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饸饹条,都是清明前后吃。小时候物质相对贫乏,家家户户还不能每天吃大米白面,玉米面和高粱米更成了餐桌上的主力军。
寻常日子里,妈妈下地干活很忙,对于一日三餐,做法相对简单。主食通常是玉米面发糕,或者高粱面饽饽。虽然现在人讲究养生,觉得吃粗粮挺好。可在那个年代,每天吃还是会觉得腻,尤其每天都是一样的做法,不免觉得厌倦。现在好多八零后不爱吃玉米面饽饽,多多少少,也有这个原因吧。时代的背景,总是会让人的记忆或性格有抹不掉的烙印。
物质的贫乏,加上饮食的单一,让我们这些小馋猫对节日,对特殊的饮食尤为期盼。因为好多东西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可以吃。比如端午节的粽子,中秋节的月饼,春节的饺子,元宵节的元宵,当然,还有清明节的饸饹。
饸饹算是家乡的特色传统食物了。说到特色,是因为它的材料和制作过程都跟普通食物不一样。
先说说材料:饸饹主要由榆皮和高粱米面混合而成。通常是前一年从伐倒的榆树上把榆皮扒下来,晒干,留存。第二年清明前后拿着榆皮去碾道,将其放在碾盘上,我和妈妈推着碾干往前走,将榆皮压碎。妈妈不时拿笤帚在碾盘上扫,好让榆皮压得更细些。
现在跟大家说起碾子,很多人都很陌生,当然,随着科技的发展,加工业被电器所取代,村里的碾道也基本都荒置了。但在二十几年前,在还没出现加工厂的时候,碾道是一个村子最烦忙的地方,有时候去都需要提前排队的。古人讲女人结婚后要围着三台转,就包括碾台,磨台和灶台。
对于碾台,我是有很多快乐回忆的。每次压榆皮,就代表要吃饸饹了,一年仅有这么一次。
压好的榆皮是不能立刻和面的,上面有很多粗大的木屑。回来后,妈妈需要用筛子去筛,把残渣扔掉,留下稍细的榆皮和面。单独用高粱米面和面会很散,不易成面条状,当时又少有白面,于是榆皮就成了重要的粘合剂。
妈妈把高粱面和榆皮混合在一起,揉成光洁的面团,然后在揪成均匀的小面块儿,然后,就该准备压饸饹了。
接下来就说说压饸饹:这里不得不说到一种工具,曾经在生活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如今在精简改装后,又重新回到百姓的生活中。它就是——饸饹床子。那时候的饸饹床子很少,一个村里也就几个,所以到清明的时候,几百户人家轮流借用饸饹床子。估计现在的人们是很难想象那种场面的。
老式的饸饹床子是纯木制的,特别重。具体构造不太记得了,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图片是有两根平行的木头,担在大锅上,木头中间有一个凹槽,下面扎很多圆圆的小空,上面一根长长的木棒,中间有一个比凹槽小一圈的木疙瘩,当棒子把木疙瘩压进凹槽时,面团就变成无数根面条,从小孔里被挤出来,掉进烧满开水的大锅里。妈妈不时用筷子搅拌,一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饸饹就做好了。
饸饹好不好吃,卤子是关键。对于吃饸饹,咸菜,黄豆,肉丁卤,是绝配。妈妈通常把咸菜切成丁,黄豆提前泡发,用肉丁爆锅,当然,要是再放点粉头,是最好不过的了。
饸饹是我童年印象深刻的美食,当然,也因此而期盼一年一度的清明节。当时对于清明扫墓,祭奠亡魂并没有深刻的概念,不过对吃饸饹,却是念念不忘的。所以说啊,有时候不要怪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的世界里,貌似吃和玩就是天大的事。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年代,一碗饸饹面,装点了我幸福的童年。
时至今日,生活水平的提升让物质更加丰富。节假日,大米白面,鸡鸭鱼肉更是摆满整个餐桌。所有以前节日里才吃的东西,平时不舍得或者吃不到的东西,随时都可以吃到,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所以很多人会说,节日越来越没意思,我觉得,跟对饮食的不再期盼,也有一定关系吧!就好像我们去看明星的演唱会,几千元还一票难求,如果有一天她们天天在我们面前唱歌,我们还会花重金去听演唱会吗?也会有,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多。
虽然现在物质丰富,可还是会有一些人,想念儿时的老味道。比如,想吃饸饹的我。
现在已经没有榆皮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用白面来增加粘合度,饸饹床子也没那么重了,改装成了轻便的白钢材质。价格也不贵,基本很多家都买一个。
这不,今天下雨,老妈就用玉米面和白面和面,里面有掺了点南瓜花碎,给我们做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饸饹条。看着一根根饸饹条掉进热气腾腾的大锅里,心里说不出的温暖,满满都是回忆的味道。最后熬上一锅咸菜,粉头,肉丁卤,感觉真是好极了。
人生有如小树的年轮,每过一年,我们就长大一岁。在岁月的不断更迭中,有些事情会忘记,有些事情会偶然想起,而那碗热乎乎的饸饹条,注定是抹不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