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天意所在

午后的泛白的日光下,燕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所的院落幽静如常。

自太平洋战争爆发以来,燕大被日寇占用了三年有余,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在中国举国的欢庆中,远在成都的燕大师生们纷纷踏上归程,将全部的校产物资陆续迁回北平校址,安顿完毕后,各个院系的校务教务活动日渐回复正轨。

范如阙所在的古代史研究所,眼下也复归如昨。

回到阔别已久的北平,陌生又熟悉的城墙与街市,古典又雅致的燕大校园,以及水云胡同的四合院,无不令她更加珍惜眼前这不同于异乡的一切。

时日不久,她便又找回了先前的感觉,也与党组织恢复了联系。


一个新剪了头发的俊朗青年走进范如阙的办公室,报告道:“范老师,华北日军的投降仪式将于明日上午十点在故宫太和殿广场举行,所里派您作为代表之一参加。这是观礼代表证和情况资料。”

范如阙瞅一眼放到桌面的入场证,抬眼盯着他问:“派我参加,还有谁一块儿去?”

那青年干事说:“除了所长,副所长,还有几个三青团干事。”

范如阙应了声,那干事出门离去,她的心绪不禁复杂起来。

华北日军向国民党投降的消息早已传遍北平城,但怎么也料不到研究所委派自己去参加观礼。

尽管日军不是向我党投降,可毕竟抗战胜利了,那些恶魔要向中国人低下头颅,那场面令人心怀期待。

不过,仪式上必然有国民党高官和特务,虽则不会发生什么,可这些年自己早已神经过敏,明天去了,如何气定神闲?


十月十日,万里晴空下,北平城干爽洁净,大街上车水马龙,路边的行人脚下,秋风拂着落叶。

四下的老百姓无不议论鬼子今天在紫禁城里向孙连仲投降之事。

许多条街道上行驶着开往故宫的黑色轿车。载着观礼代表的黄包车匆匆前行。

范如阙和研究所的几个干事进了故宫,到了受降地点,恢弘的太和殿前的大广场上,站满了黑压压的观礼人群,大殿台基下的几辆黑色轿车此刻都显得渺小。

几万人分站在甬道两旁,显得那条石道格外白亮。

一片国人的海洋中,亦夹杂着美、英、苏、法、荷诸国代表。

大殿前的台基上站了几个国民党军官,孙连仲将军位列其间,受降台已布置停当。

燕京大学、中国大学的几个校领导以及燕大古代史研究所的老所长、副所长被请到先要位置,站在人群之前,范如阙与那几个三青团干事挤在人堆里。

嘈杂的说话声在广场上交汇成一片,维持秩序的宪兵和警察喊哑了嗓子也无济于事。

范如阙仰头从人缝间盯着甬道南头,不多时,一众身材矮小的日本军官出现在人群之间的甬道上。

继任的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官“根本博”领着十几个高级将领,朝甬道尽头的受降台走去。

人群后方不住地爆发出高呼声,那些日本军官充耳不闻,径向北行。

太和殿的台基前,中外记者手里的照相机哗哗地闪着,腾起一股股白烟。

范如阙注目眺望,二十几个日本军官走上大殿台基,站齐后,集体向孙连仲敬了一礼。

随后,那些军官退后站成两排,根本博走到受降台前的椅子边,坐下来,一个国民党军官在一旁指示他如何行事。根本博提笔在投降书上签了字。

记者们手里的相机一直闪个不停。

根本博站起身,将受降书递给孙将军。孙连仲也签字后,根本博将佩刀献到受降台上。

这是具有日本民族特征的缴械投降的象征。其余军官逐一照做。

范如阙远眺着那个场面,距离太远看不清脸面,只能凭服装和位置来辨别。

她望见日本军官又一次集体抬手向受降军官们敬礼,国民党军官也还了礼。

接着,根本博作了投降宣告,孙连仲将军作了受降讲话,至此,日本华北方面军正式向国军代表们完成了投降。

随即,那些曾在清朝被轻视为“鹿、豕”的日本人,从台阶一侧退出了会场。

此间,人群中此起彼伏地爆出欢呼胜利的口号,男人女人们的叫喊声混合到一起,响彻了太和殿广场和故宫。

仪式结束了,兴致未尽的密集的众人从各个出口分散离去。

范如阙告别了校领导和那几个干事,兴奋又沉重地赶往栗少白家,她与孙茂德等人已经约好,参加完仪式便向他们报告情况。


次日一早,范如阙去燕京大学师生餐厅吃饭,路过一条步行街边的报刊栏时,特意去看有关昨天的投降仪式的报道。

她走到一份贴在宣传栏上的《燕都报》前,瞅一眼头版上的几条重大新闻,阅读了关于日军投降仪式的文章,再往左看去时,不禁一惊,竖印的两行大字抨击着她的心灵:《毛泽东今日离渝返延昨日政府与中共代表签订会谈协定》,急忙阅读了正文,一时心头大振,饥饿感也随之消失。

毛泽东主席要从虎穴返回延安了,蒋介石没有对毛主席进行暗害或者软禁,真是天助我党!

张治中陪同毛泽东一同飞往延安,看来这最后的一段行程也安全无虞。

范如阙看完协定内容概述,中共军队的减少,不免令人失落,但仍盖不住对于毛主席回归延安的狂喜。

党在总体上的让步可惜归可惜,但是,党的领袖为了显示停止内战的决心,远赴虎穴谈判又脱身返回,积极意义无比巨大!

百花山里的孟德辰随后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从那一刻起,他完全确信,如果顺利组建联合政府,共产党将在政府中占得一席地位,而如果国民党挑起内战,不论形势多么险峻,敌我双方力量如何悬殊,将来的中国一定由共产党主宰。

如果说毛泽东主席去国民党的陪都谈判,客居四十多天安然无恙又脱身返回不是天意,那什么是天意?

他兴奋地对带来消息的崔良木说:“今晚不管有什么事儿,我都要大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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