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李瑾瑜再也没有找过明昭，明昭甚至觉得，那日的荒唐不过是一场梦。而东宫里的一切，她有所耳闻，宫人都说皇上愈发宠爱贵妃，给涵王的赏赐更是越来越多。
明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又想不出什么。
有一日膳房送来一碟点心，竟是她最喜欢的莲花酥，从前她在落川常吃，自来东陵就再没吃过。轻轻拿起一块，味道和在落川吃的没什么差别，温暖的触感抚摸着她的心，明昭只觉得各种感情涌上心头，泪不自觉就划下来。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疑惑，这里除了元夕并无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难道是李瑾瑜？
不……她摇摇头，怎么会呢，他那里还有心思做这些，怕是如今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悍妒无知的妇人罢了。
想到这，她嘴角上扬，自嘲的笑笑，歪在杜梨木桌上，外面风烟俱净，霜雪微凉，四周的光影重叠沦陷，只剩下半个眼眶盛下的模糊世界。
明昭作了一个梦。
断壁残垣之上，荒草萋萋，新鲜的血迹从边缘一直蔓延到深处，地上间或散落着珠钗首饰。她小声哭，走在尸骸中间，忽的看到父皇披头散发站在坍塌了一半的城墙前，风吹开他身上凌乱的龙袍，露出被血浸透的白色中衣，脚下风声凄凉，他看着她，眼神哀伤而绝望，他说，
“昭儿，别忘了替我们落川报仇。”
她刚想问仇人是谁，父皇却纵身跳下高墙，转瞬化为一堆白骨。
明昭面色煞白，霍然惊坐起来，流了一脸的泪，还未晃过神，就见元夕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她道李瑾瑜派兵突袭了涵王宅邸，将涵王同党一举歼灭的事。
她向窗外看去，不管发生再大的事，这座深宫也依然是这么寂静肃穆，黄昏投到地面的影子黑黢黢的，像一团缥缈的乌云。
夜里漫天的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华流动，铺满云阶。明昭身前摆了几方古砚，里面装了深浅不一的雪水，她歪着头，依着回忆轻敲砚沿，拼拼凑凑的调子能勉强听出是一首悠悠古调，她缓缓吟着，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耳边传来动静，回过头，却是李瑾瑜，满头乌发似墨色洇染，一双凤眸落尽九天之碧。宫里没有点灯，只有一点伶仃的月光薄薄映在青砖地面上。借着这点单薄的光，李瑾瑜怜惜的坐在她身边，刚要碰她，她却猛然起身，恍惚间仍是当初那个骄傲的姑娘，可眼底的光看到他时便熄灭了。明昭行了个礼，平静的道，“臣妾今晚身子不适，还请皇上到别处安歇。”
“阿昭，你还在怪我那日未替你分辩？可我只能这么做，否则今日就不会拔除的如此干净利落。”
明昭转身就走，他却从背后紧紧抱住她。她是第一次被他抱着，惊讶之下连反抗都忘了，任由自己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
“阿昭，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的声音沉缓低落，带着几分罕见的失意，他的下巴低下来，蹭了蹭明昭的脖子，激得她从颈窝处一直热到了心口。
明昭轻轻叹了口气，男人没有做声，只是揽着她的双臂再度收紧，像是恨不得将她纤瘦的身躯揉进他温热的心坎。
“李瑾瑜，你弄疼我了。”
他闻言，稍微松了松手，却还是牢牢揽着她，不让她有一丝挣脱的机会。李瑾瑜将唇抵在她柔顺的发上，贪恋地吸吮着属于她的独特气息。
她轻声问，“容华贵妃你准备怎么处置？”
“我会杀了她，因为父皇是被她的父亲投毒害死的，我不会放过她。”他顿了顿，“当日父皇暴毙若不是父皇器重的将军保我继位，我便再也活不到今日。阿昭，我没有想过要争，可他们连父亲都不肯留给我，我若一味退让只会被那些小人任意欺辱，所以我要争，我要所有人都听我的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微微低着头。明昭看到他眼里的落寞难过，最终伸手轻轻抚过他的鬓发：“瑾瑜，这不怪你。”
李瑾瑜缓慢抬头，朝着她道：“阿昭，你还生我气吗？”
她扭过头，虽然撅着嘴，漂亮眸子里却升起一点点的希冀，“若生气，就不会让你抱我了。”
入殿她打了水来给他洗脸，玩笑道，“赶快擦擦，熏死人了。”
李瑾瑜笑着捏住她正拧帕子的手，忽而俯身在她艳红的唇上亲了一下：“醉死人了。”
明昭羞红了脸去推他，却分毫推不动。李瑾瑜打横将她抱起，笑嘻嘻地说：“别再想着把我推塘里去。”她忽地红了眼，把脸埋到他胸口，低低唤了声：“瑾瑜。”
“嗯？”
“真好。”她说，“我们如今这样，真好。”
他揽着她心中一疼，“阿昭，从今天起我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这一世我都会守着你。”
她微微一愣，仰起头凑上他的脸，柔软的唇覆上额头，轻轻一吻，冰凉而又温暖，如今她只想要陪他千秋万载，陪他浮世清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