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药铺的青石板台阶,被百年光阴磨得发亮。林夏第一次踏上去时,鞋底沾着巷口的槐花香,也沾着对中医的满心怀疑。
她是爷爷老林唯一的孙女,也是药铺唯一的继承人。可在她眼里,那些褐色药罐、泛黄医书,远不如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靠谱。老林不恼,只每天清晨把她叫到柜台后,教她认药。“这是当归,补血要分归头归尾;那是陈皮,三年才得一味真味。”他枯瘦的手指拂过药柜上的铜环,每一个抽屉都对应着一个药名,像一串藏着岁月的密码。
转折发生在那年深秋。巷尾的张奶奶咳得喘不上气,医院的输液瓶挂了半个月也没见好,家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药铺。老林摸了摸张奶奶的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转身从药柜里抓出紫苏、杏仁、甘草,用粗瓷碗煎了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趁热喝,喝三天再来。”他说得轻描淡写,林夏却在一旁皱着眉,觉得这“土方子”太不科学。
可三天后,张奶奶竟提着一篮刚蒸好的红薯来了,脸上的红晕代替了之前的蜡黄。“老林大夫,您这药比输液管用!”她拉着老林的手不停道谢,林夏站在一旁,看着爷爷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笑意,心里第一次对那些草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从那以后,林夏开始跟着爷爷抄药方、认药材。她发现爷爷的医书里夹着许多小纸条,有的是病人的复诊记录,有的是他自己改的药方,纸页都泛黄了,字迹却依旧工整。有一次,她翻到一张夹在《本草纲目》里的照片,是年轻时的爷爷背着药箱,走在泥泞的山路上——那时候山里缺医少药,爷爷每个月都要走几十里山路,给山民们看病。
“学医不是为了名声,是为了让人少受点苦。”老林看出了她的心思,把那本《本草纲目》递给她,“这药铺是你太爷爷传下来的,我守了四十年,以后就该你守了。”林夏接过书,指尖触到书页上的温度,忽然明白“传承”不是一句空话,是爷爷走了一辈子的山路,是药柜里不变的药香,是病人康复后眼里的光。
去年冬天,老林走了。弥留之际,他把那串药柜的铜钥匙交给林夏,“好好守着,别让药香断了。”林夏攥着钥匙,泪水砸在青石板上,却没哭出声音——她知道,自己不能哭,药铺还等着她开门,巷子里的人还等着她抓药。
如今的李家药铺,还是老样子。林夏每天清晨会先把药柜擦一遍,再打开门窗,让药香飘出巷口。有小孩来买消食的山楂丸,她会像爷爷当年那样,笑着递上一颗;有老人来复诊,她会仔细摸脉,在药方上写下工整的字迹,就像爷爷教她的那样。
偶尔,她会拿出爷爷留下的那本《本草纲目》,翻到夹着照片的那一页。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页上,也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忽然觉得,爷爷从未离开,那些草药的香气里,藏着他的温度,也藏着一代代人传下来的初心——只要药香还在,这份传承就永远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