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甘索性就以养病为名,留在东深不走了。且不说工作的事情怎么解决,那是爸妈的问题,他们为她请假也好,不为她请假也没问题。单就被车撞、腿受伤这件事,就让辛市长和金行长很着急,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两个人说活出奇的一致,“心肝宝贝儿,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派人把你接回来,到余阳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大夫给你看……。”金行长还会多说一句“千万不能留下疤啊,女孩子夏天穿裙子就不好看了”云云。
每次辛甘一边听着爸爸妈妈轮番的电话,一边眼睛还浏览着聊天室房间里的信息,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什么时候,她辛甘被人拒绝过,都是她拒绝别人,哪里轮得上别人拒绝她?拒绝了辛甘,还想不想在余阳市混了。
她现在有一股无名之火,只想找谁发泄,可是,不能跟爸爸妈妈说这些,所以当爸爸妈妈打来电话,对她百般安慰的时候,她耐着性子听着,实在不得不回应的时候,才回应他们一句。
老公也打来了电话,询问辛甘回程的日期,他会订好余阳最高档的餐厅,为老婆接风洗尘。辛甘照例不耐烦,告诉老公说:“她不准备回余阳了,她要在东深市找个工作……”
千禧年元旦节庆祝的余韵渐渐消失了,市井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辛甘每天饭来张口,过着“不知明日是何日”的颓废生活,就连千禧年的庆祝晚会都没去看。每天都宅在办事处的房间里,打开网页进入聊天室,改变身份,像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小偷,潜伏在房主的房间内,一旦时机成熟就大捞一把。然而,她蹲守了这么十几天,“沧海月明珠有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
余阳市在东深市的办事处设在一个幽静的居民小区里。临街的五层楼,买了一个单元的两层,把房间打通,重新开了一道门,倒也自成方圆。辛甘就住在二楼的客房里。这些客房是为来东深的政府领导准备的,里面的装修和布置倒和宾馆相似。
辛甘就像被困住手脚的野兽,每天在房间里郁闷、打转。开始想要愤怒的骂人,骂那“沧海月明珠有泪”,骂得他一无是处。后来就担心,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再后来就想,那就这样吧!还自我劝慰道:“你不来见我,我还倒省心了呢!虽然文笔不错,也许长得歪瓜咧嘴呢”。然而又想到“别人见网友都是见光死,而自己还没有见到就死了,这有点儿胎死腹中的感觉。”“可是,沧海月明珠有泪是不是那个陈忠呢?”想想有些像,又觉得不是。实在是犹豫不决、烦躁不安。
然而这半个月的伙食很好,巫叔叔每天三餐变着花样做。如果要到外面吃,就由巫叔叔带着,司机小张开车,胡吃海喝,不亦乐乎。因为巫叔叔已经在电话里向老领导保证了,一定会照顾好辛甘的。辛甘跟巫叔叔也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该花花。巫叔叔在辛甘面前没有什么叔叔似的威严,只有叔叔似的关心和疼爱。
其实,巫叔叔并不是辛甘的亲叔,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有时候,一些关系,在一些特定的时间段内,比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要近。辛甘没有亲叔,她没办法进行比较,但她的确感觉到了巫叔对她很好。
后来辛甘爸爸再打来电话的时候,辛甘就会有意无意的说了巫叔叔的好话,辛甘爸爸就会意味深长的说:“这个小巫,有心人啊!”
辛市长叫巫叔叫小巫,一点儿也不错。小巫本来是辛市长做县长时候的秘书,因为脑子灵活,会做事,辛市长升迁的时候,就一路带着他往上走。这小巫也算遇上了真佛,辛市长有心栽培他,他也算争气,在不断转换的工作岗位上,口碑都不错。
政府要来东深市开设办事处,虽说只是办事处,但至少也是县处级干部,何况这里是特区,能让办事处接待的不是县级市级的领导就是本市经济方面的考察团,待人接物,迎来送往,关键还有政府补贴,财务独立,还可以在政策许可的范围内创收,让谁来做这里的负责人,至关重要。既要学会保密,又要懂得领导的心思,利用领导在东深出差或者办事的机会,安排一些愉悦领导甚至是活色生香的项目。
不少官宦子弟都争着来做这个主任,在考查的关键时刻,辛市长为小巫说了话。后来,小巫的现实表现也赢得了大多数领导的认可。这样两相结合,小巫就顺利地来到东深,做了首任办事处主任。所以他照顾好辛甘,也是借此向辛市长表达忠心。
辛甘腿上的伤好了,她可以独自出门了。再不用拄着吓人的拐杖,或者被巫叔搀着走了。她要单独请一下陈忠,借此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辛甘知道,要想请动陈忠,必须先请郑嘉丽。女人还是挺懂女人心思的。先请郑嘉丽,郑嘉丽肯定会把陈忠带来;如果先请陈忠,陈忠可能不会来,还会因此得罪了郑嘉丽,这就得不偿失了。怎么说,郑嘉丽也是她的大学同一届的。不过,辛甘知道,她想试探陈忠的心思,绝对不能让郑嘉丽看出来。
约好是周日晚上的7点,在“大世界”里的王府私厨订好了位。辛甘从下午5点开始化妆。先用温水轻拍着面孔洗脸,让自然的水流温润的滑过肌肤,洗去尘埃,清洁肌理。然后用面巾把面部的残存的水渍慢慢轻抚吸净。她坐在客房的梳妆台前,先瞪大眼睛审视着自己,感觉皮肤还不错。她要先化眼睛,让眼睛看起来既大又有神。她拿出化妆包,全套的化妆品摆满了梳妆台,接着她就像高明的画家,在眼部做着最细致的工作,眼线、眼影、眼皮……每一涂都有细节,每一处都有讲究。眼睛化妆完成,一闭一睁一开一合,就变得楚楚动人,神采奕奕了。接着就是往面部涂抹了。辛甘一直用的是兰蔻品牌,她轻轻地往脸上拍上爽肤水、水润乳液、面霜、隔离霜,最后又打上了一点点腮红,化完妆之后,连自己都感觉诧异,本来自己就好看,现在看镜子里的女人,分明就是绝世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连自己都禁不住要惊叹了!
女人的化妆品,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啊!有人说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不会化妆的女人,这话很有道理啊。丑女人明知道自己是丑的,还要用化妆品来骗别人,也要骗自己。这样做,就是为了开心。只要能让女人自己觉得美,女人是乐意自欺欺人的,这就像女人喜欢听甜言蜜语,即便她明知道,那些话没几句真的,但她们还是乐此不疲。
当辛甘娉娉婷婷的走进王府私厨的时候,服务员的眼光都追随着她的背影,几个食客抬头看着她走过来,拿着筷子要夹菜手停在了半空。郑嘉丽和陈忠已经坐在了订好的位置上,这是辛甘早就盘算好的,即使是请客,晚到不够礼貌,她也要这样做。
陈忠最先看见辛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袅娜多姿的漂亮女人,怎么会是那个满身血污的邋遢女人呢?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辛甘越走越近,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郑嘉丽也看到了辛甘。不过,她是看到陈忠傻呆呆的模样,然后顺着陈忠的目光看过去,才看到辛甘的。郑嘉丽见识过辛甘的美丽,更何况,女人天生嫉妒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女人看见比自己漂亮的同类,除了嫉妒外,还有天然的自卫能力。郑嘉丽先下手为强,马上站了起来,一步跨过去,立刻双手抓住了辛甘的一只手,故意大声地赞美着:“辛甘宝贝儿,你太漂亮了!”
辛甘用另一只手拍了拍郑嘉丽的双手,很快从对方的热情中挣脱了出来,趁机偷眼看陈忠,她发现,陈忠被她迷住了。她知道,男人被她迷住后是往往什么样的表情,就像现在陈忠的样子,眼睛想看又不直视,神态拘谨又不自然。
精美的菜肴陆续上了桌,每上一道菜,郑嘉丽都会感叹赞美,
“太好看了,太好吃了!”边说边不停地往嘴里送,还会忙不迭地为陈忠夹菜,催促陈忠快点儿吃。这让陈忠有些发窘。辛甘看着郑嘉丽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倒吃得很少。对于郑嘉丽来说,王府私厨太高档,她半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来这里吃一顿的,所以能有机会来这里吃饭,她当然要放开肚皮,大快朵颐,毕竟在自己的生活中这也算得上是饕餮盛宴了。
主菜上完,最后上了精美的甜点和难以见到的热带水果。辛甘热情地招呼郑嘉丽和陈忠品尝甜点,还特别推荐台湾的水果芭乐。郑嘉丽吃得满脸发光,陈忠也在郑嘉丽的威逼利诱下吃了不少,现在也吃不动点心和水果了。辛甘现在倒有了吃的兴致,小口小口地品尝着。
现在餐桌上,就只有辛甘一个人吃了,郑嘉丽和陈忠微笑着看着辛甘吃东西,她吃得那么精致,动作那么文雅。辛甘还边吃边聊,边询问着郑嘉丽学校的事情,还用眼睛关照着陈忠。她告诉郑嘉丽,她不准备回余阳了,她也要在这里找个工作。听过这话,辛甘发现陈忠的眼睛仿佛一亮。郑嘉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听到辛甘的话也很高兴,并很热情地向她介绍所知道的信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美的酒宴也有吃完的时候,再甜美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宴会结束了,辛甘在陈忠面前保持着最美的仪态,直到的士车门关上,一直挺直的腰才算放松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瘫软在的士车的后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