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
这本书所讲述的内容中,关于瘟疫的恐怖和绝强的杀伤力并不震撼人心。于我而言只有一些数字和越来越多的尸体从入棺下葬到挖坑掩埋再送到日夜不息的焚化炉中火葬之类的场景。
在奥兰城中的活人们才是本书中的主角。人之间的矛盾与空虚,情感与理智使人各色纷呈。又有讨论宗教与信仰的问题,面对审判和法律的态度。
大多名著小说都会选择一个哲学问题作为整部小说的中心基调,像安娜中的幸福与不幸,红与黑中的社会阶级矛盾,包法利夫人中的爱情与堕落等等。《鼠疫》中所含有的也许就是人在面对灾祸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见到的一些矛盾
因瘟疫到来政府部门决定封城,继而引起了恐慌。
恐慌熄灭,人们因为身处围城升起了对爱人,父母之间的强烈情感。在许进不许出的情况下依然许多人冒着感染瘟疫危险进城,与爱人相拥,陪伴父母左右
进城的人因为他们情感的冲动而高尚,但这种高尚却建立在对突如其来的灾祸并未产生正确认识的前提上。
在疫情蔓延时,大夫去往人们家中确诊病例,患者的家人总拒绝让病人进行隔离。因为只要被带去隔离医院,他们之间除了死亡和康复之外就不可能再次相见了。
这种反抗行为我想到现实世界中的家长决定让病危的患者回家,在医院里愤怒的说出死也要死在家里的情景。心中难免有些触动,但在鼠疫爆发的大背景中,这种充满人情味的做法有些缺乏社会道德,不顾公共卫生安全的意思。
我分辨不清两者之间孰轻孰重,使公众承担代价的个人行为和使自己忍受痛苦的公共道德之间,永远都会是一道选择题。
关于死亡的一些思考
鼠疫的爆发带走的无数人的生命,也让我想到死亡。死亡所带来的痛苦和将死之前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对个人而言的意义。
死亡之后的世界无人知晓,关于这部分的内容人所能知的从来都是由他人的诉说和书本中的记载,而非亲身经历得到的经验。未曾经验过就得出的结论,其本身就带有相当程度的意淫属性,纵使人的感官所带来的经验同样具备不确定性,但既然经验的生成只与个人的感官相联系,关于感官真实性的问题就不再多做考虑了。
死亡对于个人而言是不会带来的痛苦的。在生机消失大脑死亡的一瞬间,个人与生的世界之间就被划出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界限。如果死后无灵魂无意识,那么就痛苦就无从谈起。而即使在死后有灵魂或类似的存在,痛苦的感觉也因为失去了感受并做出反应的处于真实世界中的容器而不再含有意义。即使灵魂能感受到痛苦,但因为灵魂只是个人中的一部分(肉体部分的死亡使得个人不再完整),且无法影响真实世界,所以灵魂的痛苦本身也是无意义的痛苦。
即死亡的瞬间已然否定了一切生的意义。在灵魂的痛苦只在死的意义这一层面上赋有意义。
死亡之前需要面临的痛苦
人们畏惧死亡,其原因之一是感到自己正在失去所拥有的事物。而死亡的瞬间过后这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也同时消失了。(无神论者更应该不怕死?)
死亡并不是一个失去的结果,而是害怕失去的过程。太多人为了不死而挣扎,而这正是无尽的痛苦降临人间的根源。
生与死
生命的对立就是死亡,佛教讲轮回,由生到死,由死再生;基督讲救赎,由生到死,死后审判。
所以,由生到死是必然。而恐惧死亡不正像在进行一场枉费力气的比赛,因为死亡从来不曾参赛,恐惧也就不可能赢。如果将生命置于向死亡挑战的角度去活出精彩,倒是件振奋人心的事情。
我不认同在个人的角度上恐惧死亡,但为了减少他人的痛苦而挣扎奋斗也同样具有意义。
生命的意义
有一本书叫《给青年诗人的信》,是诗人里尔克对年轻的立志成为诗人的年轻人所写的。而书中的第一封信里,青年诗人为自己的作品被出版社退稿而心情失落。里尔克则向他建议忘记这些外部的东西,转而探寻自己的内心,问自己的内心是什么让他创作。让他向自己坦白,是否会因为心中的东西无法表达,他就必得因此而死去。
于是我想,生命的意义大概就是那件在短暂生命中非做不可的事情吧。于我而言,这件事并非让世界因我而有一些些改变的渺小却伟大的空乏梦想,也不是成为某个或某种拥有特权的人。而只是能够寻得一种方式,一种能让生命的每一次呼吸和律动都获得不曾虚度的意义的生活方式。(但这会让睡觉变成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此处省略·······
在奥兰城中有一位外省青年记者,被封城后一心想要回到远在巴黎的未婚妻身边。而他越是渴望离城,对爱人的思念就越少。他日渐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出城而出城还是为了爱情而出城。
他对医生说,人要为自己的所爱而活着,为所爱而死去。
医生告诉他,人不是一种理念
他说,当人背离爱时,这种理念就成为了一种短视的理念。当不可能得到爱情时,就只能解脱了。
可能是翻译的问题,这段对话有些抽象。按照我的理解,记者所说的短视的理念应该是指自己因为感到正在背离自己的爱情而盲目的想要出城,而当他发觉自己脑中的未婚妻的形象已经模糊出城逐渐无望时,他只有等待或者从爱中解脱。
这种解脱不是自杀,而是不在为爱情做出城的努力。
“爱要求一点儿未来,而我们只剩下一些当下的瞬间了。”
这种说法应该是对无法即时联系的异地情侣所说的,我个人的看法是:如果所爱之人就在身边,此时此刻比所有的未来和过去都更值得被珍惜。
书中谈论到的关于审判和死刑的部分是一个人物的信念和坚持。他的父亲是法官,在他青年时期父亲带他参加庭审,由他父亲宣读判决书给予被告死刑。他父亲的原意是像让他明白权力的美妙和光明的未来。可是他却只认识到他的父亲和一切参与庭审的人都在以自己的意志来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就好像他们天生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一样。
他厌恶因为人们无知无觉的表态就剥夺他人的生命,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这就像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矛盾,正义与非正义的行为本身都属于正常合理的范畴。在人们制定法律以先,非正义不会得到惩罚,正义也不会得到鼓励和补偿。他们像如今这么理所当然的以某种标尺存于人心,完全是因为人的规定。人们以自己的意见和态度决定了非正义将被惩罚,正义将被赞扬并得到补偿。
而死刑则是这种意见的终极形态,大多数人的态度能决定一个人的生命是否属于他自己。这其中难免有些荒谬的地方,人们担忧罪犯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了自己和他人乃至社会的安危而决定剥夺一个人生的权力。
一个人不愿意这么做,实在的再应该不过的事情。因为这种事情本身就属于集体性的谋杀。
关于宗教
书里出现的宗教是基督教,但应该不是新教。一开始人们因为恐慌而使得礼拜日来听道的人格外多,而在后来,人们往往宁愿在身上带些十字架之类的护身符也不愿去教堂了。因为在长久的时间里,人们对上帝失去了信心,鼠疫并不是单单选择恶人,而是完全的随机。当无数无辜之人被鼠疫夺去生命,神父所能做的只有教导民众忍耐,在完全的放弃自我的抗争之后承受灾祸的降临。
宗教本是能够安慰人心的,但在鼠疫面前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帕纳卢神父不能明白一个无辜的孩子为何要承受死亡和死亡前漫长的痛苦,他不能说在天堂里的永福能让这一切的痛苦都得到补偿,因为他对此一无所知。
在鼠疫围城的时期里,如果不是相信一切,就是否定一切。
而人们在无尽的折磨中早已选择了“听天由命”,帕纳卢神父想要人们因信仰而积极起来,但就连他自己也在目睹了太多无辜之人的痛苦而动摇了。
善良的真实状态
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来自愚昧无知,善意如不明智,就可能跟邪恶造成同样的后果。
人们评论善良,往往以其行动出发点为由,对后果进行赞美或原谅。像遇见瘦骨嶙峋的小孩心生怜悯落下泪来,志愿前往山区支教,捐款援助灾区重建,无人能说这不是善良。可将这些善良的人们放入奥兰这座鼠疫肆虐的城中他们又会如何呢?
如果善良只是听到看到一些事的时候生出的恻隐之心,那就称不上是真正的善良,而最多只是泛滥的同情心罢了。
我在《追寻逝去的时光》一书中看到普鲁斯特对真正的善良的描述:
后来,当我有机会在实际生活中,例如在修道院里,遇到真正体现博爱精神的圣徒般的人物,我发现他们往往看上去像急诊外科医生一样动作迅捷、注重实效、表情冷漠、态度生硬,在他们脸上看不出对人间苦难的悲悯和柔情,也找不到一丝直面苦难的恐惧,这些没有一点温情的脸,这些乍一见令人反感的脸,却因其真正的善良而变的那么崇高。
显然,真正的善良是一种不为情绪所激的行动力。而书中的里厄医生正是这种行动力的表现。
他当不成圣人,也不甘心横遭灾祸。于是将个人的伤痛置之度外,努力做好一个医生,与鼠疫和恐惧不停斗争。
书中反复提到,鼠疫不会灭绝,而且整个人类社会永远都处于鼠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