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3月,一个星期天的傍晚,万里晴空绣着朵朵白云,太阳公公还在半空俯瞰着盛春季节的阜阳大地。专署医院门前的公路上,行人不多。然而,正走到这里的师专学生文菲,豁然眼前一亮,看到前面一辆人拉马车疾驶而来。拉车的十来个青年学生朝气蓬勃,男的坦胸露臂,女的着装朴实。更让文菲惊奇的是,一位穿花格上衣的短发姑娘,从拉车青年队伍中跳了出来,一下拦住了文菲的去路。
“文菲!”话落人到,语声轻脆,“寒假在家听说你来阜阳了。今天碰到你,真巧!”
“秀芳!你……”公路重逢,文菲十分激动,与姑娘三年没见,虽为同鄉,但异校读书,音讯隔绝。今日奇遇,禁不住一愣,刚要细问,秀芳却亮着嗓门急促地说:
“我们刚从学校农场劳动回来——没时间,不说了!周日到幼师找我——”秀芳急着转身赶拉车队伍,高声给文菲撂下一个响亮的班級:“中二乙班!”
偶遇匆别,文菲虽然抱憾,但在洒满夕阳霞辉的回校路上,脑海里却忽然翻涌起与秀芳接触的美好記忆来:
1958年4月,文菲在自成第二农业社办公室,接待了陶楼行政村三位初中女学生。当时地方政府规定:中学生助学金从农业社领取。她们是来领助学金的。统计员兼现金会计身份的文菲办完公事,就跟面前几位陶庙高小校友闲聊起来。
文菲说,自己从临泉初中毕业,没考上界首高中,刚来这里工作半年。为了解脱没考上学的尷尬,他拿出母校退回的档案。那一张张学期成绩单及操行评语,都证明面前的落榜生确昰品学兼优。几位校友为之动容,唏嘘惋惜不已。
最为感慨的是秀芳,中等个,明眉大眼,穿戴朴实合体,说话热情爽朗。她看到文菲玻璃板下的座右铭:“芝兰生于深谷之中,不因无人而不芳;……”又细读玻璃板下文菲近作——发表于《安徽日报》的《我们的社主任》,倾羡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坐在办公桌前的文菲,对秀芳情绪变化看在眼里,也欣喜爱慕在心里。
办完事,秀芳走在回家的路上,与同学说着笑着,但脑海里的文菲也一直挥之不去:一米七几的中长个,方正脸型显现出诚实善良,额头棱角让人读出坚毅刚强,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这个朋友交定了!”秀芳心里说。
两个月后,又是周日,在工作分管的陶楼村,文菲又见到秀芳。她托他办事,要他跟村干部说说,批准爷爷卖自家荒地長的树,给她凑学费。后来他给她办成事,她领他走进爷爷的楸树林,见了爷爷——一位清秀老人。
看着贵如紫檀的楸树(或称梓树),经过几十年亲手辛苦培育,長大成材,老人心里高兴,流露在沟壑纵横的脸面上。但一想到这大片树林将要入公,顿时又阴沉下来,脸上沟壑全无了——在那疯狂的年代和权大于法的农村,谁能挡住呼啸而来的“共产风”呢?
文菲算是帮了她家一个大忙——生产队同意老人卖掉两棵楸树,这是老人栽树育林、忙碌一生的报酬,何其少矣!其他的几十棵楸树都无偿入公——老人一直到死还想不通。
这一年暑季,文菲以历届生身份考上界首师范。入学后他也思念秀芳,但新的学校环境和紧张的功课学习不容分心。文菲在界首师范读书二年,学习成绩优异。一九六零年秋季,和母校的十四位同学提前毕业,一同被保送到阜阳师范专科学校上大专。这是第二学期,学校上课紧张有序,学习兴趣盎然、埋头攻读的文菲还没来及打听秀芳,今天第一次上街,就在公路上相遇,真巧!
文菲心里想着秀芳,脚下步子就放慢了,一直到开晚饭前几分钟,才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