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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是爷爷躺在灵堂里的又一个晚上,王晨超不想去睡觉,一直守在爷爷的旁边。
“奶奶,现在一点半了,早点去休息,这里有我们陪着爷爷。”王晨超看着消瘦的奶奶担心的说道。
“我再陪一下你们。”奶奶今年84岁,身体消瘦,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已经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其实这句话,奶奶说了好几次,王晨超也说了好几次,阿飞二哥也说了好几次。
思章爷爷满身的酒气说:“他这一辈子过得没心没肺,心态特别好,这辈子就爱那几杯酒,很是磨人,现在突然就走了,一点也不磨几个崽。”
“晨超咦,你舅婆躺在床上几年了,你二表舅去哪里都去不得,留在家照顾老人家,其他四个表舅在外找钱,最委屈的就是他了。”
久病无孝子,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奶奶说:“芝兰喜欢和老二家住,老二那人稳,他那婆娘也是个热心的,后来哪晓得得这种病哟,真的是害苦他了,现在为了照顾她的事,还在闹呢。”
奶奶紧了紧手,看着边上的黑漆棺椁,浑浊的眼神,更加的暗淡,继续说道:
“老南,刚开始就是有点泄肚皮,然后就买点药吃,他去坡上捡了一捆柴回来后,我也没有管他,第二天突然就老火了。”
“老三打120来到家接他,他好像晓的自己要不行了,直接和我们讲,不想死在外面,后来,医生看了之后,说老人家去逝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他那人当时看起来蛮精神的,自己还能去上厕所,说话也清醒,结果医生才走两个小时,人就没有了。”
“那医生良心很好的,说什么也不收那1200元钱。”
奶奶讲到这里声音明显变得沙哑、哽咽。
阿飞二哥长得肥头大耳,喝了不少酒,圆大的脸涨的通红,眼睛看起来有点迷糊。
阿飞二哥走到奶奶面前坐下来,握住奶奶那充满岁月沧桑的小手说道:
“满奶,现在满公走了,千万要放宽心,保重好身体,一定要活到100岁,你们两吵架吵了一辈子,突然人没了,肯定是舍不得的。”
奶奶用右手擦了一下眼睛说:“是嘛,少了他就感觉这个家不热闹了,这一辈子他都不管什么事,经常受他的气,不经意间,这辈子就过去了。”
阿飞二哥语重心长的说:“满奶,现在就你一个人了,这里肯定是不能住了,你打算和哪个住?”
姑姑说:“先和我去浙江散散心,住好久由你满奶。”
奶奶说:“去哪里住都行吧,只是可惜这里的庄稼和老屋,没得人住,荒废完了,这辈子我们住在这里,他吵不赢我,每次喝醉酒了,我打他,他也不还手。”
王晨超听到这话,内心仿佛被针扎到了似的。
奶奶还是舍不得这农村,舍不得住了六十多年的房屋,更是舍不得爷爷,这里有爷爷奶奶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阿飞二哥紧紧的握着奶奶骨瘦如柴的手:“满奶,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小姑嫁出去那么远。”
“小姑在那个家庭的地位我们又不晓得,万一她做不了主,那时候就难了,去玩几天可以,不能常住。”
“要去就去大叔和三叔家住,在市里县里都有我们照顾,我们了丢不起那个脸,弟,你说是不是?”
王晨超保持沉默,不表态也是一种表态。
小姑就坐在奶奶的边上,脸色不太好,小姑知道他是喝酒多了,说话口无遮拦。
姑姑家近两年刚买了房子在市区,花了不少钱,对于娘家很多事情的确是顾不上。
姑姑这些年,晚上睡觉前都要先吃助眠药,有些轻微的抑郁症。
吃了各种药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胖,再加上这几天的劳累,姑姑更加的憔悴。
王晨超无奈的说道:“二哥飞,你昨晚也守了一个通宵,肯定很累了,先去休息吧。”
阿飞二哥想到了什么,很是不高兴,说道:“这是我亲亲的满爷爷,我不守灵,谁来守呢。”
“你看那四个大哥,还有几个弟,守灵是他们应该做的,这几天晚上一个都不在,喝了几杯酒后,屁事都不管,我不守谁守!”
姑姑心里更加不高兴,这个家族的人,个个都是酒鬼:“晨超也是很辛苦了,昨晚有你在,他才去多睡了几个小时。”
这时思章爷爷点了一炷香后,回去休息了,心中也是有些不痛快。
阿飞二哥看到思章爷走后,扭头对着棺材说道:
“满爷爷,一路走好,在那边的世界多保佑满奶,每年烧好多钱给你,酒随便喝,随便就能去医院。”
他继续握着奶奶的手道:“满奶奶呀,说实在话,我看不起你那几个儿子。”
姑姑、王晨超、奶奶听到这话就知道阿飞二哥是真的有酒了,平时肯定不会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酒后吐真言,是真的没错,几人也不作声,也是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心里话来。
“现在是信息时代,每家有多少存款,人家一查清清楚楚,大叔家一百多万,三叔家一百多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我这人就是敢说话,不怕得罪人,满爷爷,这辈子就从来没有进过县医院,如果每年去医院检查一下,满爷爷肯定能多住几年。”
“满奶,二叔到现在都还没有从广东回来,他是没通知到,还是故意的,纯粹是个白眼狼。”
奶奶解释道:“他的电话一直联系不上,今天上午才晓得,估计快来了。”
阿飞二哥叹了口气道:“二叔这辈子也算是毁了,打了一辈子的官司,结果对方病死了,五十多岁了,还是孤单单一个人,相当的同情他,执念太深,也是个不懂得转弯的。”
姑姑不想听他说这些话,暂时离开,躲在外面去。
阿飞二哥轻声细语的对奶奶说道:“满奶,姑姑远嫁那么远,你去他那里常住肯定是不行的,不然,我们家族的脸可就丢尽了。”
“再说了,你去她那里,人生地不熟,他们说话又听不懂,我觉得去不得,他们也有自己的家族。”
“这个姑爷70岁了,肯定是有钱的,姑姑才五十岁,相差二十岁,不然姑姑怎么会嫁给他,谁能想到也是个抠门的。”
听到这里,奶奶的的脸色难看起来,似乎说到了她的痛处。
奶奶抽回了手,道:“你们在这里再累一会儿,我有些困了,先去睡了。”
这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起来,突然的寂静,阿飞二哥、王晨超在这里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王晨超打破了压抑的氛围,说道:“哥,你该去休息了,明天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阿飞二哥摆了摆手,轻声说道:“弟,你觉得我说的话不对吗,一个个的,都是奇葩。”
王晨超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说道:
“自家人说自家话,敞开心扉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今天这种场合说,就太过扎心了,做晚辈的最多提个建议就是了。”
“哼,我就是看不惯,要比起来,他们那点钱算什么,在我这里就是毛毛雨,我都有两套房子了,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呢,都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老子就是觉得丢人。”二哥飞气愤的说道。
王晨超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说有两套房,听他的语气如此笃定,心中不免有些诧异。
他继续道:“弟,钱够用就行,以后不要一年四季在外奔波,而把家里的老人不管不顾,现在倒好,我们只知道得病死了,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这不明不白的,就这么过去了?没有一个具体说法,怎么行呢。”
这些问题,王晨超也没法回答,难道还需要尸检不成?
其实阿飞二哥还在为爷爷病了不及时送医院而耿耿于怀。
灵堂又一次陷入在沉静中,只能听到另一间房戳麻将的声音,显得格外的脆响。
王晨超继续保持沉默,阿飞二哥感觉手中的拳头打在海绵上,有些索然无味,想再说什么,最终却只能叹了口气。
王晨超此时只不过是一个还在学校读书的高中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成年人的世界,好好学习才是重中之重。
不久,王晨超的父亲王永周与三叔王永志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姑姑。
王晨超心里明白,姑姑肯定是去“告状”了。
王永志平静的说道:“老二,这两天你辛苦了,酒也喝了不少,先下去睡一觉,有什么想不开的,明天再说。”
阿飞二哥见状,一句话也没有说,站起身,有些摇晃的走出灵堂。
“这老二,喝点酒了,真的是啰嗦,如果你俩不来,他肯定像昨晚那那样说到天亮。”姑姑有些嫌弃的说道。
王永周、王永志、姑姑三人各自找个木凳坐了下来。
王永志看着王晨超认真的说道:
“你不要听信那些外人的话,闲言碎语总是会有人说的。”
“你爷爷是得疾病走了,我们几个都在你爷爷身边,医生都说不行了,你爷爷也晓得自己不行了,特意交代不想死在外面。”
在这里,阿飞二哥的确算是外人。
王晨超问道:“那爷爷是得了什么病呢?”
王永周无奈的说道:“我们也不清楚,听医生说,他的手与脚上的血液基本回到肚皮去了,无力回天。”
“如果强行去医院,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表现一下孝道,做这些表面功夫又有什么用呢。”
姑姑接过话:“你爷爷奶奶的年纪大了,又不愿意去城里住,你是晓得的。这里的宽带费、电话费,过年的肉、年货都是我出的钱。”
王晨超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以为爷爷奶奶家里面的东西都是靠他们的农村低保过日子的呢。
不过,王晨超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前些年,快过年时,父亲都会拿1000块钱放在自己手里,然后转交给爷爷奶奶。
王晨超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永周,突然间心里暖暖的。
王晨超好奇的问道“姑姑,那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我们知道呢?”
“我们虽然没有读什么书,但那是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照顾好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做得不够,嫁的远,少了陪伴。”姑姑说在这里,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王永志听得此话,心里面却是有点不舒服,这点付出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王永志有点激动的说道:“你们都在外头打工,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忙活,种地收谷子,干农活请人、买菜等东西都是哥几个出的钱。”
“有一次,那个王永波说我们真的是一点也不孝顺,自己在城里住,却让老人一直住在乡下,不管他们死活。”
“那天还在工地上班的,怎么想都不舒服,当天我直接包了一辆车下来接他们,当时真的是把我气坏了,后来爸妈不肯去城里,我又开着空车回城的,那些人才闭了嘴。”
“我们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现在就剩妈了,她想和谁住就和谁住,不过,每个月的生活费还是要给的。”
“万一生大病了,大家一起承担,不要像舅妈家那样,到时候一个推一个,让外人看笑话。”
王永周表态道:“我同意三弟的说法,二弟今天不在,他没有成家,就不用考虑他了,主要还是我两个负责,他能帮点就帮点,也算是敬点孝心,不强求他。”
“我看他们都是每个月给老人生活费500元,爸妈之前存折里的钱,不管多少,我们一点也不能动,那是他们自己的钱,只能用在妈的身上。”
王永志想了想道:“妈如果住到我那里,你出500元,我就不用出了,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他们的钱我不会要,但是大家又不放心,即使有人用妈的钱,可能另一个人也不知道,所以爸妈之前的这个钱必须公开,每花一次钱,一定要发在群里,让大家心里有底。”
王晨超默默的看着、听着,两兄弟在这灵堂里你来我往的讨论着,以后赡养老人的具体细节。
说一千道一万,王永周、王永志一直在围绕着经济在商量,这有些颠覆了王晨超的世界,爷爷还在旁边躺着呢,二叔还没有回来呢。
王晨超不想继续听下去,也管不了,只能主动退出,走出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