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山18

愿汝如星似月,夜夜流光皎洁。

这些残存在枝上的,是雪,似梅花。遭遇了风的调戏,飘飘荡荡,飞花一样。打动他有了新的感悟。心里想着,这些无暇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无依无靠的,好不容易附在枝上,不仅有了落脚地,又似梅花样艳洁好看,真是幸事了!但是经过这阵微微的风吹过之后,就坠落到泥地上,甚至堕落在粪坑里。风是无知无情,不去管他,若是,若是一个人,用这样狠毒的手段去对付这树“花”,那实在不能不说是太残酷了。一个人对一树花,还不该太残酷,何况是对付一个单纯的姑娘呢?现在的文秀总还算是块完璧,可因着自己逞一时的兽欲,已经算不上是一朵不染尘土的鲜花了。自己花极少的一点钱,设计把人家戏玩,把她害了,简直比把一树花撼落到粪坑里去还要恶毒。因为只要树在,“花”还有机会开在那儿,人若是被糟蹋了,就不能算是洁白无瑕。求爱成了功,然后考虑结婚是可以的,然而自己还没有一定的把握能同她结婚,就耍手段要欺骗她了呀!

长林偶然一回头,见文秀正掩篱笆门,见她望向自己,又冲自己微微摇撼手臂作别。长林见到,犹如手巴掌在脸上连连招呼几下,同时脸上一红,小声道:“以后可不能这样了,难道对我真心求爱的姑娘,不能按老礼,按规矩办事么。我送她些粮食,几些个散钱花,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强迫她陪着我玩吗?越是爱她,就越该珍惜她。对,就该这样办。女子没嫁人前,合该这样完璧无暇才行。”自己说完便掉转身背了手,只管慢慢走着,低了头望着地下,一路想着怎样求得家里的同意。

长林到了家,并不进西屋,门口踌躇了半刻。事儿闷在心里,又觉得搁不住,心里想到姐姐平日里主意颇多,刚喊两声,姐姐就披被着打开了房门。没等长茹开口,他自说自话道:“我有一件大事,实在难办,唉。”长茹是顽皮在脸上,聪明在心里的人,见他说话遮遮掩掩,实在有些疑心。就说道:“怪不得你这段时间总是偷偷摸摸,家里也不容易见你几面,整日跑在外面。”她顿了一下又说道:

“嗯,你今天可不像猪崽子,不拿棒打都哼唧。那,你的难事,自然不与钱财相关,那必是和感情相连——也许是有了心上人罢。”长林作了闷憋茄子样。没张嘴,只从嗓眼里发出“嗯”的一声。

“本来也是平常的事,已经到这样的年纪,学业也要成功。可如今你偷偷先和我谈,并不与父母他们交涉,我就知道,此事一定又不平常了。你要我的帮助,就这简单几句敷衍哪行呢。”长林才道:“她,你也是认识的。各方各面都好,就只是家里困难些,身世更是可怜些。”说完上句想到文秀的俏脸,话头才缓缓打开。“可我是真的只想和她一起,实在是爱她太甚,一日甚过一日笃定,不有一点疑虑。你猜测的全对,我们之间有的困难——只怕父母会不满意她......”长林瘫坐在木椅上,长吁短叹堆纵着嘴角一片苦笑。常茹笑道:“你也不要说这种深情郑重的话来唬我,让我可怜了你。早几年,我看你就和文霞在一处玩,好像将来要结婚的样子,想想就在眼前一样。所以连母亲都疑惑你有什么举动。近来,文霞出走,本以为你们当然疏远了。你以为你做的谨慎,我们不晓得。可是一家里主事的妇女,家里短少了米面,哪里能不清楚。如今你又这般表态,怕不是你和文霞还藕断丝连?因为她,就照顾张家。”长林回她道:“你有些话我是承认的,可你说我和她藕断丝连又从何说起呢。是,我一向和文霞玩笑惯了,拿她额上的胎记开玩笑,她也很不恼。也说过将来要娶她过门的玩笑话。你们私下里,明面上常常开玩笑,越说越真,连带闹得她也自居不疑,其实都当不得真事......”长林话还没说完就被长茹打断,“亏你说出这样无头无尾的话来。我问你,怎样叫正式的求爱?你那时年纪已经不算小,不过,现在你们两人真是注定不能了。嗯?不对,不对劲儿。合着什么缘故,之前你还并不去到张家,如今你却常去张家?难不成......难不成真让我猜着,你和文霞......实话说,我并不讨厌她,相反我们之间也有很深厚的情谊,可她做出那事,张家落到如今的地步,也实在狠心。”长林听姐姐絮说,心里不得不想到文霞。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本就对她没爱意,文秀现在的难处,又多是她造的孽。“唉,真不是文霞,我,不如说我恨她要好的多呢。”说完就默默然安坐在椅子上。看弟弟没反应,长茹耐不住又问道:“既然你并不和文霞有那种关系,那么,你常去张家的目的是?”说完,她静了几秒钟,手掌实实朝额头上一拍,大喊道:“哎呦呦,我可是知道了,原来是她!”长林见姐姐激动,话马上要刹开嘴闸门,一跃从椅子上飞起,伸手紧紧捂住了她嘴巴,情急之下竟像给了她一个嘴巴。长茹瞪大双眼,一跺脚踩在他脚尖,抬起胳膊作势也要给他一只巴掌,又止住。两人弄出动静,惊到了东屋的父母,长林搭讪着化解了危机。

长林拉着姐姐长茹坐下来,两人不像方才说话有来有回,竟都紧了嘴巴。听见东屋父亲的鼾声,长林只觉心神不宁。本想让姐姐从中周旋,给自己更大的胜算,如今姐姐也和他一样没有主意。长林这时在心里又想到,幸亏在柴垛......不然真要闹出乱子,那就,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转念又想,自己是怎样给文秀保证,婚姻自由,爱情万岁的.有言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真真算起来并没实质行进一步,就想自己退路,真是自私加混账。

长茹见他脸色纠结,半侧了身子,手放在旁边的桌面,一拍一敲的。“不如这样。”她立起碰倒搪瓷杯子,杯子落地发出格朗朗脆响。好在父母睡得沉,长林把她扯坐下来。“这一惊一乍,我看你不是帮我,却是要我好看的。”长茹脸对着他道:“你是狗咬吕洞宾,我为你的事儿,现下也是多添上了烦心事,办得好是应该,办得不好确要落下埋怨,既然这样还不如不插手动嘴的好。当一个无事仙人,在一旁看戏多逍遥自在啊!”说完就把脸偏转到一边肃起脸色,双臂叉抱起来一副事不关已的姿态。长林哪里肯舍下这救命的索绳,无赖捉住长茹一只手臂摇撼着道:“我的亲姐呦,弟弟如今还能指望谁啊,还不是你一人,都说是长姐如母,如今孩儿有了难题,您哪里能置之不顾。若真想看我的戏,我舍了脸面现在就哭给你看,成不成。”“你这,连孩子都愿意认下了,罢了罢了,本来我也是愿意帮忙的,只是和你逗闷子玩。”长林听了姐姐的真话,不得不感动一番。“文秀,你若是娶了她,郎才女貌的,确实不坏。你说的家庭困难,身世可怜都不是问题。难点在——文秀前段日子闹出方六那事儿,最后还成了人命案,方六死像又那样难看难堪,如今死无对证,她说是没有被糟蹋身子,谁也不能找证据证明。如今你想娶她要嫁,父母眼里揉不得一点砂石,极注重身家清白的。这才是最困难的。唉。”长茹完全融入了弟弟的心情,不能不连连叹气。“不过,若是真的还是清白的身子,我是愿意喝上你们一碗喜酒的。可是,你能保证吗?她,你能完全信任吗?”“这我敢打包票!事关我终生幸福,我,我信她。”长林把拳头攥紧个沙包样,捶在大腿。“既然如此,让我慢慢地把这事对母亲说一说。”长林说道:“那层先不要忙,至少要让母亲知道我有了娶亲的意思,再把文秀提出来。”“这里还用你教?我当然不能立即就提结婚的事,就先说有一个很好的姑娘,是你的朋友得了。再听听母亲怎么反应,听她的口风,然后看情况往下说。”长林双掌一拍道:“这样作,或许可以。你这就去母亲那探下口风。”长茹不能不笑,“你这总是肚子里搁不住事,说走就走,说办就办,也不看看现在是是什么时辰。傻小子呦。”

长林这才意识到是在夜里。隔着窗子一望,只见树梢上挂着轮月亮,照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模模糊糊的。窗缝里吹进一丝丝凉风来,便觉得屋里更加冷寂了。映进眼里的虽是如此景致,心里却完全另样。心想着有了姐姐的助力,必然多几分成功的把握,再联想到文秀,不由得笑涡旋上嘴角。“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咿呀咿呀呦——”长林有腔有调唱出声来,也不再顾忌。长茹见他发癫的样子,并不阻拦,摇着头返回东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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