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 七十一章
霜风吹梦千山雪
茅扉半开春光泄
五叔说,煤窑就是一个洞子,蛇鼠也是以洞子为家。每年三月初三,在洞里冬眠了数月的蛙蛇苏醒后要出洞觅食,为祈求山神保佑窑洞里劳作的煤炭工人平安无事,煤炭厂老板就要买几只大红鸡公祭祀山神;九月初九是蛙蛇进洞,也要祭祀山神,这两天是煤炭厂工人的节日,他们不上班,从中午吃肉喝酒到晚上。
我不想再听这些寡淡无味的传说,就走出棚子,看银装素裹的山峦,听树枝上坠落雪团声响,任凭寒风裹挟雪花抽打我单薄的身子。
我突然听见离我们不远的茅草棚子里,传出一阵阵恍若天外飘来的欢悦呢喃声。我无比好奇,就麻着胆子,挪着碎步,贼娃子般蹑手蹑脚靠近。那是聂麻雀和老爷小妾的棚子,因为棚子里生了万年火,所以不见棚子上存有积雪。
聂麻雀的棚子用芭茅夹了一扇小门,这芭茅做的“门”关不严,有火光从缝隙处漏出来,亦可看见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一个穿兜肚的小女子,白肉晃眼,长发搭胸,看不清女子面容,只见她一双小白手,拍打着聂麻雀的脑壳,女人在聂麻雀怀里放肆,那女人哼哼唧唧着,突然捧起聂麻雀的脸庞,问道:“麻雀,如果胡老爷找上门来,你该如何办?”
聂麻雀看着小女人灿若皓月的脸蛋,眸子里满是惊恐和忧伤,男人的豪情写在脸上,拍着胸脯道:“我亲亲的白娥,有我呢,你怕啥子?一有风吹草动,我带你躲入煤窑,若是遭遇突袭,我就跟他们拼命!”
那个叫白娥的小女人就兴奋得咯咯地轻笑,笑出一串泪花,就柔声调侃道:“他们说你是麻雀,你哪像小小麻雀?其实你比牯牛壮实。”
聂麻雀吻干小女人的泪珠,轻轻抱起她在炉火旁转圈子,两条白影如蛇一般缠绵着,云雨雷电闪烁。我眼前晃动着女人两条白如雪的细腿,那个小小的茅草棚子,仿佛在风雪飘摇中,随着白腿的晃动而剧烈地晃动着;仿佛,茅棚在摇晃中会随时趴下……我站在雪地里,仿佛,天地也在摇晃,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在摇晃中在慢慢坍塌。
我莫名地脸红心跳,身体里突然窜出一股莫名的骚动,我不敢继续目睹,欲离去却又不舍离去,只听见我爹站在棚子门口大喊:“白娃,白娃回来吃饭了。”我没有答应,而是悄然回到棚子里。
爹和五叔一边用麻子大碗盛饭,一边谈着关于烧钢炭的话题。
五叔给我碗里夹几筷子带腊肉香的干腌菜,我闻着麻子碗里的白米饭香,一阵狼吞虎咽,一大碗饭只在一转眼,就如飓风卷走漫天残云,再喝碗米汤,就是最美的享受了。
劳累了一天,上下眼皮儿不停地调皮捣蛋,我爹和五叔说话声尽管很大,却无法阻止我走进周公的绚烂世界里,便倒在硬邦邦的木棒子床上,头一挨着棉衣做的枕头,就呼呼地大睡了。
梦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见那高高矮矮如少女裸体般的石头山雪白妖娆,兀立的石峰错落有致,如刀削斧劈一条斜斜小径伸向云端,我宛若躺在云絮中,有诗为证:鸟语花香伴秋水,秋水清清如明镜,明镜圆圆如皓月,皓月莹莹如玉盘。
好像是一片汪洋,缓缓清流漫过鹰嘴岩,一个女孩挽起裤腿,站在清流里摸螃蟹。我揉揉眼睛,那不是我干爹王裁缝家的闺女小百合么。她仿佛长大了,身穿一件乳白色短袖衣衫,一头秀发如乌云般飘飞,她仰头含羞看我,如一朵开得正艳的小百合花在风中摇曳,她见我傻傻地盯她,就捂嘴咯咯地哂笑着。
那清流在一晃眼间就变作浊水,起风了,风把小百合刮飞起来,她看着我,大声呼救:“白娃哥,救救我!”她恍若一片白云,越飞越远,我追赶着,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回鹰嘴岩,她撩起一捧冰冷河水泼我身上,冷啊……我一个激灵,醒来了,原来我的被子掉在床下,挨着石壁的半边身子冰凉,我爹和五叔还在火堆旁摆龙门阵,我把被子拉上床,回味着刚才的美梦。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