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闵传》(岚都 著)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第六十章

第五十一章 劫道


    嘉措自在旃檀树下盘坐,闭目念念有词,少倾,树木香味更加浓郁,遍布庭院。


    一众人等站立在旃檀树下,沉醉在树香之中,不由感到轻松惬意,一路的疲惫辛劳顿时一扫而空。


    祈福的仪式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当嘉措诵经渐渐收声之时,旃檀树顶端短短的、带着二片绿叶的一截嫩枝忽然一颤,脱离了树身,随风悠悠飘下,停在了穆闵头顶。


    穆闵伸出手掌轻招,旃檀树枝一个盘旋,落在了穆闵的手掌心里。


    嘉措此时刚好完成祈福、闭口睁眼,恰恰看到此景,诧异道:“嘉措已在寺中数十年,今天还是第一次旃檀树枝落,看来穆道友真的是位福泽的,在此恭喜了。”


    穆闵凝神向这枝叶看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遍布古怪文字,若隐若现,甚是奇妙。


    穆闵将枝叶举到嘉措面前请教,嘉措认真端详半晌,摇头道:“此文甚是陌生,嘉措并不识得,看着像似梵文,但又应该不是佛经。穆道友与此枝今日相逢,他日机缘到了,或可得知。”


    说罢,嘉措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盒,交给穆闵,说道:“此种玉盒专门用来保存植物,可保年许生机,赠与穆道友一用。”


    穆闵也不推辞,道谢后接过,将树枝收入了其中。


    穆闵一行人在寺中盘桓二日,休整完毕,辞别活佛,向着铁勒部营地进发。嘉措受阿术藜邀请,继续随同前往。


    十余日后,穆闵正和嘉措并肩骑行,她想起嘉措滴血水晶球放出光影,与峰顶洞中小桂花在自己脑海中播放影像,大有相似之处。便问道:“上师,当日在寺中时,那水晶球竟然可以回放影像,可是什么厉害的法术么?”


    嘉措微笑答道:“不错,此乃本寺独有的圆光术,以血为引,可回放过去的景象、故事,端的神妙无比。”


    穆闵奇道:“为何要以血为引?”


    嘉措蹙眉想了想,微微摇头道:“我修为尚浅,还无法修习此术,其中的道理就不太清楚了。”


    穆闵越想越觉得这圆光术与小桂花大有渊源,便准备再磨着嘉措,问些圆光术的情况。


    正这时,车队骤然停下,前方传来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不是说见到白鹿,便会送到我们狗人部么。这路,有些绕远了吧?”


阿术藜越众而出,正面对上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的萨格,平静地说道:“几日不见,更出息了,学会了半路劫道。咱们之间的事,咱们自行解决,让我部的凡人先行离开!”


    萨格伸出左手狠狠拍着自己的残耳,恨恨地说道:“不伤无辜么?我们狗人部没有这娘娘腔规矩,今天在的,全部屠了!小的们,给我上!”


    话音未落,萨格左右数十精锐部下直接冲入车队,与铁勒部部众杀在一块,阳光之下,立时出现了一片修罗场。


    穆闵见状,毫无迟疑,悄悄放出小桂花,绘制起了符阵。


    一阵阵冲杀声中,不停地有铁勒部众被打倒、戳死、分尸,但此时,嘉措和阿术藜看也不看场中惨况,而是都死死地盯着萨格身后。


    只见萨格身后一人直直飞到了半空中。此人说是人,其下半身整个都是蛇身;说是蛇,胸部以上却长了个美人人身,其纤腰楚楚,披件璀璨罗衣,头上挽个宝髻,光润玉颜,转眄流精。


    蛇身女上来便死死盯住了穆闵,神念闪电般扫过穆闵全身,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切齿说道:“好,好好好,小主人果然是命丧你手,说不得,今日定要将你留下!识相点,自缚双手随我回蛇人部,省得动起手来刀枪无眼!”


穆闵听得一头雾水,但如何肯将自家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翻身从小九背上下来,拿出筋角短弓,随手从铁勒部众身上取过一袋铁箭,原地戒备起来。


蛇身女单手从背后抽出一支长矛,向着穆闵便是一刺,那矛身倏的自动伸长,矛尖直指穆闵前胸。


    嘉措将阿术藜和穆闵等人挡在身后,双手齐挥,其身前现出一丈八长的精钢戒铲,激射而去抵住了长矛。


“快走!”嘉措大吼催促众人离开,头不敢回,全力攻向蛇身女。


穆闵闻声立即一边向小九和阿术藜招手示意,另一边收起小桂花,脚猛一跺地,刚刚成形的符阵便拔地而起,穆闵一跃跳上,操控着符阵左右一摆,接上小九和阿术藜,向南疾飞而去,走时还不忘向着狗头人萨格连射了二箭。


二支铁箭不分前后,射向萨格头部和胸部,萨格狞笑盯着二箭,却不闪避格挡,只举起了左臂。


二箭飞至萨格三尺处,猛然定在了空中,再无法前进一寸,萨格看着动弹不得的铁箭,哈哈得意大笑,一甩左臂上的小盾,将二箭击得粉碎,持刀纵马向小九追来。


    符阵瞬间就飞出二三里,穆闵匆匆回头一撇,只见嘉措和蛇身女已经打出了真火,戒铲、长矛撞击不停,火花四射,轰隆隆声响不绝。


    穆闵见了不由脚下加力,符阵速度又快了几分,转眼间就将骑马的萨格甩在了远远的身后。


    不待穆闵松口气,萨格向着天空大声呼哨一声,众人头顶顿时一暗,抬眼上看正上空,只见有一只硕大无比的海东青巨鹰,不知从何处飞至,降落下来。


    萨格翻身一跃,骑在巨鹰脖颈之处,双腿一夹,巨鹰吃力,忽地高高飞起,直冲云霄。


    巨鹰这一飞飞得极高,下方景物尽收眼底。


    萨格在高空之中不慌不忙,一拍腰间储物袋,取出一张五尺硬弓,通体紫黑,上刻“千石”二字,又拿出一个箭囊背负于肩,里面十支箭被打磨得精光灿灿,正是穆闵当日在樟子树林一次射出的猎鹰箭!


    萨格嘿嘿嘿连笑几声,猛地一声大喝,一声吆喝,巨鹰俯身,直直坠下,向着穆闵的符阵冲去。


    穆闵早已警惕非常,背靠小九,紧紧盯着头顶大幅遮蔽阳光的巨鹰,双手缓缓开弓。


第五十二章 摔跤


    穆闵深知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再留手,直接将三条金丝分别注入三支铁箭,搭箭开弓,瞄准了萨格胸腹部。


“中”听得上空一声霹雳般的大喝,一支猎鹰箭已自萨格手中激射而来,一路伴随轰隆之声,并见电光闪烁,此箭竟辖着风电之势!


穆闵银牙一咬,对着萨格连珠射出三箭,三箭“嗖”“嗖”“嗖”,一箭快似一箭,直冲萨格而去。


    三箭出手后,萨格的风电猎鹰箭已至身前,穆闵浑然不惧,将法力凝与右手,右手单手持弓,直接抽向了此箭。


    但是弓箭相交,穆闵身体立时大震,来箭箭身虽然爆掉,但是筋角短弓也一下裂成数段、被震飞脱手,向空中掉落。


    来箭上一股电花直接脱箭而出,正正击中穆闵,穆闵身体正面就像受了大铁锤重重一击一般,向后飞出,抵在了小九身躯之上。


小九看着穆闵向自己撞来,四蹄依次在符阵之上一磕,周身土灵气瞬间在四蹄上下凝结,将小九小腿以下俱固定在了土墙中间,迎上了穆闵的重重一撞,顿时土墙裂纹无数,但是终于勉强接住了穆闵,没有被从符阵击落。


此时三支金丝铁箭已经堪堪来到萨格面前,萨格紧紧盯着小九和穆闵,兴奋怪笑,眼中毫无顾忌地露出贪婪、疯狂的神色,瞧也不瞧三支铁箭,挥起左臂上的盾牌一个甩挡。


    三支金丝铁箭接连在盾牌面上炸得粉碎,除了碎屑在萨格面上、赤裸的胳膊和胸前划开了几道血口,没有给萨格带来任何损伤。


反倒是萨格见血更加高兴,伸出舌头在自己臂上伤口一舔,“嘿嘿嘿”地低笑着又抽出一支猎鹰箭,冲着穆闵嚷道:“草原之上,你以为就你会用箭么?”


说罢,拉开千石满弓,又一箭射向穆闵。


    穆闵已是赤手空拳,无奈之下,拿出黑色铁尺,以尺作剑,使出 “身防”御剑之术,护住了自己身前,权当聊胜于无。


    铁尺直直顶上,正面猎鹰箭,“叮”的一声,以自己正面正中心受了来箭,平平向穆闵飞来。


    穆闵张开双手,紧紧握住铁尺,却没有受到刚才第一箭的巨力,似乎箭的力道减弱了一半。


即便如此,小九脚下土墙也无法承受这样的重力,哀鸣一声,崩溃四飞。


穆闵看到铁尺坚固得用,心下大定,看到小九脱出土墙出来,上前对他一拍,指向了头顶高空骑巨鹰的萨格。


    小九会意,促狭一笑,一踏蹄唤出了自己的符阵。


    穆闵转过头来,看见阿术藜盯着巨鹰陷入沉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问道:“这巨鹰极善高飞,有没有办法能够制住它?”


阿术藜此时正抬头全力计算着什么,听了穆闵的问话随口答道:“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穆闵大喜,说道:“好!你随小九去!”


    说着抓着阿术藜的手一紧后松开,指向小九的符阵。


阿术藜顺势离开穆闵的符阵,脸上如有若无地红了红,向穆闵一点头,再无话语,静静随小九离去。


    穆闵握紧铁尺,一踩符阵,追着巨鹰不断升高,紧紧盯住了萨格。


    萨格见二箭没有拿下穆闵,也不在意,将“千石”弓背在身后,抄起陌刀指向了穆闵,喝问道:“鹿呢?”


    穆闵并不答话,眼睛一瞪,铁尺向着萨格劈头砸下。


    萨格一挥陌刀将铁尺挡开,舌头呼呼吐出,再不多话,大力剁向了穆闵。


穆闵使起“身防”“剑舞”之术,并不与萨格面对面硬抗,而是催动符阵围着他上下左右翻飞不停,一边躲闪萨格的劈刺,一边耐心的寻找攻击机会。


五六个照面之后,终于被穆闵寻到了机会,趁着萨格的陌刀直指向前,穆闵铁尺脱手,翻滚滑到了萨格脑后,狠狠给了萨格后脑一砸。


    这一砸,结结实实砸中萨格,砸得它向前扑倒在鹰背之上,一缕鲜血自后脑流出,染红了萨格的脖颈和后背。


    萨格晃晃脑袋,双眼冒火,大吼一声,握着陌刀向穆闵直刺而来。


    穆闵见萨格用刀招式有所凌乱,趁机使出“身防”格挡之术,紧贴着陌刀,一边铁尺、一边手掌,死死将刀锁住。


    萨格大力将刀回抽,见动弹不得,对上穆闵之后几次三番不能得手,心中烦闷不耐,终于凶性大发,对天咆哮,下身双腿猛地施力加紧,巨鹰吃痛,收了双翼,直直从空中坠下。


    穆闵此时已经不管不顾,只死命锁住陌刀不放手,萨格始终抽不刀,大怒,左掌化拳砸中穆闵背心,只三拳,就砸得穆闵喷出一口鲜血。


    正这时,下方一个光圈亮起,小九和阿术藜踩着符阵现身,正堵在了巨鹰下坠的必经之路。


    待巨鹰接近,小九和阿术藜俱纵身一跃,攀上了巨鹰的颈部。


阿术藜早已白猿欲蹿摆好了架势,一踏上鹰背,便苍鹰扑兔一般,冲向萨格,使出一记抓腕拧臂绊腿摔的草原摔跤功夫,右手由上向下反抓住萨格左手腕,随即向上、向外拧其左臂,将其腕关节和肘关节拧成反关节。


紧跟着,阿术藜上左脚由外插入萨格左腿外侧,以右腿绊住了其左腿。


    随即,阿术藜身体继续向右拧转,用双手抓握萨格左小臂继续旋拧,同时以左肩挤压萨格左臂,从而将萨格摔倒在鹰背之上。


    小九同时踏上鹰背,低下头,张嘴就在鹰背一咬,抬头时吐出了一嘴黑钢颜色、剑鞘大小的鹰毛。


    巨鹰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双翅一展,昂首转向高空飞去。


    萨格被阿术藜牢牢控制,兀自不甘大吼,双手使出全力想挥动陌刀,又穆闵拼命锁死,不得砍出。


    僵持之间,阿术藜腾出一手,抓住萨格腰间,对着穆闵大喝一声“撤手!”,将萨格向着小九的符阵一掷。


    穆闵急急松手,萨格离鹰而起,小九抢上在萨格背后一咬。


    “嗖”的一声,萨格连人带刀被掷到了小九的符阵之上。



第五十三章 向南


    鹰背之上,小九摇头晃脑,嘴中含着刚从萨格背后掠下的“千石”弓和装有八支猎鹰箭的箭囊,看着萨格胆战心惊地爬在自己的符阵之上,抬蹄子来,就想施法溃散这符阵。


    穆闵贴上身来,支住了小九的动作,说道:“随它去,不必行偏激事。”说罢,取过了弓箭。


阿术藜此时已翻身骑在巨鹰颈部,抓住了巨鹰翎羽。


    萨格手握陌刀半跪在符阵之上,抬起头来,看着鹰背上的二人一鹿,脸现愤恨之色,突然将左手手指放入嘴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唿哨。


    巨鹰听到哨声,顿时亢奋起来,便欲俯下鹰头向萨格俯冲。


    然而,阿术藜双腿紧紧夹住鹰颈,抓住其翎羽向上拉起,对着穆闵和小九喊一声:“抓好!”便强行拉着巨鹰向高空冲去。


    看着目瞪口呆的萨格,阿术藜嘴角微撇,笑道:“草原之上,你以为就你会驱鹰么?”说罢,大力一拍鹰颈,巨鹰发出嘶鸣,直穿云霄而去。


    巨鹰在云层之上盘旋一周,阿术藜和穆闵齐齐仔细向嘉措和蛇身女争斗之处看去。


    却见嘉措与蛇身女已经停手,他们浑身血污,俱都受伤不轻,分立两边,面对面怒目而视。


    不但他们,其身后另有人也在对峙。


    嘉措身后一人在低空飘飘定立,一袭红裟舞动不停,竟是塔塔寺甘丹活佛。


    蛇身女身后一人全身黑袍,手拄一根长杖,站在地上纹丝不动。


    看到此人,阿术藜面上露出了震惊和畏惧的神色,喃喃自语到:“黑蛇祭祀竟出现在了此处么?”


    穆闵不解,正要开口询问,耳边却传来了甘丹活佛的低声话语:“速速南去。”


    穆闵和阿术藜对望一眼,再无任何犹豫,穆闵招呼小九在巨鹰颈部趴好,阿术藜双腿再次加紧巨鹰,巨鹰立即冲高,双翅一展,向南飞去了。


    一飞千里,背后不见追兵,阿术藜这才驾巨鹰落在一处山崖上停息。


阿术藜和穆闵一商议,看来狗人部和蛇人部大举兴师问罪是冲着穆闵和小九而来,虽然不能因此伐害塔塔寺,但是甘丹活佛也难偏袒庇护穆闵。


    “看来铁勒部确实是去不得了。”阿术藜凝眉思索道:“我部与狗人部、蛇人部平日里便多有纷争,此次事涉及白鹿和他们口中的幼主,更难善了,你和小九不在,还可以拖延遮拦一二,不至于就此和他们开战。”


    看着穆闵愧疚的神色,阿术藜也不待她回答,又接着说:“便就此向黄州去了,避一避部落征伐,看一看中原繁华。”


    穆闵称是,小九更兴奋地上蹿下跳。


    少倾,二人一鹿继续驾鹰南行。


    巨鹰神俊,除了自行捕食、小憩,每日可以飞行不休行程近万里,一口气飞了二个多月时间,抵近了千石谷。


    此地黑苍苍大山没边没沿,一道道崖峰刀削斧砍,与草原山丘风貌已大不相同,又有着相同的险峻。


    算算行程,应当早已经进入了黄州境内,穆闵、阿术藜略一商量,决定降落下来,改为步行。


    落地后,阿术藜将巨鹰收入灵兽袋,与穆闵和小九在山脚下漫步行走。


    穆闵身处山下,只见群山重重叠叠,宛如海上起伏的波涛,汹涌澎湃,雄伟壮丽。期间峻崖峭壁,兀突石骨,偶尔还能见到凸岩拔地千尺,危峰兀立,怪石磷峋,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


    穆闵和阿术藜在附近寻了村子问路,得知确实已经到了千石谷,距离谷中最繁华的城镇——千石城,不到一百里路。


    穆闵打算购马而行,不料小九嫌弃灵兽袋中憋闷,无论如何不答应被收进灵兽袋。


    纠缠了几个回合,穆闵拗不过小九,只得作罢,退而求其次,请小九当了自己的坐骑。


阿术藜取出些散碎银两,从村中购了二匹骏马,驾一备一,和穆闵一道,向着千石城奔去。


    不过二日路程,这日晚间,穆闵和阿术藜直驱进入了千石城。


    城中人流如织,夜市繁华,千灯万火映照碧云,道路旁的商铺、酒馆林立,食客游客在其中络绎不绝、流连忘返,一辆辆制作精良、装饰奢美的马车,前前后后在道旁的树林行中穿梭、奔驰而过。


阿术藜一改往日矜持沉静,直呆呆盯着眼前中原盛景,穆闵几年来奔波苦修,久不历红尘,乍一见都市喧哗,也是直愣愣失神。


    小九才是如鱼得水,肆意玩耍,这里偷食一截麻花,那里逗弄一下灯笼,嬉笑欢乐不休。城中市民见多识广,突见一头白鹿在面前顽皮,皆视之寻常、不以为意。


    半晌,穆闵终于回过神来,打听得城中居然有太乙道的驻点,大喜过望,带着阿术藜前去投奔。


    寻到跟前,是一间道观样式的客店,门口站着几名小厮,倒是衣着整洁、面貌端正、气度不凡。


    穆闵上前出示清净门弟子令牌,小厮识货,知道来者是同盟门派嫡传内门弟子,态度极是恭敬,立时将穆闵和阿术藜引入店中。


小厮径行将这二人一鹿引至驻点长老门外,听得房中长老正在与人交谈。


一个老迈的声音讲道:“穆师弟,才来了千石谷不过几日,如何就急着出城去?那一难大师喜在偏僻边荒之处停留,本站已尽遣弟子出动找寻,不若等几天有了消息,再做打算。”


    “王长老关心让在下感激莫名!”一个年轻且略带油滑的声音应道:“小子初到贵宝地,就惹得众位兄弟四处奔波,于心不忍,理应出一份力,探寻个二三日便回,这边有了消息也不会耽搁。”


    房门“滋啦”一声打开,王长老从房中送此人出来,只见该子着一身月牙色道袍,袍上用银丝绣着华丽的日月星辰图案,十几岁年纪,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整张脸看上去十分俊朗,偏嘴角时不时微翘浅笑,给人以轻佻之感。


    “穆戊!”穆闵抬头一看,大为讶异,脱口叫出了这出门之人的名字。



第五十四章 山庙



    “穆闵姊姊?”穆戊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盯着穆闵愣在了原地。


    穆闵上前两步,仔细打量着穆戊,欢喜道:“长高了,也壮实了,看样子本领也大了不少,就是轻佻浮躁的样子没大变化,是不是太乙道的师尊太过溺爱你的缘故?”


    听了穆闵絮叨了这许多,穆戊这才回过神来,大笑着跳起,一把抱住穆闵的胳膊,嚷道:“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可把我担心坏了,还以为你在南州被巫道那帮王八蛋给害了,没想到你竟能够躲到这里来。”


    说着说着,穆戊红了眼眶,埋怨道:“知道你始终记恨府中待你不亲厚,但是阿姆和我都是记挂你的,出外这许久,就不能捎个信回来么?”


    穆闵听了心中一暖,升起些许感动,抚了抚穆戊的头柔声说道:“好了好了,已是修行之人,如何如此放纵自己的哀乐性情,我自南州边境脱险之后,一直波折不断,又身在异邦,如何就能捎信了?”


    穆戊嘻嘻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只紧抓着穆闵的衣袖问长问短。


    穆闵却不与他啰嗦,直问:“现今是什么年月了?你不在太乙道修炼,为何要来这千石谷?”


    穆戊这才肃容,回答道:“姊姊,现在已是安和十八年了,距离上次在府中见你,都过去四年多时间了,这么多年你孤身在外,真是受苦了。”


    穆闵苦笑摇头,穆戊神色又是一黯,讲道:“最近这一二年,阿姆和母亲大人身体都很差,时不时就是一场重症,须得数日卧养下不得床,连番请遍了全黄州的名医,都是一筹莫展,眼见着再这么拖些日子,她们的身子就扛不住了。”


    穆闵听了,也不由得关心,问道:“什么病,这么凶险?”


    穆戊愁眉苦脸:“就是无法对症,用药都是维持,不能去除病根。听闻北境难陀寺的一难大师佛法精深、医术精湛,恰云游到了千石谷中,正在为此地的贫民施医施药,我急忙央求师尊,用了传送阵,赶到此处求医。”


    穆闵听到“传送阵”三字,纤眉一挑,向穆戊追问:“此地居然有传送阵么?”


    穆戊笑答:“这是自然,千石谷距离太乙山几十万里之遥,以小弟练气后期的浅薄修为,一个往返还不知道得多少个年头。”


    穆闵听了,忍不住和阿术藜对视了一眼。


    穆戊这才注意到边上还有一人一鹿,热情地要和阿术藜握手,说道:“这位一看就是草原才俊,长得这般帅气,和我家闵姊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咱们兄弟一定得好好亲近。”


阿术藜看着穆戊和穆闵纠缠多时,本就不喜,见穆戊近身过来,更是脸色冷了几分,侧身踱了几步,让过穆戊,勉强笑着说:“在下不过乌拉提草原铁勒部的台吉,名叫阿术藜,边鄙小民,如何得与堂堂黄州贵勋亲近?”


    穆闵见了肚中暗笑,不知阿术藜又是触动了什么心思,也不在意,只从中转圜道:“阿术藜道友已是练气后期大圆满的境界,还讲什么远近贵贱,以后尽有机会亲近。阿戊,一难大师人在何处?我们一起去求。”


    穆戊冲着阿术藜拱了拱手,同样对其冷淡不放心上,冲着穆闵讲道:“这不正与王长老商议此事,一难大师行踪不定,我们已经全力探寻了半月有余,依然没有找到踪迹。”


穆闵听了,沉吟道:“听你所讲,一难大师是个爱清净的,还要向着荒远之处去找,这样,你随我们同去,隔个几天,再回店里沟通消息,如何?”


穆戊想了想,觉得这法子甚好,便就此商定。


    当晚,几人均在店中歇息,穆闵几年奔波,终于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三人收拾停当,硬拉上还在店内四处玩耍的小九,出门去寻一难。


    出得门来,穆戊一拍背后剑鞘,一柄秋水纹路的宝剑长鸣飞出,化作三丈长、一丈宽,载起穆闵、阿术藜和小九,向着层层叠叠的大山深处飞去。


    穆闵人在剑上,秀发衣襟迎风飞舞,感受着阳光照拂,颇为艳羡地对穆戊说道:“穆师弟果然是大派嫡传,修为尚未到筑基境界,竟然能够这般轻松御剑飞行。”


    穆戊随意笑道:“姊姊太看得起我了,以我现在这点道行,确是可以强行御剑,但是飞起来不过是蛇行蛙跳罢了。这次不过是闫师眷顾,在赐我的法器秋水剑上临时绘上疾风法阵,才让我得以这般轻松飞行,不过这法阵只有半年期限,时间一到,就自溃散了。”


    穆闵已初窥其中门径,深知这法阵厉害,由衷赞叹道:“太乙道术法果然渊深,我等后辈高山仰止。”


    穆戊之前已从王长老那边要得了山谷内偏远地方的村落,就此驾着飞剑一处一处寻去,一连十几日,都见不到一难大师的踪迹。


    几人早有准备,倒不急躁,只一股劲越走越远,这一日,远远见到一处山腰间有个小小寺庙,其间青烟袅袅,还颇有些香火。


    穆闵看了心中一动,提议前去看看,穆戊便御剑落在山脚一隐蔽处,三人一鹿徒步上山走访。


    一路郁郁葱葱。穆闵一行走到庙前,只见正门匾上写有三个“宝珠寺”大字,下方二个小沙弥正在门前打扫。


    穆闵上前和气行礼问道:“小师傅,我等上山游览,行至此处,见宝刹庄严,可否入门上香一炷?”


    一个肤白清秀的小沙弥闻声连忙还礼,窥了白鹿几眼,应和道:“施主太过客气了,既然有缘在此相逢,本寺当会奉上清茶招待。里面请。”言毕施礼引路。


阿术藜倒也罢了,穆闵、穆戊是长于皇都、久历世情的,见这荒山深处一个小和尚,居然仪表谈吐俱非凡品,心中均不由暗暗称奇,当即跟随进了小庙。


    到了佛殿,此间主持已然现身相迎,其人纳衣净洁、须白骨瘦、面容安详,确是一派真佛气度。



第五十五章 一难


    主持引了几人在佛前进香后,分宾主落座闲谈。


    “大师,宝珠寺选址倒是雅致”穆闵客气道。


    主持微笑:“本寺乃我的师尊许下大愿力,为救山远困民所造,在这深山当中,可予附近的村民进香、求药的方便。”


    听了此话,阿术藜、穆闵皆低头行礼以示尊敬。


    穆戊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直接问道:“主持可曾听说过难陀寺的一难大师?”


    主持一听此话,顿时色变,细细打量起三人来。


    穆戊一看此景,心头噗通噗通大跳,顿时胸中生了期望,急切追问:“如何?难道主持刚见过一难大师不成?”


    “确实。”主持为难得思量良久,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穆戊一听,惊喜得腾一下站起,径直拉起了主持的衣袖,摇晃着主持的臂膀,说道:“大师在何处?请主持速速带我等前去。”


    挣了几下之后,发现挣脱不得,主持这才苦笑着答道:“施主切莫激动,这就快要把老僧给晃散了,实不相瞒,一难大师就在本寺之中!”


    穆戊一听再惊,下意识松开了主持,向后倒退几步,用神念探出扫视了一圈,迷惑道:“听闻一难大师虽然医术精湛,但是自身修为不过是筑基初期,难道大师在修行什么秘术,竟能完全遮蔽自身气息?”


    主持双手一摊:“这就不是我一区区主持能够说清的了,几位请随我来,白衣、赭衣,快到前面带路。”


    原来,刚才在寺门前打扫的二个小沙弥分别叫做白衣、赭衣,和穆闵交谈、引穆闵入寺的正就是白衣。


    白衣当即带着众人绕到后殿,当着众人起出七八块地砖,打开一道木质暗门,当前走了进去。


    穆闵见了心中大为警惕,神识探出,扫过三僧,俱未曾察觉丁点法力波动,这才稍稍安心,向着阿术藜看去。


阿术藜这边也是才收回了神识,略一思量,冲着穆闵微微点头。


    三人一路自恃有力,都跟着寺中僧人走入了地下。


    这地道甚是平缓,一步步走来几乎感觉不到坡度,随着向山脉内里延伸而去,阳光光亮渐渐消逝,随之一四周墙壁的不知名的矿石发出的微光照亮。


    跟着白衣缓缓而行,这一走,居然走了二个时辰,还未见尽头。走着走着,穆闵停下了脚步。


    主持察觉有异,也停下了步伐,转向穆闵,问道:“施主,有何不妥?”


    穆闵蹙眉,看看地道内昏暗的环境,问道:“一难大师不去云游,不知在这地里深处是什么作为?”


    主持有些狼狈地给自己擦擦汗,合十道:“这个确是不知,很快就见到一难大师了,施主可以自问。”


    穆闵颔首,仔仔细细盯了盯主持泛起红色血丝的双眼,再无任何言语,继续前进起来。


    这次,只过了半柱香功夫,地道豁然开阔几分,来到了一个三十步长、三十步款的密室。


    密室尽头,一名浑身素衣的女尼,正背靠墙壁,席地闭目盘坐。其浑身上下有数道纯黑色气线紧紧缠绕束缚,面上神色却安然若素。


    穆戊见了女尼,自是欢喜激动,手舞足蹈便要冲过去。


    穆闵抢上一步,铁尺横在了穆戊背后。


    “叮”一声脆响,铁尺挡住了赭衣沙弥一抓,赭衣沙弥已是双眼赤红,急退几步,双手护在身前,其每只手竟然不知何时长上了三支钢刺,白光闪闪,显得坚硬无比。


    穆闵不怒反笑,向主持问道:“宝珠寺就是这般行慈悲事的么?”


    主持并无丝毫惭愧颜色,嘿嘿嘿笑道:“把命留在这里吧。”


    说罢,主持、白衣、赭衣俱眼冒红光,手出钢刺,向穆闵等人攻来。


    类似事穆闵在南州边境经得多了,再应对已是沉着,持铁尺与之对攻,阿术藜、小九亦是勇猛,一以双拳,一以双角,护翼在穆闵身侧。


    主持与白衣、赭衣三人虽无法力波动,但是仍然能够与穆闵等人打得你来我往、平分秋色,尤其是钢刺招法十分怪异,攻击的角度格外刁钻,几个回合下来,阿术藜和小九偶有抵挡不慎,身上都挂了彩。


    穆闵见状,加紧法力催动,铁尺飞舞更加迅速了几分,频频打击方丈三人周身要害,又一边冲着穆戊大喝一声:“过来!”。


    穆戊这才悚然清醒过来,向自己背后一指,秋水宝剑长鸣出鞘,斩向对面三敌。


以四敌三形势一成,宝珠寺三僧立感压力骤增,顿时变得左支右拙起来。


只片刻,便听“滋啦”一声,再看赭衣沙弥脸涨得通红、势如疯虎,恶狠狠看着穆戊,左面血流如注,已被秋水剑割下了左耳。


    “退!”方丈见势不妙,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招呼二个沙弥退回地道,其双掌大力一拍,“哗啦”一声响,一座巨石猛然从地道顶端显形而出,死死地封住了入口。


    “几位施主,请自便!”巨石后隐约传来方丈的话语,紧接着模糊响起数声脚步声,三僧远远去了。


    待判定敌人已经离去,穆闵立即向着洞顶出甩出一个火球,在密室之中探查起来。


    此处果然密闭,穆闵上上下下探查一遍,竟然连个通风的孔道都没有找到。


    众人俱都沉默起来,齐齐看向了女尼。


    “熄了火球吧,否则数息之间,此地的空气就会耗尽。”那女尼并不睁眼,只柔声讲到。言毕,递出一枚石简。


    穆闵赶紧灭了火球,接过石简,神识潜入,里面却是一门法术的口诀,名为“止息”。


    穆闵明白时间紧迫,来不及多说,立刻记背了口诀,将石简递给了身边的阿术藜,左手扶上小九前肢,轻声在小九耳边口授,一起习练起了“止息”决。


    “止息”决类似辟谷术,都是减免了从外界的物质汲取,区别就在于辟谷减免了食物,“止息”减免了空气。


    三人一鹿早就是资深的修者,只片刻功夫就领悟掌握了“止息”决,一口气息吸入后,自行在体内流转不停,生生不息,就此不再需要从体外呼吸空气。


    看似小术,端的奇妙无匹。



第五十六章 旃檀


    火球熄灭后,密室内一片漆黑,穆戊在身上一摸索,捻出一枚玉佩,将其悬于室顶。这玉佩甚是珍奇,竟能兀自发出皎洁荧光,室内似乎被撒入月光一般,一下子亮堂起来。


    穆闵向着女尼躬身行礼,问道:“晚辈黄州清净门弟子穆闵,多谢大师于绝地传授技艺,冒昧请教,大师法号可是一难?”


    女尼点头:“贫尼正是一难,惭愧在此处与众位施主相见。”


    穆闵见是正主,赶忙引穆戊、阿术藜与一难行礼、介绍。


    穆戊忍不住奇怪:“大师如何落得这般田地?”


    穆闵见穆戊无礼,呵斥道:“戊儿不得放肆!”


    一难却并不在意:“无妨。前些日子,我随心云游到此地,疑惑方圆千里人丁稀少,便留下走访查问。来到这宝珠寺时,正见到主持领沙弥役使百姓。我当是寻常俗僧作恶,便出手拦阻,没想一时大意,中了这三僧联手暗算,被困在了此处。”


穆闵附和道:“难怪大师遭了小人暗算,这三僧,甚至在打斗之中也显不出法力波动,似与凡人无异,真是蹊跷,不知大师是否晓得三僧来历。”


一难摇头:“贫尼也算走过许多地方,从未见过这种赤目凡人,竟能和修习大道之人斗得旗鼓相当。”


    穆闵听到“赤目”二字,立刻联想到了在南州遇到的赤目疯猪,心里便是一沉。


    但是穆闵脸上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只是关心地询问一难:“大师可曾受伤?”


    听到这一问,一难脸上才有了黯然神色,她答道:“都怪贫尼,莫名被三僧用这种气线封住了中元宫,落得现在动弹不得,救不了此间生灵涂炭!”


    穆闵听了,心下又多了一重疑问:宝珠寺的三个僧人居然识的中元宫,还能操纵这气线,他们绝不可能是凡俗之人!


    身处现地穆闵不及多想,俯身去查看气线,这才发现一难浑身有不少伤口,俱是血污,其胸部被不知什么兵刃直破而开,六道黑色拇指粗细的黑色气线深入期间,神识扫过,一难只有微弱得几不可感的法力波动。


    穆闵将法力凝于指尖,化作一支铁针,戳入了气线之中。


气线似有生命一般,被铁针刺入的一条气线,顿时剧烈抖动起来,颜色都又黑了几分,一条细细黑线立时顺着铁针蜿蜒而上,急速向穆闵手指探去。


穆闵见势不妙,当即抽回了铁针,丹田内法力急运而出,欲逼退黑线。


而黑线断开后就算没了来源,仍然咄咄逼人,迎头与压顶的法力对峙,直坚持了盏茶功夫,才消融在法力当中,再看穆闵指尖的铁针,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穆戊见了直吐舌头,连声大呼小叫,阿术藜在一旁也是眉头大皱。


    穆闵紧接着又尝试了几种办法,发现这黑色气线对修士法力极具腐蚀性,可以直接瓦解法力和灵气,最后消耗殆尽,也仅是受到大量法力缠磨的结果,如果双方数量势均力敌,胜负还真的是尚未可知。


    最奇怪的是,这些气线,竟能够以一难的前胸为窝,进出翻涌,有循环复生样态,竟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穆闵无奈,暂时放弃了尝试,转身查看阿术藜、小九的伤势。他们均是皮外轻伤,以随身伤药稍加处理,便无大碍。


    穆闵又取些伤药欲帮一难外敷,谁知刚一涂于伤口,便有一条气线扑来,瞬间即将药膏消融得一干二净,一番折腾,反而还扩大了几处伤口。


看着一难的忍痛神色,穆闵不由气道:“宝珠寺这帮邪魔外道,真是可恶!”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几人值得四散都盘膝坐下,调养声息恢复法力。


当天一晚就此过去。


    昏昏然之间,估算时间,应该是到了第二日清晨,穆闵等都正在运功,忽听得一难轻轻的诵经声音渐渐响起:“观天地念非常,观世界念非常,观灵觉即菩提,如是知识得道疾矣…”


    穆闵等人只觉得一难的念经声充满了佛法智慧,听了说不出的清静宁心,心中俱起虔诚之意,均端坐不动,默默听法。


    忽然,一阵扑鼻檀香自穆闵腰间储物袋散发而出、布满整个密室。


    穆闵在袋上一拍,一只青色玉盒自袋内缓缓升起,升至众人头顶处,白光大放,一截旃檀树枝,从玉盒中飘然而出,倏地飞入一难胸口正中的中元宫。


    一难周身气线颜色立即黑了几分,像是被人踩住了痛脚,理也不理一难的躯体,只是向外大张,想要逃开旃檀树枝而去。


    穆闵一步跃到一难身边,挥起铁尺就向气线一砸。


看到穆闵在向自己招手,穆戊并不迟疑,也跳起抽出秋水剑,斩向气线。


“噗呲”二声,穆闵、穆戊纷纷得手,二团气线应声而落,在地面挣扎扭曲,又向着一难身上游去。


    小九打个响鼻,鹿角在地面一铲,立时隆起两个土堆,缠住了黑线。


    片刻功夫,一难周身的黑色气线,就被穆闵、穆戊连砸连斩,除了干干净净,落地后又被小九施土禁法术困住,等到有一炷香时间之后,纷纷退去黑色化为灰白,犹如焚香余烬般溃散了满地。


    穆闵手向外一指,阿术藜、穆戊和小九即走到坑道处,背对着她们二人。


    穆闵也不管是否对症,拿着从阿术藜处得来的铁勒部秘传伤药,厚厚地涂抹在一难各处伤口,之后,仔细擦拭掉了她浑身的血污。


    旃檀枝叶入体后,一难自始至终并未睁眼,只是诵经不停,檀香味道亦不停从她身上溢出,随着血污清尽,她各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在缓缓愈合。


    就这样,在穆闵护持之下,一难念唱了数个时辰经文,其萎靡的精神竟尔不断振奋起来,室内的檀香味道也愈加浓密。


    就在檀香味厚重到了极点、诵经越来越快之时,一难猛然抽出一柄戒刀向着自己胸口一刺,左手握拳随之在胸口大力一锤,口中喝道:“出来!”



第五十七章 石穴


    一难胸口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顿时迸裂,随着鲜血四溅,一团浓黑浓黑的气团喷薄而出,在空中一旋,好像还要挣扎返回中元宫。


    不料此时佛声大作,檀香似有实质,化作薄布一般,将浓黑气团裹了个严严实实,任凭它左冲右突,再也冲破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的浓黑气团已渐渐停止了翻涌,眼看着就要慢慢坠落地上。


    一难突然轻喝一声出手,气团被戒刀一刀破开二半,同时燃起紫火,凶猛燃烧起来,火苗向着室顶突了几突,只一刹那间,便燃尽熄灭,众人顿感室内空气又稀薄了几分。


    一难伸指在胸口附近几处点了一点,血流顿时止住,她拿出一把小铲和一个木盒,俯身使用小铲,细心地一点一点将黑色气线和气团的全部余烬收入木盒,放进储物袋,这才松了口气,上身瘫软,后背向着密室墙壁靠去。


    穆闵正在惊诧一难自医的果决手段,见她摇摇欲坠,赶忙上前照顾,重新为其上药包扎、整理衣衫。


    一难歇息片刻,缓过精神,换一套干净素衣,起身与穆闵、阿术藜、穆戊见礼道谢。


阿术藜和穆戊此时才转过身来,看到了一难终于睁开了清澈双眼,纤眉似画,双颊雪白中透着淡红,容貌清秀中带着和煦,高佻清瘦,全身素净似初春晴空。


阿术藜深受佛意震撼,直接向着一难匍匐跪到,口中大念祈福祷词不休。


穆戊也躬身深深行礼,又忍不住悄悄抬头窥看,看着一难淡淡笑着对他点头,不敢再看,心中却是不禁一荡,暗道:“一难姊姊真的好美!”


    过了片刻,等到阿术藜和穆戊站起身来,场面不再慌乱,穆闵这才向一难请教道:“大师,接下来如何?”


    一难受的伤势甚重,体力不支久站,仍盘腿靠墙坐下,思索了片刻,抬手打出三道白光,分别停留在室内几个角落,言道:“刚才御香对敌时,感到这几处气流像是与其他墙壁不同,也许能打通找到出路。”


    几人又商议几句,都觉得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便请一难抓紧打坐运功恢复,分成穆闵、小九和阿术藜、穆戊二组,对付起了一难点出的墙角。


    众人没有乘手的家什,也都没有修习什么钻墙打洞的术法,只能用一些临时制作的铁锹、钢铲挖掘,进度甚满,累死累活几天,在昏暗中从二个墙角挖出去三丈多,面前还是坚硬厚实的岩壁顽泥。


    穆闵没有任何气馁,在最后一处墙角又一锹一锹深挖起来,阿术藜、穆戊和小九也是不甘落后,也加入一起开凿不停。


    此墙角向内挖掘了有二丈来深,就听到“哗啦”“哗啦”的坍塌声音,继续深入又挖几锹,几人进入了一个大大的石穴当中。


    穆戊欢呼一声,纵身跳进了石穴。


    穆闵未及喝止,担心其中危险,也只得随同跳入。


    洞穴之中一片漆黑,穆闵持铁尺依墙而立,待视力适应穴中黑暗后,仔细观察情势。


    极远处,现出一对赤目,接着传来“吱吱吱”的嘶叫,之后又传来喝骂声、打斗声,只听得“噔噔噔”数声,一个黑影向着穆闵撞来。


    穆闵听声辨形,已知穆戊仓促遇敌吃了个暗亏,伸出左掌一挡,稳稳托住了穆戊的背心。


    穆戊秋水剑甚至未曾出鞘,一付神色狼狈、灰头土脸模样,脖颈处还多了三道又长又深的带血抓痕。


    穆闵把他拉到自己身边,铁尺横与胸前,沉静以对。


一个呼吸间,“吱吱”已近在耳边,一道利爪自上而下,朝穆戊面目抓来。


铁尺挥出,却没有像穆闵意料中一样将爪子击飞,反而是和来敌抵在了空中,前前后后相持互不松开,双方较量起气力来,好像对方还略胜一筹。


    正这时,那对赤目冲到穆闵眼前,露出了其整个面貌来,竟是一个硕大无匹的鼠脸。


    穆闵少女喜洁,猛地见到一只巨鼠,心中惊恐恶心无比,不由失声惊叫,抬手一枚金针射出,正中一只赤目。


    在巨鼠的凄厉惨叫声之中,穆闵使出全身力气,双手握住铁尺向前一撞,将巨鼠远远推出,背靠墙壁后,立即使出一个火球术,烧去铁尺顶端的污秽,这才气喘吁吁抚着胸口,兀自后怕不已。


    洞穴内一亮后,紧接着又是一亮,阿术藜手持草原骑手常用的火把,已经纵身跳了进来,照见面对一只瞎了单眼的赤目巨鼠,脸色也是一白。


    没片刻,小九也急忙忙跃入,看到居然又一只独目巨鼠,大感新奇兴奋,欢乐地嘶鸣一声,低头挥舞鹿角向巨鼠刺去。


    穆戊检视一下自己脖颈的抓伤,立时脸上带出了恼羞的颜色,操着秋水剑,加入了战团,留下穆闵和阿术藜满脸嫌弃地观战。


    巨鼠疯狂反扑,却难敌穆戊和小九的联手,只斗了十余个回合,便被逼入了洞穴另一边的死角,目中赤光愈盛,干脆不躲不避,前肢双爪和尖牙利齿大张,向穆戊扑去。


    只听得“嗞”“嗞”二声,宝剑和鹿角分左右两边刺入巨鼠体内,巨鼠疯狂扭动肢体、挥动前爪,却再也无法够到他人,挣扎半晌,终于断气。


    穆戊见巨鼠气绝,顺势抽出秋水宝剑,向穆闵有样学样,施火球术清洁武器。


    小九却是个生冷不忌的,仍然将巨鼠尸体挂在鹿角上炫耀玩耍,甩了一地斑驳鼠血。


    “小九,快停下!”穆闵一改往日平稳冷静,终于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举高还在铁尺顶端的火球,就要射向鼠尸。


    却忽听一道清净平和的声音拦阻:“穆施主,且住。”


    只见一难这时也进入了石穴,已经取出了一个皮袋,对着小九招手。


    小九机敏,对一难甚是恭顺,立刻小步靠过来,俯身将鼠尸递到了一难面前。


    一难倒是对这巨鼠没有任何厌憎,静静检视过其全身之后,伸出一指使出驱物之术,将鼠尸装入了皮袋。



第五十八章 众鼠


    这边穆戊见洞穴中面积极大,兼有微微空气流动,已不再是密闭的空间,便也放出一枚火球在身边照亮,接着笑对一难讲:“一难姊姊果然厉害,说有出路,便是真的有出路了。”


    一难听了倒不在意,微笑不语。


    说话间,几人纷纷放出火球,照亮了整个洞穴。


    此间洞穴极宽敞,有个普通院落大小,在穆闵等人的正对面处,有个洞口。


    一难放开神识,向那洞口扫去,只片刻,脸色便沉了下去,持戒刀在手,说道:“我们去探探,诸位小心些。”


    穆闵几人亦匆匆以神识一扫,未见前方有法力波动,诧异一难如此持重,纷纷操起法器跟上。


    一处洞口,竟是悬崖。


    洞外只有个丈把宽窄的小小平台,只勉勉强强容下四人一鹿。


    向上看,仍是黑沉沉的岩石泥土,向下看,洞口十余丈之下,是一片大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开阔平地。


    洞口之下,便能见有赤目闪动。


    穆戊向左右分别一指,分别各有一枚火球徐徐飞出,照亮下方,见巨鼠三五成群,或跑或停,或聚或散,分布在平地之上。


    穆戊双手手指伸缩不停,嘴唇快速开合,一直到两枚火球分别飞至消失不见,这才慢慢看向穆闵,微带颤抖地说:“怕是不下百只。”


    剩下三人齐齐变色。


    正这时,听得“吱”“吱”声响,一双赤目自下而上疾速冲来,一只比刚才更加硕大的巨鼠,眼看着便要扑向穆戊。


    秋水剑立时出鞘,一闪便到了这只巨鼠头顶,银光洒下,围着它脖颈划了一圈,溅出点点鲜血,却并没有斩断其头颅,这巨鼠掉落平地之上,只打了个滚,甩甩头便跑开了。


    血腥味道在地上飘散开来,引来数十只巨鼠聚集,它们看到悬崖之上有亮光闪动,又攀岩而上,争先恐后地向着穆闵等人冲来。


    穆闵当机立断,引众人立即后退回洞,一拍小九脊背,对着洞口就是一指。


    小九会意,一踢前蹄,一道土墙立时涌起,刚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便听得洞外“叽”“叽”汇成了一片。


    几人在墙内听得一阵心惊,之前杀掉的那只老鼠已能堪堪对阵穆戊和小九,如果和这数十只巨鼠交上手,那凭这寥寥几人,如何能够讨得好来?


    “洞外平地之上虽无法力波动,但方才我神识一番探查,也发现了百余只巨鼠。”一难一番剧烈动作牵动伤口,又盘坐于地,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的脸色又变得有些惨白:“贫尼修为未复,如果这些巨鼠对我们群起而攻,那是万万抵挡不了的,看来,前方又此路不通了。”


    “此处已是绝地,只能勇往直前。”穆闵并未被眼前危局压倒,直接坐到了一难下首,思索说道:“不过,下方巨鼠数量繁多,看来想杀一条血路出去,确实不成”


    “我们只求脱险。”穆戊紧握着秋水宝剑,大喇喇地说道:“不若直接乘了法器直飞过去,循路而走,量那些畜生也追我们不上。”


阿术藜听了,眼前一亮,颇为赞同。


    一难想了想,也点头道:“确是个办法。”说着取出二个巴掌大的法盘,讲道:“贫尼负伤拖累诸位,确实不便一起行走,这里有一对微型传送法阵,千里范围内可用,可由一位道友携带一只,脱离地下山洞后即可使用,众人便可一起脱险。”


    穆戊取过一个法盘细细端详,对一难苦笑说:“姊姊太高看我等了,以练气后期的修为,可难以驱动如此高阶的法器。”


    一难听了,微笑道:“此法阵一般确实需要筑基修为方能驱动,却也有些讨巧的法子,可以让练气后期的道友偶尔也能开启。”


    言毕,一难抬手便打入一道黄色光团进入法盘,法盘颤动几下,微鸣一声,又安静下来。


    一难施法完毕后,又向着空中一指,一道光幕展开,上面映出一篇短短的行功法决。


    一难道:“此为后半段启阵决,练气后期也可使用。前半段启阵决我已施于法盘之中,三日内都有效力。”


    穆戊记熟半段启阵决,拿过法盘施法抛在地上,这法盘便化作了方圆二丈的法阵,运转起来,发出嗡嗡之声,片刻后再次沉寂无声。


    “好!”穆戊一拍胸脯,大声道:“脱险之事就教给我吧,出去寻到那三个贼秃,定要好好揍他们一顿。”


    说完,穆戊将另一个没展开的法盘收入储物袋,乘秋水剑跃上半空,对着小九喊道:“放我出去便了!”


    小九打个响鼻,土墙裂开个一人高的圆洞,穆戊呼啸穿出,圆洞又复弥合。


    看着穆戊离去,穆闵想到墙外巨鼠势众凶猛,心中到有些惴惴不安,不由地向一难问道:“大师见多识广,可对这些赤目巨兽的来历有何了解?”


    一难答道:“此事我已奇怪多时,你看此间赤目的何止巨鼠,还有三个僧人,均是无法力、有异能,如此怪事我从未遇见。”阿术藜在一旁点头认同。


    穆闵听了“从未遇见”四个字,倒有些犹豫起来,不太肯定地说道:“我在南州边界处与巫道相遇时,见过一些怪异的疯猪和蝠群,也是赤目,也是突然就莫名现身,并亦不具法力可拼斗修士,不知与此处的异兽有无关联。”


    “巫道么?”一难听闻,一时恍惚,低头陷入了沉思。


    几人顿时无话,陷入了沉默。


    就这样,约莫过去了大半天时间,土墙外突然传来“嘭”“嘭”的巨大撞击声,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让我进去,快!”仔细听来,勉强可以辨出竟是穆戊的声音。


    穆闵赶紧紧贴土墙听声,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音和“吱”“吱”叫声,顿时明白穆戊遇险,立刻示意小九打开土墙。


    小九听话施法,土墙露出一个小洞,立时看见穆戊浑身浴血、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紧随而入的,还有二只不停追咬的赤目巨鼠。



第五十九章 轻身


    穆闵看到穆戊如此狼狈,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来不及埋怨,立时招呼小九对上了一只巨鼠。


    穆戊得返洞中,精神一振,和阿术藜联手对上了另一只巨鼠。


    他们与巨鼠争斗已是驾轻就熟,几个来回就将巨鼠斩杀当场,又让一难将巨鼠尸身收了。


    穆戊这才得以喘息,服了伤药,就地坐下调息。


    众人待得穆戊稍有恢复,便急急追问他为何折返。穆戊抹去脸上的血迹,惭愧地说道:“有几段通路狭细,不容飞行通过,巨鼠耳聪之极,稍发出些响动就会引起追击,终于还是摸不出路了。”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皆无语。


    穆闵在心中飞速算计,问穆戊:“你最远走出多远?”穆戊答:“最远一次有三十余里。”


    穆闵问:“路是上斜还是下斜?”穆戊答:“多是下斜。”


穆闵静静考虑,说道:“不能飞行,加之不必遮掩法力,那洞中便便只要隐藏气息和声响便可!”然后穆闵又看向一难,道:“大师可有何法门教我?”


一难轻轻抚掌颔首道:“穆施主真是聪慧!止息决自然可掩气息,贫尼在练气境界时确实修习过轻身决,可让身体、行动轻盈不少,大大减少带动泥石的机会。”


    “只是…”一难为难道:“这些巨鼠久居洞穴,视力受损,因而不但听力敏锐,闻觉也甚敏感,贫尼却没有修习过消去自身气味的法决。”


    穆闵听了不禁莞尔,答道:“大师多虑了,这个不妨事,我有一随身法器还有些这方面的功效。”


    说着,穆闵拿出青莲玉,运起暖玉决,不但气味,连她的气息也没了大半。


    青莲玉一出,阿术藜满脸又惊又喜之色,也取出自己的青莲灯,运起不知什么法决,效果竟然与穆闵一般无二。


    穆戊看了高兴,说道:“台吉这件法器与穆姊姊的青莲玉相合得紧,连功效都相近,当真难得。”说完又在心中暗暗吐槽:“还说不是一对儿呢。”


    穆闵对穆戊一脸的促狭表情视而不见,只说道:“阿术藜的法器也可遮掩行踪,正好我们俩个可以一起去找路,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皆觉这样正好,一难便立即传了轻身决给穆闵俩人,穆戊详细说明了走过的几条路线。


    收拾停当,小九放开土墙一洞,穆闵和阿术藜各自施术进入了石穴。


    一站定悬崖平台,穆闵和阿术藜便按照事先议定,选了二个方向分别射出二个火球,引得数十只巨鼠追寻而去。


    待眼睛适应了石穴中的黑暗,俩人顺着穆戊曾经去过最远的路线,悄无声息的循去。


    石穴中漆黑一片,却并不憋闷,时时能够感到有微微的空气流通,想来确实与外界有所通联,所以其间虽然巨鼠众多,臭味却并不如何浓烈。


    二人以神识探路,也不敢将神识放得太远,只辨得大致方向,就一路摸索着行走而去。


    走出了有约二十余里,便发觉前路骤然收窄,只容得下一人挤肩而过,再往前里许,看到三只巨鼠前后相连,正在呼呼大睡。


阿术藜向穆闵打个手势,自己当头先行,以四肢抵住岩壁,上贴着穴顶,如游鱼一般,滑向了前方。


    穆闵学样,从穴顶跃过巨鼠,与巨鼠近处不过寸许,其睡梦中的呼吸可闻,穆闵闻着巨鼠口鼻中的污秽味道,恶心欲呕,只强忍着紧闭呼吸,迅捷穿过,真的是完全没有惊动三鼠。


    就这样,阿术藜在前,穆闵在后,二人快速在狭窄的洞穴中穿行,止息决、轻身决和青莲玉、青莲灯皆施法运转到了极致,身上罩上了一层薄薄青光,之后又当面遇到数只巨鼠,都轻易越了过去。


    三四个时辰后,通道又一下收窄,顿时难以让人在其间直立行走,二个喜爱清洁之人毫不犹豫,立即低身,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默默地加快速度匍匐前行。


    又这般行进了二个多时辰,突然,前方的阿术藜猛地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穆闵反应不及,脑袋一下子撞上了阿术藜的小腿,顿时有些羞恼,恨恨向前一拍,正中阿术藜的大腿,一时脸涨得通红,还好是在黑暗之中,没有人能够察觉。


阿术藜上半身悬空,实是已经爬出了洞穴,未触及实地,看来又是崖壁,感觉到穆闵撞上了自己,甚是有些踹踹,大腿又挨了穆闵重重一击,心中顿时一荡又一惊,不及思索,便挣扎向前让开,忘了自己是在悬崖之上,重心一失,“啊”的一声便要跌出。


    穆闵听到前面有异,赶忙施法放出一枚火球,在阿术藜周身环绕,这才发现他已经双臂紧紧挂在了洞口边沿之上,身下似是无尽黑暗、万丈深渊。


    穆闵无暇细想,伸出左手死死抓住阿术藜,另一只手立时召出小桂花,手舞足蹈急速画符,此次居然超常发挥,只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制出了符阵。


    穆闵伸手一指,符阵即飘去阿术藜脚下定在空中,接住了他。


    穆闵这才拍着自己胸口,长吁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后,翻身跳在了阿术藜身边。


    穆闵看了看阿术藜无事,立时恶狠狠地对他说:“这小桂花之事,跟谁都不许提起,记住了没有?!”


阿术藜顿时有些紧张,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


    穆闵看着阿术藜呆呆的样子,“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术藜更加摸不著头脑,只好陪着“呵呵”干笑,更显尴尬,逗得穆闵又是一阵大笑。


    经过几个月时间,一个黄州旧郡主,一个草原贵台吉,至此总算是熟稔了起来。


    穆闵又笑了一阵,终于想起仍处在险地,心中一紧,立时收声,立在符阵之上,神识大开,向上下四周查探。


阿术藜看穆闵样子,当然明白她心中忧虑,也将神识放出,去检查附近的情况。


    足足半晌时间后,二人收回神识,相互对视一眼,都缓缓摇了摇头。


第六十章 青石


    原来,符阵漂浮在虚空之中不着边际,二人神识向外百余丈便达极限,却探不到落脚之地,也没发现任何生灵,身陷一片纯黑之中,端的让人有些畏惧。


    穆闵深知多想无益,闭目静下心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冥冥中若有所悟,觉得下方深处似乎有什么和自己有着若有若无的微妙联系,便不再犹豫,脚跟一敲,驾着符阵慢慢落下。


阿术藜站在符阵之上并无异议,只左右手各自一挥,分别放出一个火球,一共三个火球在符阵外环绕,照亮着四周暗黑的空间。


    随着下落,原本空无一物的辽阔空间,逐渐变得狭窄逼仄起来,不时就有大块的、说不清什么材质的岩石,从下、从前后左右突兀伸出。


    穆闵和阿术藜开始还对每一块岩石都仔仔细细地观察研究,而后来随着出现的岩石数量越来越多,材质种类越来越繁杂,二人也勘察不了这么许多,便专心在岩石间游走,尽快向着下方落去。


    正这时,不知来自哪个方向,一道黑色气线蓦然环绕探出,就要把符阵捆住。


    穆闵一眼便知,这黑色气线与之前封住一难中元宫的气线,是一种东西,十分难缠,当下立即抽出铁尺,一击将黑色气线抽开,加快几分驾着符阵降下。


    那黑色气线被一击打得只是高高挑起,却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一扭身间,又不知从哪里飞出二条更粗大的黑线,三线一同自上而下直扑符阵。


阿术藜全身绷紧,手托青莲灯,向着三条黑线怒目而视,右手食指一点,三朵灯焰飞出分别迎上黑线,阿术藜身上法力顿时减少小半。


    “速速离去!”阿术藜看着灯焰与气线缠斗,似乎势均力敌、不相上下,面上却越发凝重起来,额头细细泌出了冷汗。


    穆闵立刻以全部法力催动符阵,顿时符阵嗡鸣声大响,化作一道流光,激射坠下。


    匆忙间穆闵回头上看,见灯焰果然不是黑线的对手,来回数个回合,三朵灯焰便被黑线穿插蚕食腐蚀殆尽,最后仅仅在黑线面前勉力跳动几下,便就此熄灭再无痕迹。


    有了这短短阻挡的时间,符阵也算是暂时脱离了黑线的攻击范围,飞速离开。


    急速下坠中,穆闵和阿术藜二人身上突然荧光大放,青莲灯和青莲玉不知怎么就快速自转起来,又灯、玉互转,不停激烈摆动,隐隐有脱离二人掌控之势。


    二人急忙向各自的灯、玉灌注法力以加强控制,却好像没有太大的用处,越是向下,灯、玉脱离的力量就越强。


    终于在盏茶时间后,青莲灯、玉猛地向外一跳,断了阿术藜和穆闵的牵绊,向上猛冲,对上了三道黑线。


    青莲灯、玉丝毫不在意三条黑线的包抄围攻,反倒是黑线似是遇到了天然克星一般,畏缩不前起来,被青莲灯、玉的荧光卷起一段,便立时爆裂大火燃烧一段,几个照面下来,就形成了青莲灯、玉对着黑线紧追不舍的局面。


    几息之间,三条黑线被全部付之一炬,燃烧殆尽,符阵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已经落到了地面。


    穆闵和阿术藜自符阵跳下,仰视着青莲灯和青莲玉。


    青莲灯和青莲玉此时也缓和了速度,相互转动着缓缓下落,到了距离穆闵头顶七尺处,在一块丈八大的青石之上,停了下来。


    “咚”“咚”“咚”,青莲灯轻轻撞击青石,青石一抖,突然也自内而外荧光大放,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青色光亮之中,青莲灯、玉越靠越近,越靠越近,青莲玉忽然变得模糊,继而一闪闪入青莲灯之中再不见踪影。


    穆闵大急,驾起符阵,便欲冲到近前一探究竟,谁知符阵飞到近前,穆闵才发现,那青光无形,却有质,轻轻将符阵阻隔在外,穆闵只能眼睁睁看着稳稳立于青石之上的青莲灯。


阿术藜在一旁不发一言,伸出手去,尝试触碰青光,摸上之后,感觉此光确实是排斥外物,再增加些法力,排斥的力道相应更大,但是阿术藜并不就此抽手,而是保持着相持的力度不变。


    过了盏茶功夫,阿术藜这才慢慢将手缩回,沉思片刻,劝慰穆闵道:“道友不必着急,这青光似是渐弱,我们多能一会儿,说不定便有变化。”


    穆闵关心则乱,听了阿术藜的话,立时发觉了自己的莽撞,也伸手去试,验证了果然如阿术藜所说,便定住符阵在半空,心中七上八下地等待青光散去。


    许久之后,眼前的青光眼见着一点点淡去,在周围完全归于黑暗的刹那,光影一跳,青莲玉又现身而出,这回顺从了穆闵急切的召唤,回到了穆闵手中。


阿术藜也一招手,捻住了青莲灯,和穆闵一同细细察看起来。


    此时青莲灯、玉已完全恢复了正常,运转顺心、全无异样,仿佛从来没有与这大青石呼应发出过青光一般。


阿术藜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又一遍,全无收获,抬头看向穆闵,穆闵也是一脸的困惑。


    二人索性分别又放出几枚火球,将这洞底照得大亮,再次凑到青石跟前,检查起来。


    穆闵手掌抚上青石,除了触感极凉极硬,倒也没有发现其他什么特别,又围着青石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机关。


    穆闵心有不甘,又拿起铁尺敲击起青石,一阵敲敲打打,仍是没有找到任何不妥,于是运起三成法力,对着青石根部就是快速一敲。


    这次果然不同,立时有微微青光散出,抵住了铁尺的来势,青石地还轻轻震颤起来,对应着这动静,二人手中的青莲灯、青莲玉也呼应起来,轻抖着发出了嗡鸣声。


    穆闵赶忙收功移开铁尺,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怪、怪、怪”穆闵心中疑惑大起,但是亦不敢再行试探,和阿术藜商议起来:“阿道友,你看此事要如何?”


阿术藜闻言摇头:“此地怪异事不少,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是不必多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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