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星星滚落到四方
1
星星曾生长在一起
像一串绿葡萄
因为天体的转动
滚落到四方
心灵曾依恋在一起
像一窝野蜜蜂
因为生活的风暴
飞散在远方
这是顾城写的诗中叶秋最喜欢的两句，他已记不清第一次见到顾城是在哪本书里，或只是一本杂志，但看到他的诗的第一眼，叶秋就被其梦幻朦胧却又单纯真挚的诗情打败。
儿时的时光是紧紧相偎的心灵，如今的自己，就像那野蜜蜂，在生活的风暴中身不由己，曾经的友谊也像那天边的云，下一秒就被无情的风撕得四分五裂。
友谊会散，那么——
人会变吗？
2
已经许久不见小敏，也再记不清是几时与那曾一起捉螃蟹，摸泥鳅的伙伴们分离，是三年，四年，还是五年。
距离开家乡的时候似也有四五年光景。
脑海中似也还残留着一些离时伙伴们挽留的模糊印象的轮廓。
当时年幼，却没曾想过这一离别竟会无限接近于永远。
只在年终时偶有回乡，问及故邻，才从道途中听来友人近况：有好几个都已外出打工，在外奔波两三载，只有小敏和自己还在外求学，因此每次返回乡里，乡里的人都会以一种崇敬的眼光来看待自己。
也许在这个并不富裕的小山沟里，对于湾里人而言，他俩就是村里的希望。
即便是在21世纪的中国，在偏僻的山野村落，老一辈受过教育的人仍是少之又少，但农村人淳厚的品性仍让他们知道读书才会有出路，因此湾里的每家每户，即便家里家境贫窘，也要铆足了劲儿把自家孩子供出去读书，哪怕父母自己出去打工。
正因为自己过够了贫穷的苦日子，才知道其中的种种苦难，才不想让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父母的辛苦孩子自然看在眼里，应当更加努力勤奋才是，但不知为何，近年来从偏远农村实现华丽逆袭的孩子少之又少。更多的孩子，选择了中途辍学，外出打工的路，除了接受的现代化教育和生活的环境好一点，他们选择的几乎是和他们父母同样的路。但一切的种种，却让书本上刻着的“寒门贵子”一词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在那个叛逆的年纪里，乖巧的孩子在变化，也可能朝夕两样，外出打工的父母每月打来生活费，年底返家时才与一年未见的孩子见上一面，更有甚者可能数年未还，在孩子蹒跚学步时便交与公婆，一别就是数载，等再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已变得乖逆不亲，在斥责公婆未能认真教导之余也只能扼腕叹息。
认识的局限让他们很难思考到自身的过失，更加难以对此作出对策。
供你上学，衣食无虞，在他们看来似乎就是为人父母的最大尺标，他们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泥潭里不能自拔，而这种陶醉也让他们忽略了对孩子成长的陪伴和精神的灌输。
但——
要如何去指责一个并不认知自身过错的人。
如叶秋的父母；
如这湾里数十个留守孩子的双亲。
他们不知道如何去教导，只是让孩子像随波逐流的水草般流浪，在流浪中被周遭的环境改变，而他们则选择做一名冷眼旁观的刽子手，在孩子年幼的身心上割下血淋淋的一刀，然后，再看着他慢慢流血，任其死去。
又或者，做一名自诩圣明的圣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抹杀孩子的梦想，巴不得他能永远活在既定的规则里，在自己制定的道路中永远走下去，而不能有丝毫偏摇，一切与设想不符的萌芽都会被视若异端。
就像——
任人摆布的傀儡一样。
是的。
两个极端。
愚昧，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在陈腐思想仍根深蒂固的中国，在许多人仍秉承着“黄金棍下出好人”的迂腐里。一切都臭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腐烂味道。
3、
今年过年，叶秋回了一次老家
进入高中的第一个寒假，他回去只是想看看能否见到以前的那些故友。
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有，回来了，但，过得怎样？
只有旭和咏跨年在乡，两人都已早早的辍学在外，如今，一个在南方，一个在北方。都是儿时的好友，可在相叙的时候却是未聊几句便陷入了沉默，见面时的兴奋在被冬日冷风渲染过的冷漠里迅速转变为一脸的尴尬。
原来各自的境遇不同，环境各异，彼此的心已经很难再走到一块儿了。
像——
滚落到四方的星星。
但还是没有见到小敏，即便知道她和自己的学校仅一江之隔，但繁重的补课也让她寒假没有丝毫闲暇，更别说回乡探望。
叶秋去找她的时候，她的妈妈没有让他进去。
“我女儿可是要考清北的人，你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敏母嘴角微微拉长的弧度带着一丝揶揄和嘲弄。
随后便是“砰”的一声，大门重重地关上，叶秋站在门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
清华北大，那可是无数父母梦寐以求的最高学府，若是能让自己的孩子考上，那自己老脸上不也得镀几层金啊！
因此每次小敏妈妈回乡下的时候，湾里总会有人一脸艳羡地说道：
“哎呀，敏母，您可真是有福气啊！嫁了个会挣钱的好老公不说，女儿还那么争气，哪像我们家那小屁娃儿喔，怕是这辈子都得窝在这山旮旯里呦。”
每每听到这些话，敏母总会显出几分神气，想来是听得顺耳，便又与那些个乡里村妇唠长里短了。
只是，叶秋忘不了的，是敏母眼角流露出来的那一丝轻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