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最难弃舍父女情
严萧潇去码头买了很多菜，提在手里朝小楼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和昨天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厂里传开，那种异样的目光消失了，所有人都像往日看见他那样，热情地招呼他。严萧潇面带微笑含蓄地和大家回应，看上去是那样平静，似乎所有事情对他而言都是云淡风轻。
如今的码头早就和当年面目全非了。
这个码头只剩下最后半年的寿命，离开码头不足一公里处，长江上一道飞虹已经将两岸相连。这里是即将完成通车的江州二桥。蓝田坝与瓦窑坝之间的三桥也已经差不多完工，将会与二桥前后通车。
这个旧码头正在逐步演变成桥头附近的综合贸易市场，很多商店正在刚刚修好的柏油路两旁兴起。
严萧潇看着茜草坝这些年的发展，心中感慨良多。
他是1973年来的这里，那时候的茜草坝就是个依靠着水田和山丘的小坪坝。如果不是1970年一下子搬进来三个国营大厂，上十万的人口。这里恐怕至今也还保留这青山绿水几亩田的原生态。如今这里高楼林立，商贸兴起，已经成为对岸江州市区的一个小卫星城，等到二桥、三桥先后通车，这里就会变成江州市区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可是，茜草坝变化虽大，这地方的主体三个国营大厂，却并没有跟着变化，甚至连保持原地踏步都做不到了。由于周围巨大变化，全国各地的变化，使得这些原来蹲在茜草坝的年轻人看到了希冀，看到了更多曾经只是梦想里的东西。他们选择毫不犹豫地挥手而去，决绝地离去，奔向心中的未来和光明。
结果这些本来停滞不前的国营大厂，人才流失、技术滞后、管理混乱……所有的问题，仿佛在一夜天冒出来，让这几个大厂变得苦不堪言。
严萧潇很想去改变，可又深感自己的力不从心。国营企业的问题积重难返，真不是自己凭一己之力可以力挽狂澜的。何况，严萧潇很明白自己的弱点，他对企业管理可谓一窍不通。本来严萧潇已经想好了，大学毕业去读研究生，按照余先生的提议，他已经着手打算，准备报考外国文学。余先生说他在这个方面很有潜质，严萧潇二年级的一篇论文《论莎士比亚戏剧的喜与悲》，已经被余先生推荐给全国性文学论坛发表。北大一位研究莎士比亚戏剧的教授非常欣赏，已经主动建议他去投考。
这次突然事件，却在一夜之间改变了他。自己究竟是应该继续在校园的象牙塔里一个劲朝最高处攀爬，还是走出象牙塔回归现实，走另一条充满艰辛与未知的路？
严萧潇又一次给自己出了个人生考题。
严萧潇沿着水田的埂朝里面走，在一大片的水稻田包围中，有一块凸起的土丘。丘上栽满翠绿的竹林，在竹林的拱卫下有座外墙白色的三层小楼，楼外就用竹子编了一道绿篱，活的围墙。
他刚刚走近小白楼的院子，就听见了女儿清脆的笑声。
“妈妈、妈妈，我在这里，你来啊。”
严萧潇走到院子的木门前，看见秦颖正在院子里和珏珏玩捉迷藏。
他看着院子这温馨的一幕，心里更是五味俱全。
严萧潇不愿再去多想，推开院门走进去。
珏珏听见门响，转头看见他，尖声欢笑着朝他身上扑去。
“爸爸！”
严萧潇赶紧放下手中的菜。
伸手把女儿抱起来，举过头顶，笑着说：“宝贝，爸爸今天买了好多好吃的，做给你和妈妈吃好不好？”
“好。”
珏珏拍着手说：“爸爸。罗奶奶在厨房。姑姑，还有叔叔和婶婶都在三楼。一会儿我们一块吃饭好不好？”
“等等，你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严萧潇忍不住笑。
秦颖拿掉了眼睛上的手帕。
“珏珏没有错啊。罗奶奶，罗姑姑，罗叔叔，还有罗婶婶。孩子一直听你叫玉国大哥，玉容小妹啊。”
她提起严萧潇放在地上的菜，朝楼里走着。
“我去厨房帮罗妈妈，你陪着珏珏玩吧。”
严萧潇明知她是强忍心中的情绪，把女儿朝她递去。
“你陪珏珏吧。我去厨房帮忙。”
“给我吧，嫂子。”
罗玉荣已经走出来拿过秦颖手上的菜。
“师哥、嫂子，你们带珏珏多玩一会。她难得看见你们的。我去厨房帮我妈。”
罗玉国和彭晓雅也从楼上下来了。
严萧潇有点奇怪地问：“玉国兄，你怎么今天也会过来，没有上课吗？今天是周五吧，明天还有课。”
秦颖已经抱过了珏珏，继续在院子里玩捉迷藏。
彭晓雅笑着对珏珏说：“小珏珏，欢迎婶婶加入吗？”
“当然欢迎啊，婶婶，来抓我和妈妈。”
“好。”
罗玉国说：“发生这么大事，我能不过来看看吗？你昨天赶来后，我就接到小雅电话了。我今天早晨过江的，打算周日晚上再回去。你那儿处理怎么样了？”
严萧潇看了女儿她们一眼，低声对罗玉国说：“走，我们上去说吧。”
罗玉国明白了什么。
他一到茜草坝，已经听到不少消息，甚至包括严萧潇上午在会议室上的发言。厂里对严萧潇的风评再一次把他推向了风浪的潮头。
罗玉国不由得对自己的好友隐隐有些担心。
他们一起进了罗玉国的房间。
小楼三层，每层都有两个正房和卫生间。罗玉国和彭晓雅的婚房就在这里，不过也只是暂时而已，罗玉国已经向江州化工厂申请了住房。他打算毕业后还是回去，准备把彭晓雅也带过去。
三层另外一间住在罗玉荣，二楼是罗妈妈带着珏珏，还有一间是留给严萧潇和秦颖的。底层并没有安排住人，是留给珏珏玩的游戏室，偶然严萧潇也会在这里招待朋友。
自从他和罗玉国合伙租下这座小白楼，他已经习惯把这里当做家了，很少回到那边去住。其实秦颖平常也是回这里的，毕竟要比小平房大很多，条件好很多，只是上班稍远点。那个小平房只是秦颖中午用来休息的用处，恰恰也方便了她。
严萧潇毫无隐瞒地告诉了罗玉国所有的事情。这种事不光彩，可严萧潇不想瞒着朋友，尤其是罗玉国。
罗玉国沉默了片刻。
“你想好了？离婚以后珏珏归你？”
“想是想好了，不过还有个难题没有想好。”
严萧潇明确回答。
“你是在考虑珏珏的安顿吧？”
罗玉国这话一说，严萧潇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
“怎么啦？这么看着我？有点意外？”
“其实也不意外，咱们相识三年了，你和玉容都很了解我。没错，我在考虑怎么安顿珏珏？我还有一年才毕业，而且我还打算读研究生，这些年珏珏怎么办？”
严萧潇的确有点发愁。
“当然，我可以让秦颖先带回北京，放在我家，或者还是她自己和姥姥带着，等她的事有了眉目，再送回我妈那里去。可是，我舍不得珏珏，再说我暂时也不想让两边老人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儿……”
“这个恐怕瞒不住，秦颖不是要回北京吗？”
罗玉国怀疑地提出来。
“这个没有关系，暂时瞒一下。她回去可以不提离婚的事儿，我们说好了。”
严萧潇说：“主要我不希望再让珏珏离开我身边。可是又不能不离开茜草坝，必须给孩子换个环境，早点送到幼儿园去。”
“这个不难。”
罗玉国说：“还是让我妈妈带，我们回蓝田坝啊。反正我们早晚都要回那边，可以先租房子。你看珏珏也方便啊。就是玉容麻烦一点。现在马上二桥、三桥都要通车了。茜草坝和蓝田坝之间也修好路了，有公交车啊。”
严萧潇摇摇头，指着窗外院子里的彭晓雅。
“晓雅已经显怀了，罗妈妈一个人怎么照顾两个孩子，还有产妇？不可能让我彭师傅去照顾晓雅吧？”
“还有玉容啊。”
“我的哥。小师妹要嫁人的。你让别人怎么看？”
严萧潇苦着脸。
“萧潇，你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装傻？”
罗玉国有点生气了。
“怎么啦？”
“玉容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现在你既然已经决定离婚，那就没有问题啦。你怕影响可以再等等，反正玉容还小。”
“玉国兄，你千万别乱点鸳鸯谱。”
严萧潇连忙阻止他。
“我这个哥哥又不傻。怎么会是乱点鸳鸯谱？”
“好吧。我承认我看出玉容的想法，可是这个事万万不能。”
严萧潇干脆拒绝。
“为什么？你嫌她是工人，文化低？”
“废话，你嫌弃晓雅了吗？我的好哥哥，这事和那些没有关系。”
“那是为什么？你不喜欢玉容？”
“我当然喜欢，我是把她和晓雅当妹妹喜欢。你明白吗？我是已婚，还有孩子，玉容可是黄花大闺女。我要替她着想，而且我要比她大10岁！”
“大10岁怎么啦？我也比晓雅大10岁嘛。”
“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头一回谈朋友。我是已婚，完全不同。而且蓝田坝上谁不认识我们，不认识珏珏？这事绝不行。”
严萧潇的态度让罗玉国明白了一切。
他不得不承认严萧潇是在为自己妹妹考虑。
“那，怎么办？”
罗玉国陪着他发起愁来。
严萧潇反而用无所谓的态度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大不了自己带几天。”
“你怎么带，你把珏珏带到学校去啊？上课怎么办？”
“我就先带到学校去，请余先生帮忙送到学校幼儿园啊。”
严萧潇突然想到这个办法。
“这是个办法。孩子接送我们都可以帮忙。晚上睡觉，你和王大平换一下，你带珏珏睡下铺。”
罗玉国帮忙出主意。
严萧潇点点头压低声音对罗玉国说：“刚才的事儿不许告诉玉容和晓雅，也先不要对罗妈妈说。”
“为什么？”
“你自己想。反正不能说。周一就说秦颖有事要回北京去，我带孩子去学校玩几天。慢慢再告诉他们。”
“行，听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