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弥散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樊胜美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一肩的距离，安迪吞了一口口水，慌乱的眼神太容易出卖无法平静的内心，幸好还有酒，酒可以壮胆。

安迪的手腕微微颤抖，给自己的酒杯斟了满满一杯清酒，随即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小美，这么多年不见，你……过得好吗？”

几道正宗可口的浙菜已经摆好在两人面前的大圆桌上，但安迪毫无食欲，拿着筷子丝毫不知道夹菜，只是闪烁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樊胜美的反应。

相比手足无措的安迪，樊胜美倒是显得坦然淡定得多，吃了几口菜，从容地直视安迪的眼睛说，“大四的时候，我准备考研，天天挑灯夜读，没课的时候就泡在图书馆里，除了考研，我还要备战注册会计师，一门心思想就想拿到华元集团的offer。当时华元已经是上海金融街里最大的上市公司，本想着以我的成绩和能力，有了研究生学历和CPA证书，就算是财务总监的位置，我都能轻易拿下。“

不大的包间，暧昧的两人，樊胜美低沉缓慢的声音将往事娓娓道来，安迪的眉头一直轻蹙着。如果可以时光倒流，多希望从未离开过她，更不会让她独自去承受那一切。

樊胜美轻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越说越激动，“可惜天不遂人愿，与此同时，我那个游手好闲的好哥哥败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财，我妈不出那么多钱来补贴他的漏洞，没想到他竟然去借高利贷！利滚利，演变成了五十万的巨额欠款！高利贷的那帮人堵在我家门口，还把我妈和嫂子打伤了，威胁我哥还钱。我妈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借来了护士的手机，给在图书馆里复习功课的我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一切。“樊胜美看上去格外的平静，面无表情，可一字一句，都扎进了安迪的心上。

“小美……”安迪的心仿佛是被割了无数刀，任何言语也无法说清心中的感受，此时此刻安迪就只想好好抱抱樊胜美。

安迪做出倾身的动作，欲把头放在樊胜美肩上，可樊胜美却稍稍侧身，便闪躲过了安迪的拥抱，冷笑道，“我把我的初夜卖给了一个女人，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签了协议，做了她五年的情人，才把我哥惹的事情摆平……后来我辍了学，靠那女人的关系找了一份收入还算可观的工作。我和你不一样，我世俗、拜金，我不像你那么纯情，我跟过的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数不胜数。而你，身处上流社会，见识广阔。所以安迪！其实你根本不能理解我！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为什么要贬低你自己，来压低我对你的情意？”安迪的手仍悬在空中，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樊胜美，上唇用力咬住下唇，身子微微发抖，唇角很快就渗出了一丝血迹。

樊胜美太了解安迪，所以才清楚地明白怎样做能让安迪对自己望而却步，不惜将自己不堪入目的过往伤疤一层层地亲手揭露出来，也要让她看明白自己的真实模样，“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真实面目，不愿意看你被长久以来的执念给蒙蔽了眼睛。安迪啊，门不当户不对，从来都不能长久……”樊胜美哽咽道，眼眶里闪烁着精豆大的晶莹泪花。

历经了片刻的沉默，短暂的相视对望。安迪突然坦然地笑了，嘴角上扬着，血迹与口红融为一体，掩盖住了脸色的苍白，“兴许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原因，我从来都不认可中国的门当户对这一说。所谓的长久，应该是每一个当下拼凑成的。小美，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想要你的未来。”

安迪的反应出乎樊胜美的意料。安迪的西装是亚历山大高定款，包包是芬迪限量版手袋，安迪有着成万上亿的身家，对自己的心却一如往昔的坚定偏执，从来都没有变过，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自己敏感脆弱、一再退避成了鲜明的反差……想着想着，樊胜美拿起桌上的酒瓶，咕咚咕咚地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别喝了，醉了可怎么办……”安迪从背后紧紧拥住樊胜美，双手按住樊胜美的手，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我没醉，你放开。“樊胜美挣扎着，却被禁锢住双手，动弹不得。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会早点回国，早点回到你身边，不至于让你受那么多的苦。“安迪痛心疾首，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自责，恨自己没有早点回国，没能早点找回她。

安迪冰凉的手渐渐平复了樊胜美的燥热，樊胜美垂下头的瞬间，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倾洒而下，“呵！那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知道吗，当时我找遍所有你可能去的角落，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短信，全部都石沉大海。我有多么担心，多么不安，多么难过！”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安迪用力地抱着樊胜美，试图将自己温柔的心意通过拥抱作出最好的传递。

“王柏川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我感谢他的陪伴，却一直不肯答应他。后来和那个女人的协议到期了后，我变得更加堕落，我沉迷那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因为只有金钱，才能给我安全感。而你，安迪，何总，你是最不缺钱的，怎么可能真的明白我的感受？”樊胜美袒露心声，自己心里的脆弱，与安迪之间的差距，是樊胜美无论如何都难以迈过的鸿沟。

因为身体的疲惫与醉意，樊胜美小腿发软，险些摔倒，安迪眼疾手快地扶住樊胜美，“小美，你喝醉了…走，我送你回家。”

……

银色保时捷飞驰在深夜的滨江路上，安迪无心眼前的道路，心系一旁副驾驶上昏昏欲睡、默默流泪的樊胜美，时不时瞥向她，“小美我带你回家，别哭了，你别哭。”

樊胜美的脸颊粉红，热得发烫，头抵在车窗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家？我哪里还有家？你说的是那样如同吸血鬼一样，要吸光我鲜血的无底洞吗？他们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喝光我的血才算完。那样的地方，怎么能称作是我的家？“

“安迪，你有家吗？”樊胜美轻柔低喃道。

“我？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安迪的心脏砰砰跳动，兴许自己早已将这片故土视作了家，才会有这样的脱口而出。年少的时候樊胜美给了安迪难能可贵的温暖，而如今，安迪只想留在这里，留在上海，留在欢乐颂，留在有樊胜美的地方，再也不必回美国了。

见樊胜美毫无回应，安迪放慢了车速，温柔无限地瞥了一眼樊胜美，原来她已经睡着了，“睡吧，好好地睡一觉。”

樊胜美睡着的样子很乖巧可爱，也许是只有睡着的时候，她才能放下心中所有的防备和锐利，只展露出原本面貌。何止是安迪没有改变，樊胜美真正的内心也一如年少模样。

安迪也累了一天了，身体疲乏，将车开到了樊胜美家附近的一家希尔顿酒店。在车库里停好保时捷，车子熄火，见樊胜美仍沉睡着，没有丝毫反应，安迪二话不说背起了樊胜美。

樊胜美不瘦也并不胖，是最标致的身材，安迪一直都认为樊胜美的身材很完美很迷人。安迪回想上一次这么背着樊胜美的时候，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十二年，一个生肖的轮回，她还是那么吸引着自己，脚下的路还很长，安迪一步、一步，想背着她就这么走下去。

五星级酒店的大堂装潢富丽堂皇，迎宾们站成一旁恭迎贵客，安迪拒绝了迎宾的帮忙，独自将樊胜美放下在一旁的沙发上，随后走向服务台。

安迪从手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前台小姐，礼貌有加，“帮我开一间房，谢谢。”

“何女士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样的房型？”前台小姐笑得和蔼可亲。

安迪犹豫了一会，随即说道，“标准间就可以了。”

不一会儿，前台小姐就递回给了安迪身份证与一张房卡，“十七楼1703，这是您的房卡。”

“好的谢谢。”安迪点点头，接过了卡。

直到进了房内，安迪才舍得轻柔缓慢地将樊胜美放到床上，用手背擦去了自己额上的汗珠，轻喘着粗气，“小美，好久没有这样背过你了。”

安迪定的是VIP房，房间面积比普通房要大许多，两张床位于房间的西南角，复古典雅的装修，昏黄暗沉的灯光，还有床上躺着的美人，她凌乱的长发，一切的一切，都令安迪心动不已。

当安迪的唇离樊胜美的唇只有1厘米时，樊胜美突然惊醒，唇间轻唤一声，“安迪。”

安迪吓得赶紧起身，端坐在床榻旁，慌忙地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你醒啦。”

“我好渴，想喝水……”樊胜美趴在床边，眼神闪烁迷离，嘴里嘟囔着。

“你等会，我去帮你泡茶。”安迪转身准备去

“安迪，陪陪我。”樊胜美坐起身，拉住安迪的手，仿佛是撒娇一般。

“傻瓜，我不走。”安迪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樊胜美的头发，甜甜地笑着。

安迪俯下身吻了吻樊胜美的额头，眉头微蹙，语气充满担忧，“你的额头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我没事……”樊胜美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安迪扶着樊胜美靠在床背上，替她把被角掖好，“快，快躺下休息。”

“菊花茶能解酒，喝点菊花茶好吗？”安迪发现一旁的圆桌上摆着茶壶和茶包，打算烧水给樊胜美泡茶喝。

樊胜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如此温和的安迪，望着她出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