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想着这样开始回忆我的故事,顿笔的时候,我还是一阵恍惚,有些不适应,好像有了小孩的我仍是小孩。但那些事确实已经过去好久。
在我小时候,“年味”是一个毋须刻意的词语,正常的好像正月里总会有场大雪,而才会跑步的小孩必定会打雪仗、堆雪人直至小手通红木然,然后被妈妈抓去火炉旁,边揉搓着小手,边责骂一样,这些都会实实在在发生在你身边,提醒你新年新气象。
爷爷奶奶永远是年味的主角。
若当时的我已能这样认知的话,那我便已长大。
爷爷奶奶和我们同住在一间房,可是印象里,大家好像都很少会一桌坐齐了才吃饭,有时各忙各的时间岔开了。即使一起,大家也是夹一筷子菜、端一小板凳,在冬日的暖阳里抑或夏日的树荫下,哪里都比桌上吃的香。
但年三十这顿,全家是一定会在八仙桌上吃的。漆成朱红色的八仙桌和陶瓷的碗碟,是年三十堂前最配的色彩。八仙桌上爷爷坐主位,极少上桌的奶奶会在爷爷身边落席,然后顺时针方向是我、妈妈、爸爸,五个人坐成团圆。
爸爸妈妈会陪爷爷喝杯酒,奶奶陪我喝饮料,整桌菜是奶奶和妈妈从清早就张罗下的。四方形的木架顶着一个大火炉,火炉里从早上开始就装上了全年最满的一次炭火,火堆成山,兴许比搁脚的木架还高,长条形的铁架搁在火上,上面摆满了汤瓶,红烧肉、鸡肉、鸭肉、羊肉、狗肉...文火慢炖,它们是晚上的主菜。
大清晨,爷爷会先祭祖。八仙桌抬到堂前,大大的猪头摆在桌子正央,另有水果一碟、米果一碟,米饭也盛满了大大一碗。也许是我太爱吃新扒的猪头肉了,记忆中的年三十,房子里到处萦绕着这个的香味。爷爷会很虔诚的完成仪式,双手合十,拜天、拜地、拜先祖,这个时候的爷爷也在想着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太公太婆...
爸爸清晨也会很早出门,从家里抱出一大木桶蒸熟的糯米饭,带我到村里打麻糍。石臼边老早围上了好多村里人。爸爸先将木桶摆在候着打麻糍的桶后排上队,然后撸上袖子,替下已经打了好几方麻糍的伯伯,哼哧哼哧接着往下打。糯米会有人一桶一桶往前推,打吃力了自然会有下一个人接过去接着打。有时候自己的麻糍打完了时间还早,村里的女人就会端着铺满刀板的麻糍先帮送回家里去,男人们则接着帮别人打出热乎的麻糍。一板接着一板。那是年幼的我见过最团结的村民,也是我最先感受到的村之所以为村的意义。
麻糍过后到中饭前,男人小孩便会忙着张罗春联了。对联在中午前后都会张贴完成。大门、厨房、猪圈、鸡舍、谷仓,每副对联皆有去处,老旧的圈舍搭配鲜红的对联,更是喜庆。
吃过中饭,大家便都忙碌起来了。爷爷、爸爸会带着我由这座山头转下座山头上坟去,路上常能碰到我或刚出发或已返程的伙伴。奶奶和妈妈则要赶在四点前将晚饭张罗好,平静的村庄若有一户放了吃年夜饭的烟花,那第二户、第三户就会像商量好了一样,全冒出来了,所以不提早做好准备定是来不及的。
而我,最喜欢的是年夜饭以后,妈妈是一定会把新衣服留到晚饭后才准许我穿。晚饭后,爷爷奶奶就坐在重新上满了炭火的炉旁等春晚开始,堂哥堂姐也都会来家里跟他们拜年。家里这时候最不缺水果,妈妈把洗干净的水果放在我们面前,爸爸则在吃了饭就溜出去找叔叔伯伯们玩了,不过十二点钟前他会准时回来,因为还有一个烟花得他放。
十二点过,我们兴许会在火炉上烘几个米果、粽子,填饱了肚子,然后各自去睡。
哦!那时候的一切竟都如此鲜活,好像有个画框,定格下了那一个个新年。后来,我长大了,奶奶、爷爷也先后离开了我,顺便带走了我继续守夜、看春晚的习惯。
如今,我的儿子也到了咿呀学语的年纪,我会问他:“麦兜,你属什么呀?”他会奶声奶气地说:“属小猪猪。”我记忆深处有片湖泊晕开了一圈波纹。
我的爷爷奶奶也是属猪。
十年过去了,我很怀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