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到十点那会儿,那是个比较空闲的时段,虽然还得做好准备帮药店呀或其他什么门店单位送些药品零食工业品等急用的东西,但多少还是能抽点时间出来的。
电话打过去,肖东的回答让他挺意外,他似乎兴致不高,看似平静的语气里透着点儿绝望和颓废。
兄弟,遇到啥事儿了?他警觉地问。
也没事儿,就是这会儿心里挺难受的。电话那头,肖东的声音透着些哀伤,那调调儿有点像阿炳手中的二胡发出的声音味道。
你在哪,兄弟?他一怔,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心头直冲上大脑,他紧张地问道,肖东,你告诉我,在哪儿?
对方没说话,但他分明听到话筒里划过一丝冷笑或者苦笑的鼻息,他愈发着急地问,兄弟,你别吓我,究竟怎么了?
没事儿——对方的语音看似云淡风轻,但那股落寞与惨淡的味道很浓。
快告诉我,你在哪儿?他命令道,兄弟,咱先见个面,行吗?
不用了,你忙吧。
我这会儿不忙。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用极平和的语气接着说,我有事找你商量,真的!
那行,我这会儿在泗河边上,就是光明路王府饭店那块儿。
他听到对方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赶紧骑着电驴往王府饭店那边奔去。
刚下河堤,就看见肖东坐在水泥硬化过的河边。肖东——他叫着,快步朝他的背影走过去。
来了!肖东没有回头,闷闷地回一声。
一直冲到肖东身边,他才看清肖东在水里缓缓地抡着好几米长的一根芦苇,芦苇洁白的花序随着肖东西一下东一下的划拉着,像一条被鱼钩挂嘴的鲤鱼,总也跑不脱那个范围。
我还没有发现你有这个爱好,啥时候会遛鱼啦?他打着趣,挨着肖东坐下来。
肖东用力一掷手中的东西,芦苇也没被扔出去多远,倒是很快被水斜斜地冲走了,喃喃地说一句,人真他妈活着没意思。
说啥丧气话?他朝他的肩膀杵了一锤,这就不像你了哈?在公司那会儿,你知道我多羡慕你天天一副吊儿郎当,啥都不在乎那个劲儿。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就不能跟我说说吗。
说到底那会儿还是年轻啊,总以为有人兜底儿,啥都不怕。肖东抬眼朝远处望去,他也跟着望过去,只见淡雾笼罩着的河心小岛,有几只白鹭从那里起飞,翩翩飞去更远更朦胧的地方,肖东的目光追随着它们的身影,一直追到它们消失的地方,只听他幽幽地说,俗话不俗呀,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咱都混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人偷咱?这些人也不拍良心问问,咱风里来雨里去挣点钱容易吗?他听着,心里也难受,河面上一涡涡浪翻动着,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这个咱最有权回答了,是真不容易。他附和。
有的人真他妈没人心,啥缺德事儿都敢干!肖东愤怒地报怨。
他就跟着说,嗨,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讲真,在送餐这一行业,天天跟人打交道,咱啥人没见过,啥事没见过……
说到这儿他忽然醒悟过来,问肖东,偷走了几份。
四份,全部!肖东简洁地回答。
别生气,这东西他偷去好吃难消化?
肖东转过头,求解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怎么讲?
老人们不是常说嘛?人在做,天在看。吃了这饭让他(她)烂嘴拉肚子!他还未说完,自己先笑了,这语气和奶奶咋那么像——小时候,不会像其他女人一样敲着脸盆儿骂街的奶奶,对那些对自家庄稼和母鸡下手的小偷小摸,她总是这样“祝福”他们。
肖东听他说完忍俊不禁,咧嘴笑他,你阿Q呀?
看到肖东有笑脸,他也为自己即兴逗哏成功感到自豪。
肖东的笑,像雨点儿落在干涸的黄土地上,一眨眼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和茫然。
只听肖东木然地说,一位老太太,儿女都不在家,腿脚又不方便,我就帮个小忙,为她擦个手,将她弄到餐桌前,又垫块儿毛巾,顺手把她家的垃圾扔下来……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下楼一看,保温箱开着,四份饭都不见了踪影。
你有没有查监控?
查了也白查,是一个扒垃圾桶捡废品的老太太顺手拎走的。保安提醒我,这老太太是出了名的难缠,他们都见识过的,曾经有人将她偷平衡车的证据怼在她脸上,她都不承认。让我吃个亏算了。
我还能怎么办?肖东语气平静,但他能看到他眼里的无奈与哀伤。
事儿过去了,别想了!他劝肖东,你忘了““生活是苦难的,我又划着我的断桨出发了”。
他掏出手机看,已经十一点多。他一把拖起肖东,望望不远处挂着黄色箱包的电驴说,起来,你不还有断浆吗?划起来!
肖东还算听劝,顺势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