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1.狮子
细想下,古代人知道狮子模样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暹逻国来进贡狮子,每当半路停下时,前来围观的人多得像一堵墙。那狮子的形状与世间流传的绣的画的迥然不同,毛色黑黄,长达数寸。有人扔给它一只鸡,它先用爪子把鸡抓起来团成一坨,再用嘴去吹,只要一吹,鸡毛就落得一干二净,这也是一个奇特的事理。
0522.阎王
又是一篇借阴间惩罚吓唬悍妇的故事。可见恶女人自古至今都很多。
李久常是临朐人。有一次,他自带酒具在野外自斟自饮,看见旋风“呼呼”吹过,便恭敬地以酒洒地,加以祭奠。后来,李久常因事外出,看见路旁有所极具规模的宅第,殿阁宏伟壮丽。这时一个家丁从宅中走出,请他进宅,他一再推辞,家丁拦住去路,非让他进去不可。他说:“我们素不相识,莫非你认错人了?”家丁说:“我没认错人。”便说出李久常的姓名。他问:“这是谁家?”家丁回答说:“你进去后自然就会知道。”李久常进了大门,走过一道门,看见一个女子手脚都钉在门上,走近一看,是自己的嫂子,于是大为恐骇。李久常有个嫂子,胳膊生了一个恶性的毒疮,已有一年多时间不能起床。于是他想嫂子怎能到这里来?转念一想,又怀疑请他进宅恐怕是出于恶意,于是停住脚步,畏缩不前。在家丁的催促下,才走进门。来到大殿前,只见殿上有一个人,穿戴如同王者,气度威严,神志凶猛。李久常跪伏在地,不敢仰视。大王吩咐把他拉起来,安慰说:“你别害怕。因为过去我叨扰过你的酒喝,所以想与你相见,当面感谢,没有别的原由。”李久常这才安下心来,但终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大王又说:“你不记得在田野里洒酒祭奠的时候吗?”李久常顿时明白,知道这是阎王,于是伏地叩头说:“刚才看见我的嫂子遭受这么严酷的刑罚,出于骨肉之情,心里实在难过。请大王怜悯她,宽恕她!”阎王说:“这人极为蛮横妒忌,应受这种惩罚。三年前,你哥哥的妾生孩子时直肠脱出,她暗中把针扎在肠子上,使这个妾至今肚子经常作痛。这人哪里还有人性!”李久常再三哀求。阎王才说:“就看你的面子宽恕她。你回去要劝这悍妇改一改。”李久常谢过阎王,走出大殿,门上钉着的人已然不见了。
李久常回家后去看嫂子,嫂子躺在床上,疮口在流血,染红了炕席。当时由于妾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嫂子正在破口大骂。李久常连忙劝阻说:“嫂子别再这样!你今天的痛苦,都是平时的妒忌造成的。”嫂子发火说:“小叔子真是这样一个好男人啊,房中的媳妇又像孟光一样贤惠,任凭你东家眠,西家宿,不敢吱一声。你自然是有好大的夫权,却也不能替你哥哥来降伏老娘!”李久常微笑着说:“嫂子别生气。如果我讲出实情,恐怕你想哭都来不及了。”嫂子说:“我从来没有偷过王母娘娘针线笸箩中的线,又没有跟玉皇大帝的香案吏眉来眼去,心中坦然,有什么用得着哭的地方!”李久常压低声音说:“把针扎在别人的肠子上,该当何罪?”嫂子骤然变了脸色,问说这话的根据,李久常讲出原由。嫂子吓得浑身不停地发抖,哭得涕泪淋漓,哀号着说:“我再也不敢这么干啦!”眼泪没干,便觉得疼痛顿时消失,历时十天,疮口愈合。从此,嫂子痛改前非,于是以贤惠为人所称道。后来,妾又生孩子,肠子再次坠出,那根针真真切切地扎在上面。把针拔掉后,妾肚子疼的毛病才告痊愈。
异史氏说:有人认为天下像李久常的嫂子那样蛮横妒忌的人还真不少,可惜阴间的法网疏漏太多。我认为其实不然。阴间的惩罚未必没有比钉在门板上更重的,只是没人给阳间捎信而已。
0523.土偶
鬼生子的荒诞故事,里面还有鬼子鉴定的情节。如果抛开鬼神荒诞的情节,可以看到社会对于这个问题的真实的态度和立场,王氏的母亲说:“汝志良佳,然齿太幼,儿又无出。每见有勉强于初,而贻羞于后者,固不如早嫁,犹恒情也。”体贴、真实、切近人情,大概也反映了蒲松龄的态度和立场。
沂水县有个姓马的,娶妻王氏,夫妻感情很深。马某婚后死得很早,王氏的父母想让女儿改嫁,王氏发誓不嫁别人。婆婆可怜王氏年轻,也劝儿媳改嫁,王氏不肯依从。王氏的母亲说:“你的意愿很好,只是太年轻,又没有儿子。我往往看见有人当初勉强不嫁,后来却招致羞辱,还不如及早改嫁,这是人之常情。”王氏神色严肃,发誓死也不嫁,母亲这才由她去了。王氏让人雕塑了一尊丈夫的泥像,每当吃饭时,就像丈夫活着一样,也给他端上一份吃的。
一天夜里,王氏准备就寝,忽然看见泥塑的丈夫打个呵欠,伸伸懒腰,走了下来。王氏惊骇地看着,泥塑的丈夫已经迅速长得像活人一样高,一看还真是自己的丈夫。王氏心中害怕,便喊婆婆。鬼加以阻止说:“别这样。我感念你的深情,在地下也觉辛酸。我们家有个忠贞的媳妇,几代祖宗都有光彩。我父亲在世时做过损德的事,应该无后,以致使我盛年早亡。阴间念你矢志坚守节操,所以让我回来,和你生一个儿子来传宗接代。”王氏也泪湿衣襟,于是像当年那样夫妻恩爱。到鸡叫时,鬼便下床离去。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王氏觉得腹中微动。鬼于是哭着说:“限期已满,从此永别了!”便再也不来。
王氏起初没有声张,后来肚子渐大,无法隐瞒,便偷偷告诉了婆婆。婆婆怀疑媳妇胡说,但观察王氏没有越轨行为,也大惑不解。十个月后,王氏竟然生下一个男孩。向人说明其事,人们听了无不暗暗发笑,王氏也无法为自己申辩。恰好里正原先与马某有嫌隙,便告到县令那里。县令传讯邻居,邻居的说法也都一致。县令说:“听说鬼生的孩子没有影子,有影子就是假的。”把孩子抱到日头底下,影子就像淡淡的轻烟。又刺出小孩的指血来,涂到泥塑肖像上,立刻渗透到泥像里,把血涂到别的泥像上,却一擦就掉。因此,县令相信王氏所言属实。小孩长到几岁后,相貌言行没有一处不像马某,众人的怀疑这才解消。
0524.长治女子
讲述了道士如何利用巫蛊妖术诱拐女子。其中关于生辰八字不可轻易示人、官印具有破坏巫蛊妖术的功能、魂魄报恩托生等充满了浓厚的民俗色彩。道士派长冶女子去“侦邑中审狱状”的自投罗网,自作聪明。
陈欢乐是潞州长治县人,他有一个女儿,聪明伶俐,长得漂亮。一天,有一个道士在乞讨时瞥了陈女一眼,然后离去,从此每天都拿着钵在陈家附近转悠。恰巧有一个瞎子从陈家走出,道士便追上前去,与他同行,问他从哪里来。瞎子说:“刚才我到陈家算命去了。”道士说:“听说陈家有个姑娘,我的一个中表亲戚打算去求亲,但不知那姑娘的年岁生辰。”瞎子对道士说了出来,道士这才告别离去。
过了几天,陈女在屋里绣花,忽然觉得双脚麻木,逐渐扩展到大腿,又逐渐扩展到腰腹,不久便昏沉沉地跌倒在地。持续了好一阵子,陈女才能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打算去找母亲,告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等陈女走出门来,只见四周都是茫茫黑波,中间有一条如线的小路,她吓得直往后退,却见房间住所都被黑水淹没。再往路上一看,只见路上没有行人,只有道士迈着缓缓的脚步,走在前面。于是她远远地跟在道士后边,希望遇见一位同乡,诉说自己的境遇。大约走了数里,她忽然看见村舍,仔细一看,却是自己的家门。她大为惊骇地说:“奔走了这么久,原来仍在村中。刚才怎么这样糊涂!”她欣然走进家门,却见父母还没回家。于是她便又回到自己的房里,她没绣好的花鞋还放在床上。陈女觉得自己奔波得极为疲倦,便坐在床上歇息。这时道士忽然走了进来,陈女大惊,便想逃走,道士把她一把抓住,按在床上。她想喊,却哑然无声。道士急忙用快刀去剜她的心。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飘飘忽忽地离开躯壳,站在那里,向四周一看,自家的房屋全都没有了,只有悬崖压在头顶上。她见道士把自己的心血点在木人上,又并起剑指,念诵咒语,于是觉得木人便与自己合为一体。道士嘱咐说:“从此你要听候差遣,不得有误!”便把木人佩戴在身上。
陈家丢了女儿,全家疑惧不安。他们寻找到牛头岭,才听村民传说,岭下有一个女子被剜心而死。陈欢乐赶去验看,果然是自己的女儿,便哭着告知县令。县令拘捕了岭下的居民,几乎都拷打遍了,仍然没有头绪,只好暂时收押众嫌疑犯,等候复查。道士在离县城数里之外,坐在路旁的柳树下面,忽然对陈女说:“现在派你第一个差事,就是前往县城查看办案情况。到县里后你可以在暖阁上藏身,如果看见县令盖印章,要赶快躲避,一定记住别忘!限你辰时去,巳时回。晚回来一刻,就在你心上扎一针,让你剧烈疼痛;晚回来两刻,就扎两针;扎到第三针,就让你魂消魄散。”陈女听了,吓得毛骨悚然,于是飘然飞去。陈女一瞬间来到官署,依言伏在暖阁上。这时牛头岭下的居民排成一圈跪在堂上,还没进行审问。恰巧准备往公文上盖印,陈女来不及躲避,而官印已经拿出了印匣。陈女觉得身躯沉重发软,暖阁的纸格子好像承受不住,发出“咔咔”的声响,满堂的人都愕然四顾。县令让人第二次钤印,声响如前,到第三次钤印时,陈女坠落到地下。大家都听得很清楚。于是县令起身祷告说:“如果是冤鬼,你就直说,我为你昭雪。”陈女哽哽咽咽地走上前去,一一讲出道士如何杀害自己和差遣自己的情况。县令打发差役骑马赶到柳树下,道士果然就在那里。捉回来后,一经审讯,立即招供。于是将在押人犯释放。县令问陈女说:“冤屈已经昭雪,你打算回哪里去?”陈女说:“打算跟随大人。”县令说:“我的官署中没有地方安置你,你不如权且回你家去。”陈女停了许久说:“官署就是我家,我要进去了。”县令再问话,已经毫无声响。县令回到内宅,这时夫人已生了一个女儿。
0525.义犬
义犬的故事,感人。写潞安某甲所养的黑犬在主人携带款项骑骡去救父亲时,先是随行,后来拦阻主人所骑的黑骡,百般驱逐不去。主人到达目的地时才发现丢失了款项,而黑犬的异常正是帮助主人。
潞安府的某人,父亲陷身牢狱,将被处死。他把积蓄都拿出来,得到一百两银子,准备到府里去疏通关节。这人跨上骡子走出门,他所养的黑狗也跟在身后。他把黑狗呵斥回去,刚一上路,黑狗又在身边跟随,用鞭子也没把它赶回去,随行了数十里。他跳下骡子,到路旁小解,之后用石子打黑狗,黑狗这才跑开。他上路后,黑狗忽然又跑来,去咬骡子的尾巴和蹄子。他生气地用鞭子抽打黑狗,黑狗叫个不停,忽然跳到骡子前面,愤怒地去咬骡子的头,似乎要拦住他的去路。这人认为这不是吉兆,更加生气,便调转方向,骑着骡子往回赶黑狗,见黑狗已经跑远,才回身骑着骡子飞跑起来。抵达潞安府时,天色已经向晚,等他去摸腰间的钱袋时,发现银子已经丢了一半。他汗水哗哗直淌,吓得魂飞魄散。他整个一夜辗转反侧,骤然想到狗叫事出有因。等城门一开,便出了城,在来路上仔细地寻找。他又想,这是一条南北向的交通要道,行人如蚁,哪有丢了钱还能找到的道理?他迟疑不决地来到自己跳下骡子的地方,只见黑狗死在草间,毛上都是汗,像被水洗过一般。他提着耳朵把黑狗拉起来一看,成包的银子俨然就在身下。某甲为黑狗的情义所感动,买来棺材,加以安葬,人们称之为义犬冢。
0526.鄱阳神
讲述了敬仰祖宗得好报的故事。
翟湛持出任饶州司理,途经鄱阳湖。湖上有一座神庙,翟湛持便下车前去游览。庙里陈列着丁普郎等死节忠臣的塑像,其中有个翟姓的神像居于最末位。翟湛持说:“与我同族的人,怎能居于下首!”便与上首一座的神像调换了位置。后来,翟湛持上船赶路,大风吹断船帆,桅杆倒向一边,全家人都在伤心哭号。一会儿,一只小船破浪而来,靠近官船后,急忙扶翟湛持上了小船,接着全家人也都上了小船。翟湛持细看那人,与翟姓神像没有任何一点儿不像。不久,风浪平息,再找那人,已没了踪影。
0527.伍秋月
在本篇中,蒲松龄写王鼎在阴间看见兄长被衙役“索贿良苦”,“猛掣项索”,看见情人被衙役“撮颐捉履,引以嘲戏”,从而“忿火填胸”,“立决皂首”,“一役一刀,摧斩如麻”。在“异史氏曰”中他赞扬附和说:“余欲上言定律:‘凡杀公役者,罪减平人三等。’盖此辈无有不可杀者也。”虽然本篇不过假借浪漫故事抒写其对于现实衙役的痛恨,但王鼎和伍秋月的浪漫恋情,尤其是少女伍秋月的形象性情,无论是在梦中按照父亲的预言与王鼎相见,还是因王鼎杀衙役提前再生,乃至再生后,“盈盈然神仙不殊。但十步之外,须人而行,不则随风摇曳,屡欲倾侧。见者以为身有此病,转更增媚”,都写得栩栩生动,别具一格。
高邮县人王鼎,字仙湖,为人慷慨激昂,勇武有力,广交朋友。他十八岁那年,还没成亲,未婚妻就死去了。他每次外出远游,总是经年不归。哥哥王鼐是江北的名士,兄弟情谊非常深厚,劝王鼎别外出,准备给他找个对象。王鼎不听,乘船抵达镇江,去拜访朋友。正好朋友外出,他便在旅馆的阁楼上租下住处。只见江水翻着澄澈的波澜,金山历历在目,心中非常快活。第二天,朋友来请王鼎到家去住,王鼎推辞没去。
住了半个多月,王鼎在夜里梦见一位女郎,大约十四五岁,容貌端庄美妙,上床与他交合,醒来便有遗泄。他颇感奇怪,仍然认为出于偶然。再到夜里,他又梦见那位女郎。就这样过了三四夜。他心中大为诧异,不敢吹熄灯烛,身子虽然躺在床上,却时刻保持着警惕。可是刚一合眼,梦见女郎又一次前来,正亲热时,他忽然惊醒,急忙睁开眼睛,却见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还真真切切地抱在自己的怀里。女郎见王鼎醒来,颇为羞怯。王鼎虽然知道女郎不是人类,却也很得意,顾不上问明情况,就真与她尽情欢爱起来。女郎好像不堪忍受,说:“你这样狂暴,难怪人家不敢当面告诉你。”王鼎这才问女郎的情况。女郎回答说:“我叫伍秋月。先父是一位名儒,深通《周易》象数占卜之学,对我非常疼爱,只是说我寿命不长,所以不许我嫁人。后来,我在十五岁时果然夭亡,父亲把我掩埋在阁楼东侧,让下葬处不高出地面,也不立墓志,只是在棺材旁边立了一片石,上面写着:‘女儿秋月,埋葬但没有立坟,三十年后,嫁给王鼎。’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年,正好你来到。我心中高兴,很想自荐给你,可是心中羞怯,所以便借睡梦与你相会。”王鼎也很高兴,又要求做完那事。伍秋月说:“我需要一些阳气,想获得再生,实在经受不住这般风雨。将来的夫妻恩爱无穷尽,何必就在今宵?”便起身离去。第二天,伍秋月又来找王鼎,坐在王鼎对面谈笑戏谑,就像生人一样欢乐。吹灭灯烛上床,她跟活人没有区别。但是伍秋月起身时,遗泄淋漓,弄脏了被褥。
一天夜里,明月晶莹澄澈,两人在院中散步。王鼎问伍秋月:“阴间也有城市吗?”伍秋月回答:“和人间一样。阴间的城市不在这里,离这里大约还有三四里。但是那里把黑夜作为白天。”王鼎问:“活人能去看吗?”伍秋月回答说:“也可以。”王鼎要求前去参观,伍秋月答应下来。他们乘着月色前往,伍秋月飘飘忽忽的,走起路来快得像一阵风,王鼎极力追赶。忽然来到一个处所,伍秋月说:“不远啦。”王鼎四处张望,却毫无所见。伍秋月把唾液涂在王鼎的两眼角上,睁开眼睛一看,眼睛较平时加倍明亮,看夜色与白昼无异。他顿时就看见在迷蒙的云气中有一座城市,路上的行人像在赶集。一会儿,两名皂衣差役绑着三四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最后一个人很像哥哥王鼐。王鼎走近一看,果然是哥哥,便惊骇地问:“哥哥怎么到这里来了?”王鼐一见王鼎,潸然泪下,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何事,就被强行拘捕了。”王鼎气愤地说:“我哥哥是奉行礼义的君子,何至于这样大捆大绑的!”便请两名差役姑且给哥哥松绑。差役不肯答应,还非常傲慢地瞥着王鼎。王鼎气得要跟差役争论,王鼐制止说:“这是长官的命令,他们也应该依法办事。但是我缺乏费用,而他们索取贿赂,实在狠毒。弟弟回去后,要给筹措些钱来。”王鼎拉着王鼐的胳膊,痛哭失声。差役也发起火来,猛然去拽王鼐脖子上的绳索,王鼐顿时跌倒。王鼎见此情景,怒火填胸,无法遏制,便解下佩刀,立即砍下一个差役的头来。另一个差役大声嘶喊,王鼎又砍下他的头来。伍秋月大为惊恐地说:“杀死官差,罪不可恕!逃晚了就会大祸临头!请立刻找一条船北去,回家后别把哥哥的丧幡摘掉,关上大门,绝不外出,七天后保证没事。”王鼎便扶着哥哥连夜雇了一条小船,火速北上。王鼎回到家中,看见吊唁的人们还在门前,知道哥哥果真已死。他关上门,上了锁,刚一进门,见哥哥已经杳然不见。进屋后,却见哥哥已经复活过来还喊:“饿死我啦!赶快拿汤饼来!”当时王鼐已经死了两天,家人无不惊骇,王鼎一一讲出其中的缘由。七天后开了门,摘去丧幡,人们才知道王鼐已经复苏。亲友纷纷赶来打听内情,王鼎只得编一套假话作为回答。
王鼎又想起伍秋月来,想念得心烦意乱。他于是再度南下,来到原先住过的阁楼里,点上灯烛,等待了许久,但伍秋月始终没来。王鼎睡眼蒙胧地正要就寝,却见一位妇人前来,说:“秋月小娘子告诉您:前些日子因公差被杀,凶犯逃亡,便将秋月抓去,现在押在监牢里,看守犯人的差役虐待她。她天天盼望你去,好给她想个办法。”王鼎心中悲愤,便随妇人前往。他们来到一座城市,从西边的外城进城,妇人指着一个大门说:“秋月小娘子暂时就押在这里。”王鼎走进大门,看见许多房舍,关押的囚犯很多,却并没有伍秋月。又进了一个小门,看见一间小屋里透出灯光。他走近窗前一看,却见伍秋月坐在床上,用衣袖掩面,呜呜咽咽地哭泣。身旁有两名差役在捏脸蛋摸小脚,逗引调戏,伍秋月哭得更加厉害。一名差役搂着她的脖子说:“已经成了罪犯,还守贞节吗?”王鼎怒火中烧,也顾不上说话,持刀径直闯进屋里,一刀一个,像砍麻秆似地斩杀了两名差役,夺了伍秋月出门,幸好无人发觉。刚到旅店,王鼎突然醒来。他正奇怪梦境凶险,就见伍秋月站在那里眉目含情地望着自己。王鼎惊讶地站起身来,拉伍秋月坐下,把梦中的情景告诉了她。伍秋月说:“都是真的,不是梦。”王鼎吃惊地说:“这可怎么办?”伍秋月叹了一口气说:“这是命运的安排。等到月底才是我再生的日期,如今已到这个地步,事情急迫,怎能等待。你可赶紧挖开我的葬身之处,把我背回家去,每天频频呼唤我的名字,三天后我就可以复活。只是我在阴间的日期没满,骨头还软,足下无力,不能为你操持家务。”说罢,急匆匆就要走,又回过身来说:“我几乎忘了,阴间来追怎么办?我在世时,父亲传给我一道符书,说三十年后可把符佩戴在我们夫妇二人身上。”便要来笔,飞快地写了两道符,说:“一道你自己佩带,一道贴在我的背上。”王鼎把伍秋月送出门来,在伍秋月消失的地方作了标记,在那里往下挖了一尺左右,便露出了棺材,棺材已经腐烂。旁边立着一个小石片,上面写的果然是伍秋月说的那番话。打开棺材一看,伍秋月面色如生。王鼎把她抱进屋里,她的衣服随风全部化尽。王鼎给她贴完符,用被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背到江边,喊来一条停泊在那里的船,假说妹妹得了急病,打算送回家去。幸亏南风刮得很大,天刚破晓,已经抵达乡里。
他把伍秋月抱到家,安顿好了,这才告知兄嫂。全家人惊慌地张望着,却也不敢直言说出心中的疑惑。王鼎打开被子,连声呼唤伍秋月的名字,夜里便抱着尸体就寝。尸体一天天逐渐有了温暖的气息,三天后伍秋月终于复活过来,七天后能下地走路。她换好衣服去拜见嫂子,体态美妙与仙女没有区别。不过她走到十步以上,就需要有人搀扶,否则就会随风摇晃,像是要跌倒。人们见此情景,以为伍秋月身患这样的病,反而增加几分妩媚。伍秋月时常劝王鼎说:“你的罪孽太深,应该多积德,多诵经,以示忏悔,否则恐怕寿命不会太长。”王鼎一向不信佛,从此皈依佛法,态度非常虔诚,后来也就平安无事。
异史氏说:我想进言建议制定一条法律:“凡是杀死公差的,较杀死平民减罪三等。”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该杀的。所以,能铲除害人的差役,就是奉公守法。即使举措稍嫌苛刻,也不能谓之暴虐。何况阴间本来没有固定的法规,倘若遇到坏人,刀砍锯截,用锅烹煮,都不算残酷。做的事只要能大快人心,阎王便会认为做得好。难道犯了需要阴司追捕的罪还能侥幸逃脱吗?
86版电视剧《聊斋》里的《杀阴曹》单元改编了这个故事。
0528.莲花公主
颇有黑泽明《梦》中故事的韵味,其实古典文化中有很多素材可以寻找灵感,可惜大师太少。
胶州人窦旭,字晓晖。正午睡时,窦旭看见一个穿粗布衣服的人站在床前,迟疑不决,惶恐不安地望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窦旭问有何事,来人回答说:“相公有请。”窦旭问:“相公是谁?”来人说:“他就在附近。”窦旭跟着他走出门来。转过一些房屋,被领到一个处所,楼阁层层叠叠,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他们在这里曲曲折折地往前穿行,窦旭觉得这里万户千门,绝非人间。他又看见宫女和女官,来来往往人数众多,都向穿粗布衣服的人发问:“窦郎来了吗?”穿粗布衣服的人作了肯定的回答。一会儿,一位显贵官员走出迎接,非常恭敬地拜见窦旭。登上大堂后,窦旭开口相问,说:“我们一向没有交往,我也不曾前来拜访。错蒙盛情接待,使我疑惑不解。”显贵官员说:“我们大王因先生家族清白,世代有德,倾慕你的风采,很想见你一面。”窦旭更加惊骇地问:“大王是谁?”显贵官员回答说:“稍等一会儿,你自然知道。”不久,两名女官前来,用两面旌旗引导窦旭前行。走过一道道宫门后,只见大殿上有一位大王,见窦旭进殿,便走下台阶迎接,采用的是宾主相见之礼。施礼完毕,步入坐席,那里陈列的筵席非常丰盛。窦旭抬头看见殿上挂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桂府”二字。他感到局促不安,不知说什么才好。大王说:“你我能够成为近邻,可见缘分很深。你应开怀痛饮,不用疑虑重重,心怀畏惧。”窦旭连连称是。
酒过数巡,下面奏起笙歌,不用钲鼓,音调幽雅纤细。稍作停顿,大王忽然看着左右两边的臣属说:“朕说一个上联,请你们对出下联:‘才人登桂府。’”在座的人正在思索,窦旭就对答说:“君子爱莲花。”大王大为高兴地说:“真是奇了!莲花是公主的小名,怎么如此合适?难道不是前世的缘分?向公主传我的话,她不能不出来见这位先生一面。”过了一段时间,佩环“叮咚”作响的声音渐近,传来兰草与麝香的浓郁的香气,原来是公主已经来到。公主十六七岁,长得美妙动人,无人可比。大王命公主向窦旭施礼,说:“这就是小女莲花。”公主行礼后离去。窦旭看了心旌摇荡,木然呆坐,想得出了神。大王举杯劝酒,他竟然都没看见。大王对窦旭的心思似乎微有觉察,便说:“小女与你也算般配,只是为自己与你不是同类而惭愧,如何是好?”窦旭心意惆怅,如醉如痴,又没听见。坐在旁边的人踩一下他脚说:“没看见大王请你喝酒,没听见大王跟你说话吗?”窦旭茫然若失,深感羞惭,离开坐席说:“臣承蒙款待,不觉喝得大醉,有失礼节,万望原谅。现在天色已晚,大王已经疲劳,我要告辞了。”大王站起身来说:“见到你后,心中实在惬意,为什么匆匆忙忙地就说要走?既然你不想留下,我也不敢勉强。如果你还惦念这里,自然会再请你来的。”便命宦官把他领出。在路上,宦官对窦旭说:“刚才大王说公主与你般配,似乎想跟你结亲,你怎么沉默不语?”窦旭后悔得直跺脚,每走一步,都追悔一番,就这样回到家里。窦旭忽然醒来,这时夕阳返照将要隐没。他坐在昏暗中反观回想,一切都历历在目。晚饭后熄灯睡觉,他希望还能重温旧梦,然而旧梦渺茫难寻,只有悔恨感叹而已。
一天晚上,窦旭和友人一起睡在一张床上,忽然看见先前那个宦官前来,传达大王的命令,叫窦旭进宫。窦旭大喜,便随同前往。见大王后,窦旭叩头拜见,大王把窦旭拉起来,请他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说:“知道你分别后还思念眷恋着这里。现冒昧把小女许配给你,想来你不致过于嫌弃。”窦旭当即行礼感谢。大王吩咐学士大臣陪同窦旭参加宴会。酒筵将尽时,宫女前来禀告说:“公主打扮完毕。”一会儿便见数十名宫女拥簇着公主走了出来。公主头上罩着红锦,迈着轻盈步履,宛如行于水波之上,宫女把她扶到地毯上,与窦旭对拜成婚。接着将二人送回住处。洞房布置温馨有致,极为芬芳滑腻。窦旭说:“眼前有你,真使人只知快活,忘记生死。只怕今天的遇合,却是一梦。”公主掩口一笑说:“明明我和你在一起,怎能是梦?”第二天清晨,刚刚起床,窦旭给公主描眉搽粉玩,接着便用带子去量公主的腰,用手指去量公主的脚。公主笑着问:“你疯了吗?”窦旭说:“我多次为梦所误,所以要仔细记住。假如这次也是梦,也足以使我时时思念了。”
两人还在戏谑逗笑,一名宫女跑进来说:“妖怪进了宫门,大王躲进偏殿,祸事即将来临了!”窦旭大吃一惊,急忙去见大王。大王拉着窦旭的手哭着说:“你不嫌弃我们,我们也很想与你永远相好。不料祸从天降,国运即将终结,这可如何是好!”窦旭吃惊地询问为什么说这话。大王把案上的一本奏章递给窦旭看。奏章说:“含香殿大学士臣黑翼,为出现不同寻常的怪异现象,请求及早迁都,以维系国家命脉一事。据黄门官员禀报说:从五月初六日起,来了一条千丈巨蟒,盘踞在宫廷外面,吞食内外臣民一万三千八百馀人,所过之处,宫殿尽成废墟,等等。臣奋勇前去查看,确实看见了这条妖蟒:只见它头如山岳,目似江海,一昂首能把殿阁一齐吞没,一伸腰可将楼墙全部压塌。这真是千古未见的凶象,万年不遇的灾祸!国家命运危在旦夕!请皇上及早带领宫中眷属,火速迁往乐土。”窦旭看完奏章,面如死灰。紧接着有宫女跑进来报告说:“妖物来到了!”整个大殿上的人都在哀叫,惨无天日。大王仓促间不知所措,只是泪水涟涟地望着窦旭说:“我把小女托给先生啦!”窦旭气喘吁吁地跑回住处。公主正与身边的宫女抱头哀哭,一见窦旭进来,便扯着他的衣襟说:“郎君怎样安置我?”窦旭悲痛欲绝,拉着公主的手腕若有所思地说:“我贫穷寒微,可惜不能金屋藏娇。我有几间茅屋,暂时一起在那里躲避好吗?”公主眼含泪水说:“情况危急,哪能选择?请快带我去!”窦旭便搀扶着公主走出住处,不久,他们来到家里。公主说:“这是非常安全的住宅,比我家强多了!然而我跟你前来,我的父母依靠谁?请你另盖一所房舍,全国人都会跟来的。”窦旭感到为难。公主号啕大哭,说:“不能急人之难,要你还有何用?”窦旭略加安慰劝解。走进屋里,公主趴在床边伤心哭泣,无法劝住。窦旭正苦心思考,束手无策时,忽然醒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一梦。然而他耳边还响着公主“嘤嘤”不断的哭声。仔细一听,根本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而是两三只蜂子在枕头上飞鸣。窦旭大呼一声“怪事”。
朋友问这话怎讲,窦旭讲出梦中的情形,朋友也很诧异。他们一起起身去看蜂子,蜂子依恋在袍袖间,赶也不走。朋友劝窦旭给蜂子造巢,窦旭依言而行,督促工匠来建造蜂巢。刚竖起两面墙,群蜂便从墙外飞来,络绎不绝,前后相继。巢顶还没合拢,蜂子便落满蜂房比斗还大。窦旭追寻蜂子的来处,却是邻家老翁先前的菜园子。菜园子中有一房蜂子,三十多年,繁衍生息,甚为兴旺。有人把窦旭的故事告知老翁,老翁前去查看,蜂房寂静无声。掀开蜂房的一面墙,却见有一条长达一丈左右的蛇盘踞在里面,于是将这蛇捉住杀死。窦旭这才知道,所谓巨蟒指的就是这条蛇。蜂子到窦旭家后,繁殖得更加旺盛,也没发生其他异常之事。
0529.绿衣女
益都,位于青州市中西北部。与上篇类似,通过写青峰绿蝇化成的女子,意在描写女子的脆弱可怜。
书生于璟字小宋,益都人,住在醴泉寺里读书。一天夜里,正在翻书诵读,忽然一位女子在窗外称赞说:“于相公读书真勤奋!”于璟于是心想,深山里哪里来的女人?正疑虑时,女子已经推门笑着走进屋来,说:“读书真勤奋!”于璟吃惊地站起身来一看,那女子穿着绿衣长裙,柔美动人,无可比拟。于璟知道这女子不是人类,再三问她住在哪里,女子说:“你看我该不是吃人的怪物啊,为什么一再追问?”于璟心中喜欢这个女子,便与她睡在一起。女子解开绸制的短衣,腰肢细得几乎不满一把。五更刚过,女子翩翩离去。从此她没有一夜不来。
一天晚上,女子和于璟一起喝酒,在谈话时显示出她精通音律。于璟说:“你声音娇柔纤细,如能唱一支歌,定能使人销魂。”女子笑着说:“我不敢唱歌,是怕销了你的魂。”于璟一再让女子唱歌,女子说:“不是我吝惜什么,是怕别人听见。你一定要我唱,我这就献丑来唱,但是只能小声唱,表达出意味来就行了。”便用纤足轻轻点着床腿,唱道:
树上乌臼鸟,赚奴中夜散。
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
声音纤细如蝇,刚刚能听出唱的是什么。但静心去听,歌声抑扬动听,圆润清亮,悦人耳,动人心。唱完歌,女子开门出去察看说:“要提防窗外有人。”围着屋子走了一圈,都看了一遍,才肯进屋。于璟说:“你为什么疑虑恐惧这么严重?”女子笑着说:“谚语说:‘偷生鬼子常畏人。’说的就是我。”接着,两人上床睡觉,女子提心吊胆,心中不乐,说:“我们一生的缘分,恐怕到此为止了吧?”于璟急忙问何出此言,女子说:“我突感心跳,大概福分已尽。”于璟安慰她说:“心跳眼跳都是常事,怎么突然说这个?”女子稍微高兴一些,又互相缠绵恩爱起来。
五更过后,女子披衣下床,刚要开门,又迟疑不决地走回来说:“不知为什么,就是心中害怕。请送我出门。”于璟果然起床,送到门外。女子说:“你站在这里看着我,等我翻墙走了,你再回去。”于璟说:“好吧。”于璟望着女子转过房廊,杳然不见。正要回屋睡觉,就听见女子急切的呼救声。于璟跑到那里,环顾四周,没有踪迹,声音发自屋檐间。他抬头仔细一看,有一只弹丸大小的蜘蛛,捉住一只昆虫抟弄,正是昆虫发出声嘶力竭的哀鸣。他划破蛛网,挑下昆虫,去掉缠缚在身的蛛丝,却是一只绿蜂,气息奄奄,快死了。于璟把绿蜂拿回到屋里,放在案头。静息多时,绿蜂才能爬行。绿蜂缓缓爬上砚台,把自己的身体投到墨汁里,出来后趴在案子上走着,足迹现出一个“谢”字。然后它频频震动双翅,从窗户飞走了。从此,绿衣女再没出现过。
0530.黎氏
士则无行,报亦惨矣。再娶者,皆引狼入室耳,况将于野合逃窜中求贤妇哉!婚姻是大事,不可不小心!!
龙门的谢中条,轻薄放荡,品行不端。他三十多岁丧妻,留下二男一女,早晚连哭带叫的,拖累得苦不堪言。他想娶继室,又高不成低不就,只得暂时雇个老妈子抚养子女。一天,谢中条在山路上缓缓行走,忽然有个妇人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略加等候,偷偷一瞧,是个漂亮女人,二十岁左右。他心生爱悦,调戏说:“娘子独自赶路,不害怕吗?”妇人只管走路,不作回答。他又说:“娘子这么纤弱的脚步,山路实在难走。”妇人仍然没看他一眼。谢中条见四周无人,走近妇人身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拽进幽深的山谷,准备强行欢爱。妇人生气地大喊:“哪里来的强盗,竟来野蛮欺人!”谢中条连拉带拽,继续前行,仍不停步。妇人脚步跌跌撞撞,尴尬异常,无计可施,于是说:“要求恩爱,就这样吗?把我放开,我就依你。”谢中条按她说的去做。两人一起走进寂静的山谷,野合以后,便互相爱悦。妇人问谢中条的住处和姓名,谢中条如实相告。然后也问妇人同样的问题,妇人说:“我姓黎。不幸早年死了丈夫,又死了婆婆,孓然一身,无依无靠,所以常回娘家。”谢中条说:“我也死了老婆,你能跟我过日子吗?”妇人问:“你有没有子女?”谢中条说:“实不相瞒,若说枕席之事,相好的也挺不少。只是儿哭女号,让人受不了。”妇人犹豫地说:“这事最难办!看你衣服鞋袜的款式,也只是一般,我自以为都会做。但是继母难当,恐怕受不了人们的指责。”谢中条说:“请不用顾虑重重。我本人不说什么,别人怎么干预?”黎氏也有点儿同意,转而担心地说:“肌肤都让你碰了,有什么不依你的?但是我还有个蛮横的大伯子,总是把我视为奇货可居,恐怕不会让我们称心如意,又将怎么办?”谢中条也忧虑不安,打算让黎氏偷跑到自己家去。黎氏说:“我也想得烂熟了。只是担心家人一旦泄露出去,对你我两人都不利。”谢中条说:“这是小事一桩。家里只有一个孤老妈子,我立即就打发她走。”黎氏显得高兴起来,便与谢中条一齐回家。黎氏先躲在外边的房子里,谢中条立即进屋把老妈子打发走后,便扫净床铺,迎接黎氏,两人加倍亲热。黎氏马上操持家务,同时为儿女缝缝补补,极为辛勤。谢中条得到黎氏,宠爱异常,每天关起大门和黎氏厮守,再也不与外人交往。
一个多月后,谢中条恰巧因公事外出,便反锁门后离去。等他回到家里,却见里外屋之间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去敲门也没人答应。他破门而入,里面没有一人。他正要到卧室去,一只大狼冲出门来,几乎把他吓死。他进屋一看,儿子女儿一个都没了,却见鲜血染红了屋地,只有三个人头还在。他回身去追大狼,大狼已不知去向。
异史氏说:读书人行为不端,所受报应也够惨的。凡再娶的都是引狼入室,何况企图在野合私奔中寻找贤惠的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