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千里银阳探妹妹
严萧潇忽然想起，现在的江重厂连厂门口的传达室都撤销了。
本来管理严格的大厂居然可以随意出入，到了机器被人拆走无人问津的地步。看起来这个厂比起江汽厂，还是有些不一样。
严萧潇站在那里想心事。
“同志、同志，你怎么回事啊？问你几遍了，站在厂门口干什么？你聋了，还是哑巴？”
门卫开始不耐烦了。
严萧潇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陪着笑脸。
“对不起，我走神了。是这样，我找个人，北京调来的，叫秦颖。”
“你找秦颖？你是她什么人？”
正要走出厂门的一个青年男子停下脚步，用警惕的口吻问。
严萧潇看看他。
“我是秦颖的哥哥，来看看她？”
“你是她哥哥？哪个哥哥？北京的还是江州的？”
那个青年人追问。
这一下子轮到严萧潇诧异，也上了心思警觉起来。
这个是什么人？居然这么了解颖颖的家事？
颖颖北京有两个哥哥，算是亲哥哥，准确说是叔伯哥哥，秦达坤的两个儿子。要是她告诉别人江州也有哥哥，无疑指的是自己这个“哥哥”。
严萧潇不知道秦颖为什么会告诉这个人，想必总有特别的理由。
严萧潇反问了一句。
“请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颖颖的家事？”
严萧潇反客为主，故意用了非常亲近的称谓。
那个年轻人和门卫都变得客气起来。
“你真是秦颖的家人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门卫先表示道歉。
那个年轻人说：“我姓魏，是技术科的工程师。秦颖就是我们科室的资料员，很熟悉啦。”
严萧潇听着带湘音的普通话，总有说不出的亲近。
严萧潇微笑着说：“我从北京来。麻烦告诉我去哪里找颖颖？”
“这么说，您是秦司长的公子？我陪您去吧。”
姓魏的年轻人非常热情。
“你不是要出去吗？”
严萧潇指指方向。
“没事，我没事的。”
他殷勤备至主动带路。
严萧潇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们并不是从秦颖那里得知的信息，而是不知哪个渠道？已经泄露了她的部分身份。
恐怕全厂都知道了，这个北京来的资料员，是秦达坤司长的女儿。可又怎么还会得知了，自己这个不远不近的“哥哥”，就不得而知了。
严萧潇不打算说明，宁愿含混其词一下，要见到颖颖之后再去查问。
严萧潇跟着自称工程师的年轻人，刚刚走到新建的办公楼前，已经看见秦颖从楼里面冲出来。
看起来那个门卫也没有闲着，已经打电话告诉了秦颖。
“哥。”
秦颖一头进严萧潇怀里。
严萧潇笑着搂住她。
“干嘛？才多久不见，你就这样？”
秦颖扬起泪脸梨花带雨般娇媚。
“哥，我好想你。想爸妈。”
严萧潇用手抹着她脸上的泪痕哄着。
“好了，别哭啦。哥不是来看你了？”
严萧潇不管她真假，心照不宣地陪她演戏，让外人看来完全是一对兄妹。宁愿被人误解自己这个哥哥是宠妹狂魔。
严萧潇低声耳语。
“走，去你住的地方吧。”
“嗯。”
秦颖低应了一声，还是倚在严萧潇怀里朝外面走出去。
在她可不是演戏，在他们之间，秦颖对严萧潇的感情本就介乎于哥哥和丈夫之间。解除婚姻之后反而更加单纯了许多，秦颖的亲热越发自然，倒是严萧潇多少有些拘谨。
严萧潇微笑向那个带路的年轻人招呼了一声。
“谢谢，有机会请你喝茶。”
“没事，应该的。”
他们走出厂门前，门卫笑着招手。
严萧潇也招呼他。
“谢谢你啊。”
走出厂区后，严萧潇松开了秦颖的腰际，改成拉住她的手走。
秦颖却偏要依着他。
“就要这样，不行啊？”
“没有什么不行，可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招摇？”
严萧潇解释。
“大家都知道啦，你是我哥，有什么招摇？再说，我现在依依你也不行吗？我知道你又娶媳妇啦，所以不肯搂着我是吧？”
秦颖不是生气，却带着醋意在撒娇。
“瞧你说的。我搂你也没有什么吧？别说算你哥，就算前夫搂着前妻走路，在八十年代中期，不算什么吧？”
严萧潇笑起来。
“本来就是。我好歹也是你前妻，就不能再撒个娇啊。”
秦颖“咯咯咯”笑着，越发黏住了严萧潇。
严萧潇发现一年多时间，秦颖变化挺大，反而变得开朗，活泼了许多，而且多了许多俏皮。
“对了，怎么会大家都知道你有哥哥，而且还有北京和江州不同地方的哥哥？你说的吗？”
严萧潇想起这个重要情况，趁这时候想问清楚。
“你不知道？我妈打电话告诉了厂里办公室啊。”
秦颖扬起脸奇怪地反问。
“这个老太太。”
严萧潇唠叨了一句，心想：怪不得还知道有江州来的哥哥，敢情是老太太的未雨绸缪，生怕自己突然出现引起非议，更怕女儿一时控制不住感情。
“我妈说，我哥哥可能会来看看，又说啦，我北京有两个，江州有一个。”
秦颖似乎心情非常好，倚在严萧潇身边竟然比曾经做妻子的时候更开心。
“可怎么会扯到我是秦公子身上？”
严萧潇还有些不明白。
“那不是我妈说的。”
秦颖解释。
“我爸安排我来报到就告诉厂里领导是自己女儿，但必须从头做起不搞特殊化。厂里当然知道啦，再说，我档案里面也是秦达坤女儿啊。不说也会知道的。爸爸故意说明，是担心人家发现了档案会对我搞照顾吧？他都明令禁止了，谁敢啊？”
严萧潇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如今这个年头人脉何等重要？尤其这样的部属大厂。
两个人走到靠近一座山丘的家属区。
这个时候小区人不多，还是不时有熟人和秦颖打招呼。
“小秦，这小伙子是谁啊？真帅。”
“我哥。”
秦颖大大方方挽着严萧潇胳膊走。
秦颖指着一座楼。
“我住那座，三层，一个小套间。厂里安排的。”
走上楼，秦颖打开门，让严萧潇先进去，自己关好门又扑进了他怀里。
“干嘛？又干嘛？”
严萧潇不得不克制她。
“不，我就要你亲亲我。好久没有亲我，我想你。”
秦颖赖在严萧潇怀里。
严萧潇知道最麻烦的事儿还是来了。
他真心牵挂秦颖，却始终不敢再见她，就是担心在孙连仲出狱之前见她，会让她旧情复燃。他实在很了解秦颖，秦颖对自己的感情非常复杂，有亲情，也有友情和爱，是一种错综交叉的情感。这么久的别离，很可能让她这些情感爆发出来。
严萧潇吻了一下秦颖的脸颊，轻轻推开她。
“颖颖，别胡闹。我们现在不是夫妻了，是兄妹。我可以哄你、宠你、娇你，不过不可以有别的。”
秦颖有点泪花闪动，轻声说：“一次不行吗？没有人知道的。”
“不行，一次也不行。我的心和你的心都知道。你现在应该一心一意守着孙连仲回来，我应该全心全意爱孔丹萍。”
严萧潇非常坚决地推着她坐在床边，自己退到中间一张桌子旁边坐下。
“记得那天咱们去办离婚的晚上吗？”
秦颖还是用充满欲望和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点点头回答：“嗯，记得。”
“那天，你也说最后一次。我说过，如果你选择彻底不和孙连仲再有一丝瓜葛，我就原谅你，留下来做夫妻；如果你选择真心真意要跟着他，我们明天去办理离婚，以后我拿你当亲妹妹。那时候我们还是夫妻，我都不能答应你。现在已经离婚了，而且我已经重新结婚。我们再发生关系就是违法。我对不起孔丹萍，你对不起孙连仲。”
严萧潇尽可能用严厉的口吻，打消她所有欲望。
“颖颖，我从来不追问你和孙连仲究竟怎么会发生了第一次，以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我猜得到，一定是他提出就一次，和当年的谢超然那样，要求你给他一次，结果呢？会有不可挽回的很多次。我们从确定关系到领证前，我从来没有提过要求，因为我知道欲望不可以开端，一旦有开端便会无休止。”
秦颖在严萧潇的严厉克制下慢慢冷静下来，脸上红潮也褪去了垂下头。
“哥，你说得对，他们都要一次，结果……好，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颖颖，哥送你几句话，人要敢于正视自己，敢于面对生活，要活出尊严来。以后你无论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都可以找我。哥一定会出现，一定会帮你。不过，你必须牢牢记住，我是你亲哥哥。”
严萧潇拿起桌上的水瓶，倒了一杯开水送过去。
“先喝口水，平静一下，然后谈谈正经事吧。”
秦颖乖乖喝了几口水。
“你说吧，哥。”
“我马上就出国留学了，特地拐来看看你。是妈他们终究不太放心你。先告诉我在厂里工作情况怎么样？关系相处怎么样？”
“我很好，写信告诉他们了。我在厂技术科资料室工作，算干部待遇。厂里专门给我安排了这个房子，让我一个人住。厂里的同事对我很好，很客气也很尊重我。”
秦颖突然脸红了。
“就是他们都说我是厂花，有很多男工和科室的男同志喜欢献殷勤。比如刚才那个魏柳成……”
“他叫魏柳成？”
严萧潇皱着眉打断秦颖。
“对，魏柳成特别喜欢向我献殷勤。他是助理工程师。不过我可没有对他说过什么，也没有去招惹他。”
秦颖连忙申明。
“我看见这个人就有点讨厌。”
严萧潇有点恼火。
“我要请他喝茶，好好警告一下。”
秦颖吓了一跳。“哥，你不会揍他吧？”
“你想什么？你哥是这种武人吗？”
严萧潇忍不住发笑。
“我要明明白白告诉他，你是名花有主了，叫他死了这条心。”
“谁啊？你吗？”
秦颖有开始调皮起来。
严萧潇瞪了她一眼。
“又来啦？我会告诉你们厂一些人。你已经有爱人了，叫孙连仲，最多一年后就会调过来。”
“哥，你说真的？孙连仲不到一年就可以来吗？”
秦颖急切追问。
严萧潇笑着说：“这个表情才对嘛。是的，我了解过情况，还托了朋友关照，应该会提前半年释放。另外我和爸商量了，他也同意。到时候安排他先去北京见见他们，然后安排过来。孙连仲技术上没有问题，据说还在狱中进修，现在的水平够得上工程师。他的问题只是渎职没有牵扯其他，安照技术干部安排没有问题。再说这里不会有人知道其他情况，你以后就公开说自己有男朋友在外地工作，很快会调过来的。省得老有人打主意，也不怪的，谁让我妹长得这么漂亮？”
严萧潇终于开了个玩笑。
“哥，你也来了吧。”
秦颖又撒娇起来。
严萧潇笑着站起身。
“走，哥先请你吃饭去，然后去开宾馆。明天一早和你一起去厂里。”
“吃饭我请哥，开宾馆不用吧？你可以睡外面沙发啊。”
秦颖歪着头努努嘴。
严萧潇走过去，拍了她脑袋一下。
“怕你半夜骚扰我把持不住，行吧。”
秦颖“咯咯咯”笑起来。
次日，严萧潇替秦颖处理掉很多麻烦事。傍晚的时候，秦颖送他去了火车站。严萧潇准备去广州白云机场搭机离境。
当秦颖望着远去的列车，眼泪还是流下来了。
她缓缓转过身独自朝外面走，心中有数不清的心事，也有许多曾经的往事，不停在眼前晃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