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冻土绽春

汪芸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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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土皲裂如蛛网,屋檐角上,最后一块棱角尖锐的冰溜子,裹着残存的、不甘的寒气,终于“啪嚓”一声坠地,摔得粉碎。


这碎裂声,像一把冰冷的钩子,猛地勾起了姥姥心底那个寒夜——姥爷被张同志带走时,桃木锁摔裂在桌角的刺耳脆响。


苔藓在老屋旧瓦的缝隙里寂然蔓延,像岁月蚀刻的暗纹。瓦檐下,二十一岁的姥姥挺直单薄的脊梁,在日头下开始了一场漫长的缄默较量。


这较量,始于那个婴儿夭折的清晨,如今又添了姥爷远行的悬心。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冰凉的露水压弯了草尖。姥姥踩着晨雾出门,粗布裤腿很快被泥泞浸湿,沉甸甸的沾满泥浆。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冻土下那枚刻着歪扭“丫”字的桃木锁上。


她弯腰劳作,身影渐渐融进暮色。山影如巨兽般匍匐逼近,将最后一缕阳光吞没齿间。她背起竹筐,筐底漏出的荠菜根,还沾着体温未散的湿土。


刚放下竹筐,炕上的婆婆突然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腕。


老人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她的小腹,喉间滚动着叹息,像钝刀刮过冻土。


她枯瘦的手腕上,还戴着一副银镯子,那是太姥爷当年用半袋高粱换来的嫁妆,如今被岁月磨得只剩模糊的缠枝纹。


“去......去他那儿!给我......抱个孙儿回来!”窗缝漏进的北风卷着灶膛灰,将老人的喘息凝成白雾,悬在两人之间,像未刻完的桃木锁上那道缺角。


那布满皱纹的手指,指节如冻土迸裂的冰棱,狠狠楔进她的腕骨——仿佛要从她干涸的血脉里榨出一颗能破土的种子。


她摸索着炕席下,触到那枚冰凉的桃木锁,锁上那个未刻完的“百”字缺角,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硌着她的指尖。


“刻满百道痕,咱就回家抱娃。”三年前那个同样清冷的夜晚,姥爷把桃木锁塞进她掌心时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


每回婆婆枯爪攥住她腕子,那力道总让她想起姥爷离家前夜,他用力将桃木锁塞进她掌心时的滚烫。


筐底荠菜叶的水珠渗进土缝,像她咽进肚里的叹息,连土地都接了去。


她们像两株根须死死缠绕在老屋冻土里的藤,彼此依偎,又彼此汲取着所剩无几的生机,却始终够不到那滋养生命的活水。


昏黄光晕在土墙上摇曳,投下她因劳作而微微塌陷、打满补丁的肩头轮廓,她冻裂的拇指无意识地碾过一张灶膛灰画的送子符,符纸粗糙的边角刺得裂口钻心地疼。


几天后,她在院角背阴处锄地,冻土硬得像铁板,锄头磕上去只留下浅浅的白印。突然,锄尖撬开一小块冻泥,底下竟蜷着一星怯生生的嫩绿——是株顶破冻土的荠菜芽!锯齿状的叶片紧紧缩着,边缘凝着薄霜。


冻土皲裂的缝隙里,还凝着昨夜的冰碴,却在嫩芽周围悄悄洇开一圈极淡的湿痕。


她怔住了,冻得通红的指尖悬在芽尖上方。就在这一刻,怀里贴身藏着的、姥爷刚寄回的信纸仿佛突然变得滚烫。


那封沾着硝烟味的信里,他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淮海那会儿,炮火掀起的冻土块砸在枪托上,震得虎口裂了道口子,没啥大事。”


信纸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她仿佛看见冻土块碎裂处,竟也钻出过一星绿。看见他粗糙的手掌虎口处那道新结的、暗红色的痂。


军医后来在另一封辗转多日的信里才说透实情:“…虎口撕裂伤深及骨,又混了冻土里的脏东西,反复溃烂…最终神经粘连,那根手指算是废了,再也攥不紧枪了…”


信纸在她手中簌簌发抖,她仿佛看见他盯着纱布上的血花,恍惚间把那艳红认成了腌菜坛里的花椒——那是她每年霜降都要腌的,他最爱就着窝头嚼的。


眼前那株顶着霜雪的荠菜芽,瞬间模糊成一片刺目的猩红,与信纸上描述的、混杂着冻土和血污的伤口重叠在一起。


她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再睁开时,只死死盯着那株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嫩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断了那瞬间涌上的血腥幻象。


那道几乎废了他右手的创伤,最终将他拽离了淮海前线灼热的战壕。当他揣着缠满纱布的右手,回到胶东老家时,故乡的冻土尚未完全解冻,屋檐下还挂着长长的冰凌。


他裹着渗血的纱布躺在老屋的土炕上,断指处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像有根淬了冰的钢针,顺着臂骨往身体深处扎。


他盯着窗外垂落的冰凌,恍惚间,那冰凌的形状竟与战壕里挂满冰霜的枪管一模一样。


然而,伤口渗出的血色尚未在纱布上完全褪去,檐下那串曾经鲜红的辣椒串,也已风干成了枯骨般的灰白。


就在这个时候——1950年的立冬,鸭绿江初冻的寒气裹挟着北风,猛烈地灌进了老屋破败的门窗。


一份盖着“华东军区空军”鲜红大印的调令送到了他手上。冰冷的铅字写着“机场警卫”,将他从淮海战役的旧伤和故乡短暂的喘息中,一把拽起,抛向了胶东半岛轰鸣震天的莱阳机场。


报到那天,巨大的轰鸣声几乎撕裂耳膜。他站在跑道边缘,看着钢铁战鹰拖着灼热的尾焰呼啸起落,撕裂低垂的云层。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曾经别着沉甸甸的驳壳枪,如今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枪套,旁边别着的,是一只用蓝印花布缝制的、鼓鼓囊囊的平安锦囊。


他抽出锦囊,粗粝的针脚摩擦着右手残指上未消的疤痕,带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他凑近闻了闻,艾草和陈年朱砂混合的辛烈气味猛地窜入鼻腔——正是离家前夜,她含着泪,硬塞进他怀里的那份滚烫的牵挂。


每一次呼吸,仿佛都裹挟着故乡泥土特有的潮湿气息,轻轻拂过残指敏感的疤痕。


每次岗哨换班,他看着新兵们绑腿上沾满的、新鲜湿黏的黄泥浆,同家乡的冻土别无二致,却再也嗅不到一丝荠菜被翻出泥土时那股清冽又带点腥气的熟悉味道,只有浓烈的机油味和若有似无的硝烟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冷硬、陌生的铁锈味。


就在他努力透过跑道尽头弥漫的薄暮烟尘,试图在那片灰蒙蒙的天际线勾勒出故乡老屋那模糊的、低矮的檐角轮廓时——千里之外的老屋里,正对着药罐发呆的姥姥,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了一下,猛地从炕沿边站起身。


婆婆粗重的呼吸在身后起伏,像拉着一架破旧的风箱。她摸到墙角那个打满补丁的竹筐——筐底还沾着三年前的泥浆,干硬如铁,却被她用珍藏的柞蚕绸细细缝了衬里。


指尖拂过那柔软光滑的绸面,一丝微弱的暖意悄然滋生,奇异地压过了掌心泥土残留的冰冷。


当村口第一声喑哑的鸡啼像冰凌碎裂般划破沉寂,她把那枚带着体温的桃木锁从贴身的旧袄暗袋里掏出来,放在唇边用力地、无声地印了一下,再紧紧攥在手心,重新塞回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锁上那未刻完的‘百’字缺角,尖锐地硌着心口的皮肉,带来一阵清晰锐利的痛感,恰似婆婆枯爪在她腕上留下的青紫指痕。


窗外,熹微的晨光正艰难地穿透浓重的雾气,隐约照亮了老槐树枝头初绽的、米粒大小的嫩芽,它们在料峭的寒风里怯生生地舒展着。


而姥姥,已经踩着结满严霜、冰冷刺骨的石阶出发了。粗布裤腿的膝盖以下,很快就被泥浆糊成了硬邦邦的壳,随着她沉重的脚步起落,簌簌地掉落着冰凉的碎屑。


泥壳剥落处,露出里面一层新缝的夹里——那是用姥爷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军装里子改的。


厚实粗糙的布料上,细密的针脚里,藏着七颗早已炒熟、蜷缩成小小硬核的荠菜籽。这是她能带走的,关于那片冻土最深的念想。


她背着柞蚕绸补了衬里的包袱,逆着机场操练的嘶吼、战鹰引擎的咆哮,跌跌撞撞闯入铁丝网圈住的荒草地。


姥爷背对初升的朝阳,面向灰蓝的晨霭,静立如一尊风蚀的石像。


断指处包裹的纱布边缘,在清冷稀薄的晨光里,泛着近乎透明的、脆弱的冷白。


这冷白,恰如他当年离家前夜,油灯下,用刺刀尖笨拙挑着红绳为她系桃木锁时,刀锋倏忽闪过的那一弯寒月。


她把包袱塞到他怀里时,一双针脚细密的虎头鞋滚落出来!他颤抖着捧起虎头鞋,鞋底歪歪扭扭地烫着两个焦黑的字——‘趁早’。


太姥当年用烧红的火钳烙字时,总念叨‘趁冻土没封死,种子要趁早埋’,如今焦痕里渗着的,是三代人焐热的土腥气。


‘趁早’二字深深烙进鞋底,焦痕宛似断指处未愈的伤疤。他残指抚过焦痕的瞬间,千里之外,炕席下那几颗珍藏的荠菜籽,仿佛也灼灼发烫。


炊事班的炊烟裹着肉香漫过来时,他却俯身凑近虎头鞋——那潮气里渗出故乡冻土混着荠菜根的味道,瞬间盖过了周遭的烟火气。


铁锅里,珍贵的肥猪肉膘在滚烫的油里“滋滋”作响,金黄的油花此起彼伏。


姥姥捧着黑陶粗碗,望着汤面漂浮的油珠发怔——油珠晃晃悠悠,恍若灶台边药罐日夜蒸腾的气泡,也似这些年心底浮沉不定的期盼。


油光晃动,恍惚映出婆婆枯槁的面容和那双烫着‘趁早’的虎头鞋。她下意识隔着厚棉袄,按向沉寂多年、毫无动静的小腹,一丝苦涩悄然漫过舌尖。


直到冰凉的碗底触到手心,她才茫然舔舐嘴角——一阵尖锐刺痛袭来,是皲裂处被热油烫出的泡。渗出的咸腥,竟与桃木锁上未刻完的‘百’字纹路里臆想的铁锈味如出一辙。


炊事班长老赵举着油亮的大铁勺,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咧开嘴想笑,嘴角扯了扯,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小战士们吞咽的声响里,她咬下碗中唯一一块红烧肉。油脂在齿间爆开的‘咯吱’声,混着滚烫的油星滑入喉咙,灼烧着被冻僵的食道。每一口吞咽,都是对苦难最沉默的抗争。


停机坪上战鹰起落的啸叫撞在窗棂上时,药罐盖子正‘噗噗’顶开蒸汽,金属撕裂空气的锐响,将大地啃出沟壑;陶罐吞吐白雾的闷响,却在她腹中碾出更深的空洞。


稚嫩的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灶台上,那只咕嘟咕嘟熬着草药的粗陶药罐,在烟火气中执拗地翻滚了整整七个春秋。


罐底沉淀的,何止是浓稠的药渣,更是被岁月反复熬煮、已然发苦的希望。


停机坪上年轻的面孔更迭如潮,漫过沙滩般抹去旧痕,覆上新印;而她腹中的空茫,却在药罐日复一日的沸腾震颤里,一寸寸凝结成坚冰。


早春的雪粒混着细雨飘落时,他带着她来到停机坪边缘。柏油裂缝里渗出的雪水浸润着焦黑的泥土。


就在那片湿润的缝隙间,几株嫩绿的荠菜芽怯生生探出头。锯齿状的叶片割破残雪,宛如她缝在平安锦囊上歪扭的针脚,倔强地在柏油裂缝里,绣下了第一针春天。


她惊喜地蹲下,呵出的热气融化了叶片边缘的薄霜,露出下面蜷曲却倔强生长的脉络。


远处战鹰的轰鸣混着融雪的滴答声,而这株在钢铁缝隙中破土的荠菜,恰似他们熬过寒冬的见证——所有被冰雪封存的期盼,终会在某个清晨,随着第一缕暖阳绽放出新的生机。


他的残指摩挲着荠菜带霜的叶片,恍惚间,叶片边缘的锯齿恍若她绣在平安锦囊上歪斜的针脚——那是七年来,她在药罐沸腾声里,用颤抖的手一遍遍重复的执念。


几乎是同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拍门声,一个裹着咸腥海风、风尘仆仆的身影闯了进来——是姑姥爷,刚从青岛码头星夜兼程地赶回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圈,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油纸包。


“这药从南洋倒了七手才搞到,说是能调女子根本。”压低的嗓音裹着咸涩的海风,带着远洋的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姥姥接过油纸包,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的老茧。那触感,恰似炕席下藏了七年的荠菜籽,终于感受到破土所需的暖意。


这暖意顺着掌纹直抵眼眶,烫得她鼻尖猛地一酸。


那温度早已不是药瓶的冷硬,而是七年来层层叠叠的祈愿,此刻终于在粗粝的油纸下,凝成了可触摸的滚烫形状。


灶台上,那只熬煮了整整七个春秋的粗陶药罐,在桔红色火舌的舔舐下,又一次沉闷地“咕嘟咕嘟”翻滚起来。


罐身早已被烟火熏染得如同陈年的冻土,灰黑一片。唯有罐底,积着一层厚厚硬结的药垢,其形状质地,竟莫名地让她想起姥爷来信里描述的、嵌在他掌骨深处无法取出的那块金属弹片的X光片影像。


浓烈到近乎苦涩的药香,早已浸透了灶台的每一道砖缝、每一片木质纹理。


滚烫的褐色药汁在罐内剧烈翻腾,灼热的蒸汽“嘭嘭”地顶撞着沉重的陶罐盖子,那闷响里似乎裹挟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近乎绝望的生命力。


日子在冻土的皲裂与弥合间悄然碾过。


灶台上,那只粗陶药罐成了最忠实的伙伴,也成了最沉重的见证。罐身原本粗糙的土黄色,早被经年累月的柴火熏燎成冻土般的深灰,釉面结了一层又一层油腻乌黑的烟垢。


罐底沉淀的药渣,一层叠一层,硬结成厚厚的、乌褐色的痂,俨然一块永远揭不掉的伤疤。


姥姥的头发,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药香(更确切地说是药苦味)蒸腾里,一丝丝褪去了乌亮,染上了霜色。


镜子里,她眼角的细纹像田垄被犁头犁开的沟壑,越来越深。婆婆更是彻底佝偻下去,枯瘦的手腕上,那副银镯子显得越发空荡,模糊的缠枝纹几乎要磨平了。


“七年了…” 罐口沿上那道她当年磕破的豁口,如今已被烟垢糊成了深色,恍若她眼角新添的皱纹。


姥姥舀起一瓢冰凉的水倒进药罐,看着水冲开罐壁深褐色的药渍,蜿蜒流下。


这药罐,熬白了她的头,也熬干了婆婆最后的气力。


当最后一缕熟悉的、带着土腥和草根的苦涩药味,终于随着晨雾渐渐飘散,她扶着异常沉重的腰肢,缓缓从灶前的小凳上站起身——脊椎骨节猝然发出一连串冻土在初春暖阳下迸裂般的“嘎巴”闷响。


她揭开那滚烫的药罐盖,一股前所未有、湿漉漉的咸腥气味猛地窜出,直冲鼻腔!


这味道全然不是熟悉的当归辛香,也不是艾草的清苦,倒像是万千条银鳞鱼在厚厚的冰层下拼命翕动着鳃叶,搅动起浓重的海藻腥气——又混杂着冰冷潮水日夜啃噬礁石所带来的那种凛冽咸涩。


她伸手摸向灶台边的荠菜籽袋,袋底残留的土末沾在指尖,与掌心油纸包的棱角相磨——那咸腥里,竟混着一丝荠菜籽遇水时的微涩。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窗户。窗棂上凝结的冰棱正在融化,晶莹的水珠沿着陈旧的木框凹槽,慢慢汇聚成一小片一小片微型的水洼——这遥远海风跋涉千里留下的湿润印记,正无声地宣告着:胶东半岛那浓得化不开、潮湿阴冷的雾霭季节,已经迫在眉睫。

冻土绽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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