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阳关(五十七)

  民国十八年阳关与敦煌西南的党河成立了一个乡,乡公所设在党河,阳关一带因位于敦煌城南,地势四周高中间低,水湖密布,草木丰茂,南与阳本为一意,便被叫做了南湖,南湖设家长一名,随着黄水坝,兴工坝(含上坝、中坝),红泉坝,臭沟,庙湾这些水利工程的陆续建成,发挥灌溉功用,就基本形成了之后南湖(阳关)以水源划分行政地域的基本格局,即营盘,南滩(以后改为阳关),南工,北工,水尾(yi)五个自然村落,络绎不绝地吸纳着四方外来人口,由当处的百十家快速增长到一千多人,城为敦煌最大的一块旱涝保收泉水滋养的黑土地。

  南山的土匪也很快嗅到了这块远离县城偏远而肥沃的土地上散发出的芳香气味,从哪里看南湖都是他们梦想中的天赐肥羔羊,于是他们从南山阿克塞的长草沟里,跨上快马,打着唿哨,奔向这片肥嫩而又软弱的土地,他们完全忘记了强盗的畏惧和慌乱,就像在自家地里摘瓜摸枣一样,来回反复挨家挨户地洗劫南湖人家,城群的牛羊牺畜被赶走,一袋袋的粮食被驮上了马背,细软钱粮席卷一空。

最可恨的本地竟然有人碎败类与土匪构结,给土匪通风报信,指引土匪强劫勒索,分赃后,腆着肥肚宣示性地走在汉唐开拓的阳关大道,通向龙勒古城高耸的城垣下,对着每一双鄙视和仇恨的眼睛,打着饱隔,哼着下流的小曲,彰显他背后有着匪魔撑腰。

    汤家母女躲在臭沟沿的苇子里,爬在沟沿崖(ai)头缺口的荒草里,这已是第三回了。

  从这里,八月初三,她们娘俩看着那个坏怂陆庄头带着几个戴着尖毡帽,斜挎着红柳叉子长枪,嘴里呜哩哇啦的壮汉,撞开了她家的大门,进进出出四处搜索,牵走了她家的牺口,赶走了她家的羊,最可气的用她们自家的毛帜口袋,装着她们家的粮食,驮在她们的灰草驴身上,兴高采烈地扬长而去,这哪里是在抢劫啊!完全是信步闲游一般自如。

  第二次是腊月里,刚挖出躲藏在各处的一些粮油,准备好过年,可这帮土匪就来了,这次是在半夜里来的,天麻麻亮,陆庄头那坏怂就领着土匪,分头把人们从四处圈了过来,他们给土匪出主意,各家留一个人质,其余各自回家,打包好粮食,肉油,年货,衣布棉花,大户人家还要有银元珠宝,统统送给土匪,若有谁隐满,便要烧了他家的房子,掳了他家的妇女。

  陆庄头还假惺惺地左一个乡亲,右一个乡当,说这是他费了心劲,才为大家争来的,以免他们入户烧杀抢掠,以后大家就拿出来点诚意,照今天的样子行事。

  这今个儿,正月十五刚过,土匪就又来了,昨晚汤余氏在佛龛前油灯下念《密陀经》,灯花一直噼啪噼啪地爆,她心里一阵咯噔,这佛前香油灯爆个不停,莫非预兆什么,想起土匪来时,扬起的尘土中夹杂着四处乱放的枪声,不正也是这个声响吗?于是汤余式连忙叫醒熟睡的女儿,穿厚实衣裤,把家中仅剩的一些值钱物件,藏到后墙立起的麻杆梱子后面,带够了吃食,锁了街(gai)门,母女俩藏到了屋后沙梁后面一攒树里,秋季看瓜时搭在树腰的窝棚里。好巧不巧,天快放亮时就听得西南方向,从山水沟沿传来,人马嘈杂的声音,然后骑在马上的几路人马,举着火把四处圈人抢掠。枪鸣声,马嘶声,哭喊声,呵骂声,扭打声混乱一片,南湖变成了人间地狱。汤家母女把头埋在窝棚铺底的麦草里,大气也不敢出,屏着呼吸,但怕向外看上一眼,远处马上执火把的人就会找到她们母女藏身的地方,将她们一同掳去,真后悔上了这半空中显眼的窝棚,当初就该藏到更加难找的芦苇丛里,或者红柳疙瘩里,可谁能保证这天该杀的南山土匪今夜准会来,何况夜里狼也常在四处转悠,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也许是过渡的紧张吧,不知什么时候母女都在窝棚的麦草上熟睡了过去,再睁开眼睛时,日已过午,放眼张望眼前这片熟悉的土地,仍就是那样的静谧,连狗叫的声音也听不到一声,阳光依然照亮着每处树木房舍,看样子土匪是走了,家家户户关紧了门户,像受伤的羚羊各自舔噬着自已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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