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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海明威没有死》
在苍茫的大海上,海明威划着小船,常常一个人和自己大声说着话,是那种自言自语的说话声。
他明明知道,除了自己脚下这孤零零的像一片树叶一样的小船,还有和小船一样孤零零的他自己以外,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没有另外一个人,只有他自己。可是,他还是愿意自己和自己高声的说着话,说着那些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懂的话。
每次读到“老人与海”的这一段文字里,我就非常理解海明威。海明威的文学,被誉为是美国的硬汉形象,从某种意义上,是被誉为可以代表美国精神的。特别是他的“老人与海”,更深的描写了在绝望的环境中,老渔夫圣地亚哥展示出了那种超人的乐观主义精神和美式的对生命无所谓的幽默态度。可是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把自己的生命结束的这种方式,向这个他一直认为美好和眷恋着的这个世界告别。
海明威写“老人与海”是在1951年,而他自主的死,选择在1961年的7月份,就是在这整整的十年间,海明威享尽这世上为他带来的所有的辉煌和灿烂,那是他用他自己的天赋和才华,把美国文学带到了这个世界的艺术巅峰,诺贝尔文学奖皇冠上的那个璀璨的明珠,那道道光芒四射的光环,一直到今天,还辉煌着海明威的文学形象。可是很不幸也很无奈,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自己让自己去从容死亡。
坐在波士顿大学教授餐厅的玻璃窗前,望着窗外不远处静静流淌着的查尔斯河,我曾经问过哈金先生,海明威选择了死亡,到底是因为文学、还是社会、还是精神、还是哲学、还是信仰?这位海外第一位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和早在1997年就曾经获得过海明威文学奖的著名华裔作家,抬头望了我一眼,不经意间,我看到了他镜片后面的眼神儿,流露似乎是那种婉然的忧郁。他慢慢的咋吮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转脸朝窗外望去。
那是2017年的秋天,波士顿的天气开始凉了,河面上除了几只闲适凫水的天鹅,也看到了不少悠悠乎乎顺流而下早落的树叶。就这样,他看着查尔斯河的流水许久时间,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当然我也没有继续问他。其实,我已经明白了,哈金教授对我提出来这个问题的想法,只是他不说而已。其实谁都知道,海明威的死,到底是为什么。
“老人与海”这部小说,从出版到海明威的死亡这10年里,这个世界在作家的精神饭心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只有海明威自己才能够感受到。在我看来,如果细细的去读“老人与海”的时候,这种预感,可能早都隐喻在海明威的文字当中了。就像川端康成写“伊豆的舞女”一样,总会有一种日落天边那种纯粹黛蓝色的夕光辉映着天地,而那种黛蓝色的夕光,恰恰是最可以忧郁灵魂的。而一个人的忧郁,是可以亲近死亡的。
一个人和自己大声说话,这样的情景在我的身上也发生过。走到西藏,特别是走到阿里中路“一错再错”的无人区里,一个人,一台车,剩下的就是海拔四五千米的一个苍茫无际的世界了。在这样的世界里,在一条一望无际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荒凉的高原之路上,除了呼号的风声以外,你只能和自己说话。而且那会儿,说话的声音小了,似乎连你自己都听不到,你只能高声甚至喊起来,去和自己说点什么,似乎才能驱散孤旅中你对这个世界的恐怖。老渔夫圣地亚哥,抓着他的那条破船的船梆,饿着瘪瘪的肚子,连着几天几夜在苍茫的大海上漂泊着,我相信就算是铁石心肠的硬汉子,在那样的风口浪尖上,要说是没有一点点的恐惧,那纯粹才是扯淡。别人不知道,走在那样的路上,我是恐惧过,害怕过,甚至绝望过,一度曾经怀疑自己的小命,这一次真的是会死掉了,就暴尸在这辽阔苍茫的雪域高原上。在那漫长没有尽头的路上,我曾经几次跪伏在我的车前,祈求上帝,祈求佛陀,祈求我一切能够乞求的那些神灵,让我的这辆老霸道老普拉多,千万要撑住,千万不要在这里出现一点点的毛病,不要在这荒郊野岭上抛锚,否则,无疑我就死定了。
我总在想,海明威笔下老渔夫圣地亚哥的那条小船,在那样风雨交加的海面上,居然没有被海浪破碎,那真是一个奇迹。我曾经想象,他的那条小船,不会超过四五米长,薄薄的木板,就算它有一根可能还算结实的龙骨,也会极容易被那一座又一座小山一样的海浪击碎的,可是它竟然没有被海浪打碎,最后它还是把老圣地亚哥完损无缺地拉回到了岸边。或许,这也和老圣地亚哥大声自己和自己说话,是和运气有关系吗?我不知道。
总之,我还是觉得海明威没有死。既然老渔夫圣地亚哥都能被他那条小破船从苍茫的大海上,拉回到岸边,活着回到他的心爱的哈瓦那,回到他的那些朋友中间,回到他喜爱的日子里,那么海明威也会。毕竟,海明威是深深地爱着他的这个世界的。所以我说,海明威没有死。
(2019/04/27记于大连兰亭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