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1月10号(腊月十六)做的手术。按照我们的预期,到年底刚好能够出院。可是,总是有很多事情不按照预期来。
新医院搬迁了。父亲也一并转到新医院。早上我们在5点钟就赶到医院,同医院的医生、护士一同经历了多年不遇的医院搬迁。有时想想,人生好多事情真的是无法预料的。父亲,活了七十五年多点,一辈子没住过医院。而这次住院一次,却也结束了一生。
他经历了医院的搬迁,他在医院过的年。这些经历如果他还活着,该是一些难得的遇见。可是他的人生戛然而止了,很多的回忆只能在我们这里留下记忆了。
父亲转到普通病房后,心里放松了很多。照他的话说,终于见到自家人了。他放松了警惕之心,呼呼的睡了两天。睡醒了后,我们却发现他说话不大出声了。他一改在重症监护室里大声嚷叫的声音,总是轻轻地,含混不清的说话。我们问他难受不?不难受,问他嗓子不舒服吗?也不不舒服。我们感到蹊跷,按理说嗓子是不该有任何问题的,即使插着胃管也不影响他说话啊?父亲从出来重症后,也许是安心了。但是他黑白却颠倒了。总是晚上不睡觉,度日如年般熬夜。让伺候他的人一刻也不能歇着,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间隔不到半小时,准会叫人。
手术后七八天了,他还小心翼翼的不动。我们都劝他可以活动一下,自己也尝试着动动身体。他偶尔也听我们的话,但一有点流血多了,就又不动了。
我们看着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天天见好。可是他却没大有起色。我们着急,他总说他年龄大,恢复起来慢。
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手术环节出了问题?还是父亲的身体根本没有调养好?还是因为他自己的精神萎靡导致的器官衰竭?
春节前几天,他都可以下床了,也扶着他能上厕所了,可是二十八,他下床活动有点多,引流管又出血了。测试指标后又给他补血补蛋白。医生又建议静养。于是父亲又开始不敢动了。也根本就没有过年出院的打算了。
父亲的病,始终没有一天天好转起来。我们也深感焦虑,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又去找了神家,害怕父亲被吓着了。人家说他没事,手术做的挺好,说到2月16就能好利索了。我们信了。总以为父亲恢复的慢,也许得经过挺长时间恢复才能正常起来,我们也做好了陪护的思想准备。
今年,中国遭受了疫情的侵袭,举国上下都按了暂停键,本来热闹喧哗的春节假期,一反常态的都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了。大街上不见了车水马龙,也难得一见人来人往。在这个特殊的时期,父亲在医院里渡过。二十九晚上,单间病房里的病人出院回家过年了,我们得以住进了单间。虽然住宿的费用远超普通病房(单间360元,普通31元),但为了父亲的病情恢复,为了他有个好心情,我们花的这个钱值。在疫情期间,也幸亏有了这间单间。让我们这个大家庭得以安静的陪护父亲。
初三、初四,父亲腿脚浮肿,而且肚子发胀,医生给用了甘油等助于大便的药,父亲大便后,胀气稍好。对于腿脚肿,医生说缺蛋白,于是又补上了蛋白。我们一直劝说父亲下床活动下,这样会好很多。
初五,父亲听了我们的话,开始下床活动了。我们监测着他的每项指标、数据。由于下床活动了,他大便也顺畅了。我们以为一切朝着好的方向走了。
我们给他喝奶粉,也能吃点鸡蛋羹、米汤之类的。我们以为这是快好的节奏了。都相互传递着这好的消息。
没过两天,父亲身体急转直下。他下床一次总是气喘吁吁的,可是监护指标却还是正常。而且腿依然肿,大腿也肿。一吃东西就会吐。大姐说“男人腿肿不是好现象”。我们心里戚戚的,总觉得不会有不好的结果发生。
直到父亲开始不下床了,渐渐地也不愿起来坐着了。他开始一阵阵的说胡话,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也忘了喝没喝东西。我们开始急了,紧张了。我们总觉得父亲是心理作用,觉得哪里不好受就不好受。可是,现在想想,是父亲的器官慢慢衰竭的暗示。可是为什么手术前好好的器官,在手术后就会慢慢衰竭了呢?
正月初九,我侄子的孩子降生了。全家沉浸在喜悦之中。父亲也知晓了这一好消息,他表现很沉静。问他高兴不?他点头。
看着父亲越来越严重的样子,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医生也把想到的所有方法都用上了。可是父亲却没见好。
正月十一,医生找了各科的医生会诊。最后得出结论是器官大多衰竭。我一下子不能自已。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我忽然意识到,父亲真的会离我们而去。内心害怕又恐惧。
晚上,我将父亲最疼的外孙女(我女儿)带到医院。我告诉他孩子来看他,他满脸都是笑容,但随后又示意让孩子走。我抓着父亲的手,那肿胀的手,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他紧紧的抓我的手,用力的抓。我知道,父亲把最后的力量给我。等孩子走时,我让她过来抓着姥爷的手,我告诉父亲,让孩子回去。父亲使出力气用力的抓着女儿的手,我知道,这一握,就是告别了。我眼泪禁不住落下来了。
女儿回去了。我们都在那里守着父亲。父亲的力气越来越小,慢慢地,他腿、手都不会动了。我们给他按摩他感受不到,他也没多大意识了,偶尔睁开眼,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正月十三,早上七点,我们正要轮流去吃饭。父亲在我们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猝然而逝。监护仪本来正常的,忽然都是直线了,再看父亲已经没有呼吸了。我们喊医生,叫护士。抢救了一会儿,已没有意义了。我们让医生将父亲身上的管子、针都拔掉,给他清理干净了,又给父亲穿上衣服。
我最爱的父亲,也是最爱我的父亲,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生命。
直到今天,我依然处在失去他的痛苦中,总觉得不应该是这个结果,总觉得我们或许有的决定做错了。可是人已去,空留悔恨了。
我忽然意识到,父亲,是去陪母亲了,他们团圆了。我们也该心安了。有些事,是我们始料未及的,有些结果也是超乎我们想象的。但一切已成定局,父亲的命就是这样的,我们也没办法。我们都尽力了,足矣。
父亲、母亲,你们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