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真人无关,注意避雷。
“在真实冷酷的现实面前,任何温情修饰都太渺小了。”
李泰容觉得自己快要闲死了。
天天只是吃了睡,睡醒了再吃。董思成妈妈煲的爱心汤实在好喝,李泰容躺在床上摸摸肚子,刚告诫自己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胖了, 这边董思成就提着保温桶溜进病房。李泰容隔老远就闻见鸡汤的香味,只好安慰自己吃完这次就不吃了。吃得多了,李泰容想下楼活动活动散散步,董思成拦着,说是怕伤口裂开,连上厕所都是送到卫生间门口。才几天的时间,李泰容觉得自己胖了好几斤,又实在舍不得董妈妈的汤,只能躺在床上一边叹气一边喝汤,稍稍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哪有这么娇贵啊,被扶到卫生间门口的李泰容嘀嘀咕咕。上完厕所出来,董思成不见了,就剩黄仁俊占了旁边没有人的床呼呼大睡。
黄仁俊被调过来之前刚从山区回来,因为一个拐卖妇女儿童的案子和同事在大山里蹲了半个月,条件太差,一周能洗一次澡都是福利了。从山里回来,语言系统没调过来,满口的方言土语把来视察的局长都逗笑了。那有什么办法,山里网络不通,每天也得装着下地干活,一回屋倒炕上就睡,鸡叫头遍才起,村里人也听不太懂他们说普通话,一听就知道他们是城里来的,什么线索都问不出来。黄仁俊只好每天憋着少说话,一点点学方言,无聊就跟屋前养的鸡聊天,收队回来那天跟刚进城的打工仔一样,差点忘了回警局的路怎么走。
“仁俊,黄仁俊起床了。”
“干啥啊...?”
“思成干嘛去了?”
黄仁俊好不容易醒过来,眯着眼睛抓了两下睡炸的头发:“楼下洗东西啊,刚走一会儿。”
李泰容慢悠悠钻进被窝里,心想董思成这一天天的也不嫌累,下了班还给他送吃送喝的,有这时间不如去谈恋爱,还省得董妈妈成天念叨他。黄仁俊去卫生间,盛了盆凉水糊脸上,抬起下巴对着镜子摆个pose,嘴里嘀咕,这么好看的男人是谁啊,当然是重案组最帅黄仁俊啊。哎,就是早上出门急,胡渣没剃干净,不知道护士站有没有一次性剃须刀,回家剃胡子也太麻烦了。黄仁俊照了会儿镜子,还没花痴完自己的脸,就听见有人敲门,赶紧放了水,跑去开门:“哥,你洗这么快啊?”
“洗什么?你们干嘛呢?” 文泰一带着李马克和李帝努推开门进来,看了两眼没见董思成:“思成呢,没跟你们说我们要来啊?”
“我刚在楼下呢,哪知道你们这么快啊。” 董思成抱着洗干净的保温桶从门口窜进来:“赶紧的,让让。”
董思成把保温桶塞进卡通购物袋里,文泰一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董妈妈的购物袋:“乖宝,帮妈妈买菜呀。”
“头儿,你就这么对我妈的购物袋,下次聚餐没你的份了。” 董思成站起来把手上没擦干的水抹在文泰一身上。
“行了,泰容没事吧?” 文泰一掀开李泰容的被子,李泰容咋咋呼呼赶紧说早好了,又把病号服拉开给文泰一看。伤口包了纱布,李泰容掀开一角,露出的一截能看出来还没拆线,黑色的粗线刺过皮肉将伤口缝合,弯弯曲曲的被纱布盖住,像一条蜈蚣。
“怪吓人的,这不会留疤吧?” 文泰一忍住想摸的冲动,凑过去瞧了半天,伤口旁边还有一些泛红,问了才知道是李泰容痒得不行,用手蹭红的。
“会留疤啊,没事,医生说恢复得好就行了。” 李泰容赶紧把纱布盖好,拉上被子遮住肚子上软软的肉肉,趁机又用手轻轻碰了碰发痒的地方。
“思成这几天有什么发现吗?” 文泰一锁了门,大家都找了位子各自坐下,黄仁俊还是躺在床上,董思成去购物袋里翻自己的笔记本。
“我上次没正面接触李玉儿,她还在住院,我怕她情绪低落会受刺激,所以我去问了医生和她的病友。”董思成没说自己装成孕妇家属,混在妇产科一群准爸爸和婆婆妈妈中间,问东问西偶尔再想办法打探李玉儿的情况,两天下来倒是搞清楚不少孕婴知识。
“她旁边床的李姐说,李玉儿跟林俊关系确实不好,经常吵架,林俊也说过女人生不了孩子不如离婚,李玉儿就老哭。本来李玉儿怀孕的时候还好,林俊父母好吃好喝伺候着,后来检查出宫外孕孩子就流掉了。”董思成把笔记本上写着的一个名字给文泰一看:“就是这个权医生帮李玉儿把孩子流掉的,当时宫外孕情况比较特殊,加上李玉儿是高龄产妇,权医生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把孩子生下来。流掉孩子后,林俊和他父母扬言要报复权医生和附院,上次医闹你还记得吧。”
“有权医生的资料吗?”
“有,这个我来说。”黄仁俊翻个身,从床上起来盘腿坐着。他比董思成更忍辱负重,董思成只扮准爸爸,他得牺牲色相。有李泰容这个病号,他就顺理成章做病人家属,天天往护士站跑,凭着这一张吃香的清纯少年脸,和一众护士小姑娘混熟了。和小姑娘们搞好了关系,想问什么都不难,大不了被护士姐姐捏一把脸。为了调查,黄仁俊忍了,大不了结案了让文泰一请客,好好吃一顿。
“权医生全名权宝雅,40岁。是附院妇产科医生,结过一次婚,有一个儿子,后来和丈夫离异了。前夫重组了家庭,所以权宝雅一个人抚养儿子。她的儿子在本市第一中学读书,今年17岁,听说成绩不错。”黄仁俊简化了从小护士们那里得来的信息,挑了最有价值的和文泰一报告。
“那我们得去拜访一下权医生了,她和林俊是有直接矛盾的。”
文泰一站起来,准备带着李马克去妇产科找权宝雅,黄仁俊咳了一声:“现在恐怕不行,因为李玉儿流产的事,权医生已经停职了,你现在去妇产科应该找不到她。”
“那怎么办,除了你这些基本资料,我们总得了解更多一点吧。”文泰一重新坐回位子上。
“去找普外郑主任问问吧,护士们都说他和权医生关系好,跟亲姐弟没什么差别。”黄仁俊伸出手指指李泰容:“就是他主治医生。”
黄仁俊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敲了一下门,然后是说话的声音:“谁呀?怎么大白天锁门的,快开开,我来换药的。”
文泰一嘘了一声,大家会意,都各做各的。李马克跑去开门,刚拉开一条门缝,门外的医生就挤进来,差点一脚踩在李马克鞋上。
“诶,你这个医生能不能小心点啊,着急忙慌的像什么话。”李马克跳了一下,躲开端着托盘进来的年轻医生,眼睛下意识瞟了一眼年轻医生的胸卡。
普外实习医。李东赫。
“是你自己要小心,别站在门口挡着,我换完你们这还有事情要做呢。”李东赫是给去接孩子放学的护士姐姐顶一下换药的活,换到他们这一间,锁了门打不开,一打开又差些撞人,刚想道歉就被人当头说了两句。李东赫一看这人和自己瞧着差不多大,脾气上来了满心不服,一开口就顶了回去。
“嘿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我看你就是...”
“马克,别说了。”
文泰一及时灭火,拉着李马克站在一边。李东赫瞥了一眼,昂着脑袋走到李泰容床边,把手里端着的纱布和碘酒都放在桌上,拿着剪刀小心翼翼把李泰容伤口上包纱布用的医用胶带剪断,又用碘酒沾湿棉球清洗着李泰容的伤口,嘴里喋喋不休:“你不要乱动噢,不是我吓你,伤口会裂开的知不知道,躺着养就好了。诶,这旁边怎么红红的,你是不是又挠了?郑老师都说了不能挠的。”
“哎呀不是,没挠没挠。”李泰容拉着衣角,看李东赫皱起眉头,怕他唠叨于是赶紧辩白:“就是太痒了,我用手蹭蹭嘛。”
李东赫仔细擦着伤口边缘,又怕碘酒刺激,就弯下腰对着伤口吹气。好不容易洗完伤口,把药敷纱布盖好,年轻医生没经验,拉起胶布缠了好几圈才固定住纱布,末了还让李泰容躺下动动,确定翻身没问题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紧张了?换药很难吧。”董思成随口问了一句。
“什么呀,换药有什么难的。”李东赫开始收拾他的用具和碘酒,表情夸张地指着李泰容:“我是怕弄疼了他,郑老师要骂了。”
“弄疼我这种小事,郑医生还至于骂你啊,他有这么凶?”李泰容眨巴眼睛,实在没想到平时查房看起来和颜悦色的郑在玹主任会因为实习医生换药弄疼患者就骂人。
“我们老师不凶的,不过要是院长生气骂他,他说不定就骂我了。”李东赫完成了换药的任务,如释重负,心情也爽快起来,没忍住多说了几句:“你看院长一天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你的情况,你是不是院长他家亲戚呀?可我也没听说院长家有人当警察的呀。”
大家沉默了几秒,默契地集体把眼神投向文泰一,特别是李泰容,一副要把文泰一盯穿的样子。文泰一咳了一声,抬头望天花板,李马克后知后觉,突然一拍脑门,指着文泰一拉长音调叫起来:“噢噢噢!我记起来了!刚才那个院长不就是前几天送我们老大来上班的金主嘛!”
......
“那跟我没关系了,可能我们老大是你们院长亲戚吧。”李泰容说完这句就缩进被子里。
“滚啊,李马克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哑巴。”文泰一咬牙切齿,差点想跟李东赫借针线把李马克的嘴给缝起来。他站起来,拍了憋笑快憋出内伤的李帝努的肩膀,就径直往门外走。
“这就走了,老大等等我啊!”李马克赶紧追出去。李东赫探头看了一眼跑出去的李马克,撇撇嘴,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往下一个病房去了。
“老大,咱们现在去哪儿啊?”李马克跟在后头,看文泰一站在电梯口的医院楼层图前面,也跟着抬头边看边问。
“还好意思问我,刚才仁俊说的听见没,找普外郑主任。”文泰一搞懂了普外主任医师办公室的位置,懒得和李马克说话,大步流星往办公室走。
李马克缩缩脖子吐舌头,拉着李帝努悄声问:“诶,老大这怎么了,吃枪药了这么凶,我没惹他吧?”
李帝努眼睛弯成一条线,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拍了拍李马克的肩膀:“哥,下次说话之前先过脑子,你这个说话方式是不会跟咱们老大一样拥有金主的。”
李马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再问两句,就瞧见文泰一回头瞪他一眼,即使有满腹疑问也只好噤声。
保命要紧,像文泰一这种平时看起来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郑在玹平时查完房就回办公室待着,接待挂专家号的病人看诊。送走一位病人,他又等了十五分钟,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该进来的病人没来,估计是有什么事耽误了。附院的规矩,挂号的病人在叫号十五分钟之后没有出现的,就视作挂号作废了。郑在玹转了一圈脖子,刚准备叫下一号,就听见有人敲门。
“请进来。”
文泰一带头进到郑在玹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李马克反手把门锁上。
“请问哪位是病人?病历带了吗,给我看一下。”郑在玹低头写东西,一边伸手摊开朝文泰一要病历。
“您好,我们是重案组的。今天因为案情需要找您了解一些情况,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文泰一出示证件。
“......不好意思,我还有病人在等。”
“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关于权医生的情况。”
郑在玹挑眉,抬眼看了墙上的液晶电视屏幕,上面显示着他还要接待的病人。他拿起座机给护士站打电话,安排护士长把剩下的病人带到副主任办公室,又整理了桌面上的病历本和资料,这才慢悠悠挺直背靠着转椅,抱肘看着文泰一。
“权医生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你认识这个人吗?”文泰一拿出林俊的照片摆在桌面上。
“认识,怎么不认识。”郑在玹看着桌面上的照片,突然唇角一勾,又很快收敛笑意,正色道:“他死了吧。”
李马克和李帝努闻言面面相觑,文泰一一愣,追问道:“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废话,你们不是重案组的么。”郑在玹耸肩:“不是专管命案大案的么。”
“......”
“我说对了是吧,死了好。”
郑在玹一歪头,脸上浮现平和的笑容。文泰一皱眉,指着林俊的照片质问他:“你作为医生,怎么能对死者说出‘死了好’这样的话呢?”
“我是医生又怎么了。”郑在玹对文泰一的话嗤之以鼻,修养让他没有对文泰一翻白眼,而是平静笑着:“医生只是普通人,可他完全没把医生当人看啊。我不是妇产科医生,我也知道高龄产妇宫外孕流产这种事有多危险。宝雅姐救了他老婆一命,他倒好,逼得宝雅姐停职。”
“那你就咒他死么。”李马克忿忿不平。
“你搞搞清楚,我是医生,我不是圣母玛利亚。我的同情心是留给患者的,不是留给人渣的。”郑在玹打开待机的电脑,从文档里调出一份病历:“这是钱院长昨天发给我的,宝雅姐有中度抑郁症,在吃药治疗了。宝雅姐对我就像对亲弟弟,你们知道单亲妈妈有多辛苦么,所以不用指望我会同情林俊了,实不相瞒,我倒要感谢那个杀人凶手。”
“她的病情严重吗?”
“还不太清楚,我准备下了班去问钱院长的。不过看她最近的精神状况,我觉得不太乐观。”
“我问你个问题,你恨林俊吗?”
“行了,不用套我的话。恨说不上,非得说的话,是恶心。”郑在玹摇摇头,显得很坦然:“我希望他死,但如果真的让我动手杀人,很抱歉,我做不到。”
“她儿子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挺不错的,年级里数一数二的,连着评了两年的三好学生了。”郑在玹谈起权医生的孩子,言语间也有一些自豪:“他年尾生的嘛,入学晚一年。明年就高考了,我看他这个成绩,肯定能考上好大学。”
“你和权医生谁会开车?”
“都会。怎么了?”
“没什么,我问完了。”文泰一站起来,朝郑在玹伸出手:“我希望今天的问话,除了我们四个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郑在玹也站起来,和文泰一握手:“那当然,这是你们的纪律。”
出了郑在玹的办公室,文泰一等人站在走廊角落,他问李马克和李帝努:“你们怎么看这个郑主任?”
“他对我们倒是坦诚相见,该说的都说了,我觉得他的嫌疑不大。”李马克回忆刚才郑在玹的表现。
“那不一定,坦诚的嫌疑人见得多了,我认为凭这个排除他的嫌疑太草率。他是医生,和与林俊有直接矛盾的权医生关系又匪浅,难道不是很符合思成给出的犯罪心理分析里说的,罪犯心理素质好,且对死者有恨意这一点么。”
“还有一点,记不记得悠太说的,林俊最后致死的原因是因为脖颈动脉被割断导致的大出血。在当时现场光线并不清晰的情况下,凶手还有心情确认林俊经过两次撞击还未死亡,再往他脖子上补了一刀,悠太说了,那一刀干脆利落,可以肯定目标就是大动脉。为什么会选择割喉的方法呢,要是我可能就是拿着刀在死者身上一通瞎刺了。”文泰一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又说道:“如果不是碰巧想到割喉,在当时的情况下采用这种方法,是不是能说凶手也具有一定的医学常识,至少也是对人体器官的位置比较熟悉。”
“那也可能只是纯粹的巧合不是么。”李马克反驳。
“总之,不能轻易排除他的嫌疑。”文泰一掏出手机给李泰容打电话:“泰容,交给你个任务,秘密盯着郑在玹,有什么可疑立刻报告,思成会帮你,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老大,那接下来干什么?”
“咱们该去会会李玉儿了。”
李马克和李帝努先进了电梯,文泰一踏进电梯里,他抬头,看见郑在玹把患者送出办公室。郑在玹回头,和文泰一视线相对,他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一直平静地微笑。
不要轻易放过一个有嫌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