见到山顶立起一直径约三丈多的硕大帐篷,约莫是兀匝大萨满的住所,便径行走上前去,立于帐篷之前,放声求道:“大萨满,弟子穆闵求见,请念在我与白鹿的深厚缘分,放它随我归乡,我定当牢记大萨满的恩典!”
穆闵喊过几声,也不见有人应答,只得静立在帐篷门前等候。
这一等,就是一天,直等到了此日的晚间,眼看着大萨满的仆从在帐外空地之上升起了篝火。
穆闵见帐中果然有人,不禁向大萨满求情,却仍是无人理睬。
穆闵这次却没有继续再等,而是在明月之下高举手臂,气走周身,召出了三枚金针,她喊道:“并非晚辈不敬,出此下策,只求和白鹿一见。”
少倾,穆闵见帐内仍无动静,银牙一咬,运起全力,将三枚金针全数向帐门掷去。
金针刚一出手,便听得帐内冷哼一声,一股大法力瞬间弥漫开来,穆闵顿觉周身气息凝滞,仿佛被人定在了原地。
再看三枚金针,在远离帐门的空中,也被定住了身形,之后又迅速弯曲、融合、翻滚,化作了三滴金黄液体,滴落在了尘土当中。
三枚金针一掉地,穆闵立感自己身上负重骤然大增,如同被泰山压顶一般不堪重负,她勉力挣了一挣,还是不敌身上巨力,单膝跪了下去。
这时,帐门终于大开,并且向外的半幅帐布也如退潮般向后收缩而去,露出了其中的开阔场地。
兀匝正立在大帐正中,阿术藜和嘉措分侍左右,三人面前置有一个铜笼,小九垂头丧气被关在了其中。
穆闵见到小九,张口欲喊,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压得无法张口。
兀匝左手轻捻腰间铜铃,眼光玩味地停留在穆闵脸庞上。
嘉措闭目肃容,阿术藜面若死灰。
兀匝看了穆闵许久,见一丝丝血液已化气从她耳中沁出,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以你的状况,说不好再有五息时间,便会爆体碎骨?”
穆闵此时已出声不得,埋头苦苦支撑。
阿术藜见状便欲迈步上前,兀匝立刻向其一指,说了声“混账!”阿术藜便如同石头一般,僵立在了原地。
兀匝看着穆闵,朗声说道:“一、二、三、四、五!”
“五”字一出口,一股磅礴巨力竟显形而起,巨浪般从帐内翻涌而出,直直冲向高空,又直直从空中落下,砸向了穆闵。
在这力化巨浪将将碰到穆闵发梢之时,穆闵突然猛地感到一股绵柔之力从自己脚下土地中涨起,蜂拥向了巨浪,经过几个回合角力,一举将巨浪推向了天空。
穆闵压力一松,浑身绵软,再也支撑不住,坐到在地。
兀匝见到此幕全无意外,只淡淡对着穆闵身后不远处说道:“原来是黄州结丹期的道友联袂来访,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一个声音冷冷响起:“大萨满难得来黄州游历,是我们照顾不周在先,这个恕罪说的好没道理。”
话音刚落,二个儒生打扮的人显形而出、洒然而立,对着兀匝微微抱拳。
兀匝慢慢摇头,说道:“二十年未见,闫道友的口齿是更加伶俐了。”
穆闵转身一身看来人,立刻跪拜下去,哽咽道:“参见师傅,参见闫师伯。”
原来,是闫士梵和穆言到了。
闫士梵只对穆闵微一颔首,又直接对上兀匝,说道:“黄州与草原各部向来友善,此次接到大萨满亲至千石谷的传讯,我们便一刻不停赶来,洗耳恭听有何见教。”
兀匝默然片刻,缓缓上前一步,左手扶胸,向着闫士梵和穆言微微欠身行礼,说道:“此次多有烦扰,我亲身至此,只为寻劣徒、收白鹿,如今事情已了,便准备动身返回。只盼今后有缘能在草原共聚。如何?”
闫士梵、穆言亦微微躬身无言。
兀匝点头,伸手抽出一枚石简,递与穆闵,讲:“你这娃娃修行竟然剑走偏锋,其实很合我的口味,我们草原先贤中,强行筑基的也有不少,这里有些心得,你可看看。”
穆闵低头不语不接。
兀匝直接一道强光,将石简硬硬打入了穆闵腰间的储物袋中,转身踱入帐篷深处,留下最后一句:“你与白鹿还有缘碰面,此处此时就不必苦苦相求了。”
穆闵听了此话,又看看笼中的小九,终于缓缓起身,立于穆言身后。
正这时,帐内又冲出一人,怀抱一莲花纹饰的铜灯,正是阿术藜。
阿术藜快速奔至穆闵身前,一把将青莲灯塞入穆闵手中,一言不发转身而回,默默走入了帐内。
穆闵望着阿术藜,眼中波光九转,也未说出什么话来。
闫士梵、穆言见此间再无他事,便分别御剑而行,携了穆闵离去。
帐内,一众侍者立时忙碌起来,拆装帐篷、器具,收拾炊具、车辆,准备返回草原。
嘉措在一旁思虑半晌,终于还是走到兀匝身边进言道:“大萨满,那青莲灯……”
“不碍事。”兀匝背手远远眺望草原,向嘉措吩咐道:“你随着那小姑娘去皇都走一遭。替阿术藜求亲。”
第六十八章 随行
嘉措听了,甚感诧异,不禁问道:“阿术藜乃是铁勒部台吉,和黄州前朝皇裔结亲,如何使得?”
兀匝反问:“如何使不得?这些凡俗关联,上师竟然堪不破?”
嘉措闻言,向阿术藜看去,见他满脸通红,全是遮掩不住的欢喜难耐之色,不由双手合十低首感叹:“大萨满对弟子关爱极深,嘉措深感钦佩。”
“只是…”嘉措又有踌躇,阿术藜在旁听得嘉措仍有犹豫,表情跟着现出惴惴不安的形状,紧张地盯着嘉措和兀匝的嘴,生怕听到什么噩耗。
嘉措说道:“抛去他们二人的凡俗身份不提。那穆闵位属清净门内门弟子。别说清净一门,连同太乙、化虚,都从未听说过其有修士与草原结亲的。此事,恐怕波折颇多。”
阿术藜听了这话,觉甚是有道理,立时又忧心重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兀匝面向嘉措,厚重的面具挡不住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散发四处,挥手将其余人等逐至远处,这才对着嘉措说道:“所以,着你向清净祖师求亲,只一句,告诉他们,阿术藜,乃是仙官嫡传血脉!”
嘉措懵懂,也知此事不必再问,躬身领命,言道:“嘉措谨遵法旨。”
另一边,闫士梵和穆言御剑而行,片刻间就返回了千石谷的下榻之处。
到达之后,闫士梵、穆言二人略略客套几句,便各领弟子去了自家的临时洞府。
时隔几年,穆言和蔼地看着穆闵,温言说道:“长大了不少,本事了不少。”
穆闵跪在下首,眼眶不由微红,捡着主要的,将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禀告了师尊。
叙述过程中,没有任何犹豫,穆闵隐去了自己修习门外技法、个人得宝的细节。
穆言当听到穆闵不服筑基丹破境之后,境界又跌回了练气期,不由眉头皱起,招手让穆闵近至跟前,闭目为她把脉起来。
半晌,穆言才睁开双眼,又抚眉头疼道:“涵养灵根,或许有些办法,修复三元宫却是千难万难。这不服筑基丹而筑基之事,为师入道以来还从未见到过。闵儿,这次苦头可吃大了。”
穆闵听师尊此言,心中就是一沉,对一难及兀匝所赠的救治法门能否奏效,更加觉得没了把握。
穆言想了又想,思虑多时,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安慰穆闵道:“闵儿此次出门历练,在南境立了大功,很是为清净门挣了面子,这回就是求到祖师面前,为师也要把你的伤治好,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穆闵想想也只能如此,便向着师尊拜谢不已。兰心也在一旁温言安慰。
随后,穆言又赐给穆闵百余初级灵石和数枚遇神丹,以作表彰。
穆闵几年来一直处于缺石少药的境地,忽见师尊赐下如此丰厚的灵石丹药,赶忙欣喜收下。
师徒三人正在说话,忽听洞府外有洪亮声音传入:“塔塔寺行僧嘉措,拜见穆言前辈。”
穆言听了,甚感奇怪,放了嘉措进来,问道:“城外才别过,道友还有什么指教?”
嘉措深躬,双手捧着三枚小小的灵石,道:“奉兀匝大萨满法旨,特请随前辈赴清净山,代草原修士阿术藜求亲。”
嘉措手中的这三枚灵石样貌奇特,穆闵看着,觉得甚是奇异,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灵石。
三枚灵石大小仅有一般的初级灵石的一半多些,分别为绿、蓝、红三种颜色,表面还有淡淡相应颜色的雾气萦绕,甚是耀眼夺目。
穆言却晓得此乃三枚中级灵石,乃是运转传送法阵的必备之物,嘉措一次呈上三枚价值连城的中级灵石,可见其意诚恳。
想到这里,穆言不由将目光看向了穆闵,直接看了穆闵一个大红脸。
穆言微微一笑,又捻须沉吟道:“草原修士来本门求亲,兹事体大,也确实应当回山和掌门商议。”
嘉措顿首,却接着言道:“大萨满之意,着在下直接向贵门祖师提亲。”
穆言看着仅有筑基修为的嘉措,眉头大皱,却不愿就此恶言相向,只冷声问道:“这是何意?”
嘉措也有些许不安,略略挪动身形,立刻又强自定住,答道:“恳请前辈引见。”
穆言看着嘉措,言语已经冷淡不少,说道:“罢了,随贫道回黄州再议吧。”
嘉措再无其他话说,恭敬退了出去。
看着嘉措离开,穆言望向了穆闵,问道:“闵儿,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意如何?”
穆闵满脸的震惊还未褪去,只下意识地说道:“全凭师尊做主。”说完立刻觉得不妥,又赶紧补充道:“弟子和这阿术藜并无私情。”
穆言点头,说:“既如此,这事回去再说。”
十日后,千石谷城主来报,城内地下深处的传送法阵已经调试完毕,恭送闫士梵、穆言及弟子返回皇都。
闫士梵、穆言已等待多日,听到消息后,即带着穆闵、穆戊、贺舆、兰心等人,再加上一难和嘉措,来到了地底一个大殿当中。
大殿里侧,一个大型的石质法阵正在缓慢运转着,此阵为九个小型法阵组合而成,每个小法阵或长、或方、或角,也在各自以不同速率、不同方向转动,组在一起,却拼成了一个正圆。
每个小法阵正中位置,都镶嵌了一枚中级灵石,颜色各异、五彩纷呈,整个大法阵之外,又遍布了数百枚初级灵石,随着法阵运转,不停喷涌着灵力。
穆闵虽然在南州亲身经历过传送,还亲眼见过几个魔僧的奇怪非常的云电传送,但是,接触正经正规的大规模传送人群的法阵,这还是第一次,若非随同师长回程,以她练气期的浅薄修为,是无论如何寻不到机会的。
心知机会宝贵,穆闵一接近法阵,就放出神识,准备临摹研习其中的密奥。可是,神识刚刚离开上元宫,就被殿内某股强大的力量毫不客气地压制了回去。
同时,法阵旁一个稳坐不动的须发花白的修士,冷冷的大声干咳一声,眼光严厉地向着穆闵一扫,扫得穆闵心中“咚咚”剧烈跳动了一番。
第六十九章 回峰
吃亏之后穆闵立即学乖,再不放出神识,只眯起眼睛,神识内守,一点一点仔细端详起法阵来,在这短短时间内也来不及揣摩体味,就是死记硬背,力争不漏过一处细节,全部印记在自己头脑当中。
闫士梵、穆言二位结丹期的修士,当然不会想到穆闵竟然以练气期的一点点修为,打学习大型法阵的主意,正按照寻常礼仪,与千石谷城主一番辞别,宾主尽欢之后,一众人等终于踏上了法阵。
看着法阵之上的所有人都已站稳,闫士梵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块狭长令牌,口中念念有词,单指一点这令牌顶端,一团灰亮光芒跳出令牌,转眼扩大至整个法阵范围。
在灰亮光芒范围内,法阵的各个部位立时疯狂旋转起来,整个法阵发出巨大的嗡鸣声和震颤。
穆闵在法阵之上,虽有穆言在一旁护佑,仍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仿佛身处暴风深处的那股子难受劲,好像是自己的五脏六腑、三元宫、灵根都要被压爆开来一样。
直到法阵转到最快,穆闵觉得自己难受得无以复加,就要不顾一切地张嘴大喊一阵之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躯体若明若暗、若实若虚,穆闵知道,传送开始了。
好像只是一瞬,又好像过去很久,穆闵在眩晕之中恢复了过来,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再看看周边师友,一切完好如故。
穆闵看向法阵之外,也是处在一个大殿当中,粗粗一看,大殿和千石谷的并无分别,给人感觉尚未传送一般,细细看去,殿内画饰精细、秀美许多,并无千石谷的粗犷之气,这才发现此处已经传送的另一端—黄州皇都了。
穆言下了法阵,与闫士梵简单交谈几句之后,便带着兰心、穆闵和嘉措,急匆匆地辞别而去,返回了清净山。
到了清净山,穆言将嘉措安置在客峰别院,着兰心带穆闵回清艾峰疗伤之后,自己便御剑去寻掌门去了。
回归师门,兰心和穆闵都是心情大好,兰心唤出符阵,载着二人一路欢声笑语到了清艾峰。
下了符阵,穆闵却不急着返回寝室,笑着央求师姊兰心言道:“好师姊,你这符阵真真奇妙,当日我流落之时若会此法,不知能够少挨多少苦楚,教了我,好不好?”
兰心心疼穆闵几年在外流离,当即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说道:“你这丫头,从来心急,好在已经是练气后期境界了,可以开始入门,但是要记得勤加练习,只要偷了一点点懒,小心进阶筑基了,也制不出这符阵。”
口中说着,已经伸手将记载着口诀的石简给穆闵,并且直接讲解起制符技巧。
这一讲解,就是半日,兰心一直讲到了日薄西山,才停了口,算是将自己的所学所悟倾囊相授,最后告诉穆闵道:“此符阵名唤迅捷,乃是本门阵法基础中的基础,今后修行其他复杂的符阵、法阵皆是此从此处开始。”
穆闵聚精会神听讲,发现这迅捷阵的结构、法理竟然与自己在托博尔峰石洞内所学符阵有十之六七相似,心中疑惑愈浓,只强自忍住没有多问,连番向着兰心道谢,最后请教道:“师姊,这符阵和法阵不同之处何在?”
兰心道:“法阵与符箓同源,乃是借助外力运用灵气、法力的一种方法。法阵向外,越复杂高深的法阵,自有运转之力,愈需要的是修士的主持操控,而不是法力支撑。符箓向内,越高阶的符箓,愈是需要与修士的法力相结合,才能发挥出功效。”
“而在低阶时,这二者的区别并不明显。”兰心又道:“这迅捷阵,你说它是阵也可,说它是符也可,不过是以自身法力用寥寥百余笔划,调动和拘束住了一些天地灵气为我所用罢了。”
兰心接着道:“等到了高深的符箓和阵法,就绝无可能这般轻巧了,如果不借助天地灵物、高级法器甚至法宝为媒介,与天地,是不可能实现传送、囚禁、狙杀、破境等远超修士个体能力的功用的。”
穆闵听了连连点头,感叹道:“便是这符阵,想来也是大能之士历经岁月创出,凝结了他们对修行的感悟和对法力、灵气的认识,实非我等初出茅庐之辈能够轻易习用。”
兰心赞同道:“不错,符箓法阵之术博大精深,本门除了清净祖师,无人敢说精通,随便一种法门,都需要花去不知多少时间、灵石,才能熟练掌握为己用。这迅捷阵,当年你师姐我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练好,师妹你既然欲入此道,须晓得痛下苦功。”
说罢,兰心辞别穆闵,径行去了。
穆闵仍不急于返回自己的密室,信步在清艾峰漫步,游览起自己已经多年未见的师门。
正走着,突然一道白影“嗖”的向着穆闵袭来。穆闵一伸手,便掐住了来物的后颈,正是波白。
几年不见,波白大了一圈、胖了一圈,修为境界竟然没有丝毫进益,见到穆闵却亲热非常,伸出长长的舌头就向着穆闵脸上舔去。
穆闵左手一挡,那狗舌便在她手心深深添了一道,痒得她格格笑出声来,想起当年波白陪她练剑的日子,顿时觉得波白正在皮痒,抽出铁尺就向它屁股揍去。
波白身形倒是和当年一般敏捷,立即侧身躲过,压低嗓音咆哮一声,就与穆闵斗在一起。
波白失策的是,穆闵早已今非昔比,对付它如同拨弄小儿一般,只一二个回合,就用铁尺揍了波白的屁股。波白受了一拍,立时明白自己再也敌不过穆闵,干脆不再起身,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耍起赖来。
穆闵看着波白撒娇不由得哈哈欢笑起来,一时间想起了师门的不少故人,也想起了那天月下、用葫芦存取月光的德辉子,脸颊立时有些微红,顺手一拍还在自己脚下滚个不停的波白,娇嗔道:“起来吧,不揍你了,陪本姑娘到清凉峰去走一遭。”
第七十章 用器
去清凉峰之前,穆闵先带着波白去了清净山腰的清闻栏,与在一旁值守的执事弟子,交割了收集榕钢的任务。
穆闵虽然觉得这榕钢护甲十分得用,以后再碰上南州的傀儡狼,正能够克制它们。但是,此时自己最急迫之事乃是疗伤,需要大量的灵石,只好忍痛将手中的榕钢及榕钢制品全部交出,换回了百余灵石,令她相当满意。
之后,穆闵便带着在南州剩余的数十天角虫卵等,和波白上清凉峰寻德辉子。
德辉子也是刚刚回山,听了穆闵来寻自己,十分高兴,匆匆迎了出来,说道:“师妹刚刚回来,怎么不好好歇息?可是遇到了什么疑难?尽管说来。”
穆闵摇头,说道:“谢谢师兄这份心意了,这次来,是想告诉师兄,南州之行幸不辱命,寻到了一些天角虫。”说着,一拍储物袋和灵兽袋,将天角虫的尸体、残卵和十几只天角幼虫、百十枚完整虫卵,铺满了一地。
德辉子略略清点,欣喜地说:“这天角虫在南州也是少见的,师妹居然收集了这许多,当真是有劳了。这些都合用,我们全要了。”当下,德辉子数出一百五十枚灵石,递给了穆闵。
穆闵又解下灵兽袋,准备交还给德辉子。
德辉子伸手拦住,说道:“刚刚是公事,现下私底下讲话,此灵兽袋乃是我个人私物,赠予师妹,以镶助益。”
说着,向灵兽袋一指,袋上多出了一个白鹿印记,鲜活灵动,好像把小九临摹在了袋上一般。
穆闵脸红低头,说不出话来。
波白在一旁立时感觉此间氛围怪异,警惕地瞪着德辉子,发出了低吠声,被穆闵一脚远远踢开。
这日晚间,穆闵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练气室。
练气室虽然数年无人居住,却仍然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想来是兰心师姊常常遣人过来打扫的缘故。
穆闵关上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近日来收获的灵石和遇神丹清点了一遍,四百零三枚灵石和九枚遇神丹,穆闵看着这满满一地的灵石面露笑意,虽然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自己疗伤修炼用度,但是比之以前两手空空的境况,还是好了不知道多少。
接下来,就是拿出兀匝给的石简,琢磨琢磨有什么修复三元宫的可行之法。
石简中的记述,与其说是调理法门,不如说是筑基破境的修炼轶事合集。据里面讲到,草原因为修炼资源匮乏,常常就有天资超绝之士,仅仅是因为没有办法获得筑基丹,而被终生困在了练气后期大圆满境界,留下了种种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时间长了,就开始不停的有修炼奇才尝试以各种方法,不借助筑基丹而直接破境,有的炼制替代丹药,有的习练偏门功法,有的改造身体构造,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随之而来的,便是有很多和穆闵情况一样的,未服筑基丹而破境,造成三元宫受损的,相应的,又出现了很多千奇百怪的修复三元宫的方法。
以穆闵当下浅薄的修炼知识看去,也看出了,这些法子中,大部分都对挽救三元宫崩坏无可奈何,只能聊作安慰,有的甚至会适得其反,只是绝境之中死马当活马医,强行一试罢了。
到了石简内容的最后,记载的一个方法,倒是让穆闵颇为意动。此法讲的是以器疗伤,是用高阶的法器甚至是法宝,在修士的三元宫内,以主功法修炼的同时祭炼法器,待法器与各个元宫祭炼为一体,三元宫就能获得修复。
穆闵把这法门细细反复研究记熟于胸,将神识退出石简,静静思索了起来,思来想去,反正自己三元宫一日不能复原,就一日没有进阶的希望,这么拖着迟早酿成心腹大患,不如及早动手,尝试自救。
决心即下,穆闵立刻行动起来。她首先能想到的,就是小桂花和自己上元宫的绝妙匹配,立刻将小桂花取出,抛到了空中。
她神识探出,深入到小桂花当中,又使出法力,牵引着小桂花向着自己的上元宫所在的头部拉入。
小桂花初时被法力指挥如意,上下左右皆去的,但是贴上穆闵印堂穴之后,突然生出了抗拒之力,无论如何不能进入上元宫一星半点。
穆闵尝试各个方位、变换了轻重力度,始终不能让小桂花渡入分毫,不由地有些焦躁,骤施全力要把小桂花用蛮力压进上元宫,然而小桂花反而誓死不从,硬生生顶住不动,在穆闵的额头更加暴虐地挣扎起来,直接划破了穆闵的额头旧伤。
血滴溅出,落在小桂花花瓣之上,小桂花一颤,就此定格在了原地,虽然仍旧不能拉入上元宫,但是也没有了激烈挣扎。
穆闵见了心中一动,又回忆起了以血为引的圆光术,没犹豫咬开自己的手指,运力一逼,一道血线直入小桂花。
在穆闵神念和法力的控制之下,小桂花不闪不避,安然自若地接受了这道血线后,一点一点地,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慢慢地透出了白光。
白光亮起许久,也没有失色,反而是越来越亮、光明大作,穆闵双眼感到刺目,竟自然而然地闭上了双眼。
眼睛一闭,数幅画面便前后依次在穆闵头脑当中闪现,有宝珠寺探险寻医的、有草原上祭山的、有托博尔峰脱困的、有阔叶林山顶对敌的,甚至还有穆闵童年在王府游戏的片段。
穆闵立即抬手又是一道血线射入,一面发力引小桂花进上元宫。
这一次小桂花终于动了,不再强力反抗,而是轻轻再次触碰着穆闵的额头,只几下就探入了半片叶子。
穆闵有所感觉之后,丝毫不敢停手,立即一道又一道的血线源源不断射入小桂花,脑中景象又出新篇,白衫妙龄女子的身形再次出现,起初是石洞内修炼、制器、画符,紧接着她周边环境一变,变成在月下林间与人激斗,各种法器、符箓、功法层出不穷,也不再仅仅以背影示人,正面、侧面的形容具有,只是面目却十分模糊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