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在畜牧队担任统计员。
我们当年在托勒草原上山下乡，经过两年的接受再教育的锻炼以后，牧场给我们这些知识青年分配了具体的工作，每个月也不再领25元的基本生活费了，知青同学们有的分配在了场部的机关，就是生产科呀，财务科呀，政工科呀，有的分配到了牧场小学校当老师。还有在商店里当营业员和在场部汽车队里学习修理工，铁匠坊里当学徒的。在各大队上的知青有的分配学习做了兽医，有的在大队上当统计员。还有两名知青同学当了电影放映员，那时草原上的文娱生活，就是靠看电影了，但是电影片子也是由祁连县电影公司分配到牧场里的，每个月有牧场的大卡车从祁连县给带回来放映一段时间，再到祁连县电影公司里换其他影片。四个大队上的牧民们想看电影，只能等先在场部里放映完以后再轮流到各个大队去放映。
但是我们不管从事什么工作，所有的人都定为了牧工一级，每月工资50.70元。
我那时就被安排在了一大队当统计员，负责每个月将大队里的牲畜的变化做成报表，报到场部生产科。我在接管这项工作的时候，一大队的牲畜数字当时很乱，报表上显示出来的数字和实际的牲畜的数字并不符合，那时候大队的兽医赵曼巴（也是大队干部）带领着我就准备把队上的畜群整个清理一遍。我们先是在场部里边制作放牧手册，刻制了蜡板，然后油印出来再装订成小册子，准备发到每个畜群上。那时候讲究的就是跟群放牧啊，每个放牧手册里边都印上了毛主席的语录啊，然后后面就是每个月的牲畜的变化的项目。包括牲畜的种类啊，月初的数字啊，月中的变化，死亡啊，狼害呀，疾病啊，嗯，转出啊，转入啊，月底的数字啊，大概就是这些项目。畜群的变化其实还是很大的，要根据畜牧业生产的具体情况，比如春天要在母羊群里边放入公羊，把年龄大了不适合再生产羊羔的母羊转入到淘汰羊群中，组群作为秋天屠宰出售，到秋天又要把母羊群里的公羊给转出来，每年冬天生产羊羔以后每个月生的多少羊羔也要显示出来。还有到秋天把当年的羊羔也就是幼年羊要进行分群，分成幼年母羊群和幼年公羊群，牛群上也是一样，每年也有生产的牛犊啊，还有到了冬天需要淘汰的牛啊。马群上的变化相对要小一点，主要是每年春天要把一些成年的马（4岁的马）调拨到其他大队去，作为补充给牧民们的骑乘马进行调教。到了秋天也会出售一些年老的母马和马驹给内地其他省份农业区的公社里。因为在草原上由于气候的恶劣呀，一般在10岁左右的马就会被淘汰了，这些马到了农业区人工喂养的话还能继续从事生产。
我和赵曼巴起早摸黑的到了各个畜群上进行清点数字。清点牲畜最好是有羊圈因为在羊圈里清点的话，羊群不会乱跑可以清点的清楚，如果一次清点不正确的话，还可以来第2遍，牛群也是最好在晚上放牧归来的时候拴在了牛挡上便于清点。牛挡——用牦牛毛搓成的毛绳或者用牛皮拧成的牛皮绳，钉在草地上拴牛用。牛羊一旦放出来，离开羊圈就不容易再清点了。每个月往生产科里上报的那个大报表内容其实还是很详细的，我在一大队里，平时都是在农事队里参加劳动，也会到各个畜牧组里参加办学习班和参加一些畜牧业的生产活动，只在月末的一个星期左右到畜群上去转一圈，尽快的把数字统计出来。
一大队那时候马牛羊有60多群，有3万多头牲畜，分散在阳山和阴山数百平方公里面积的草原上。冬天畜群相对还集中一点，能够比较方便一点的去把数字统计出来，但是夏天就不方便了，夏窝子都在高海拔的山坡上，山沟里，特别的分散。有时骑马一天只能去到一两家，早上清点登记完这家的牲畜数字，然后骑马到另一户牧民帐篷的话也要一天时间。夏天的时候，我们队上的马群都要上到那嘎掌，那是在牧场和野牛沟公社的边界。要越过了二大队，三大队和四大队的冬季草场到海拔4千米左右的山岗上放牧。 1971年夏天的时候，在7月底剪完了羊毛 赵金海队长让我和他一起去那嘎掌看望我们的马群，因为离得远，马群每年夏天都没有具体去统计过他们的数字，马群只是在6月份分完群以后就离开了一大队上了那嘎掌，一直到了秋天才从那嘎掌下来，所以一般夏天都没有统计过马群的数字变化。
那一次我们骑着马走到半路上，天就黑了，然后我们就在草地上露天休息。好在夏天的草原不是那么的寒冷，我们找了一块儿比较干燥的平地把马鞍子卸下来，马屉子铺在地上，打开各自的被绡（马搭子）盖上皮大衣合衣而卧，我们的马给绊上了三脚马绊，在我们的附近吃着草，在茫茫的大草原上，我们露天躺在草地上半睡半醒的，早上醒来时，衣被上全是沾满了露水。到了第2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再继续骑马赶路。多半的时间都是我一个人骑着马到处的奔波，看着骑马奔驰是很让人羡慕的一件事，其实是非常的寂寞的，骑着马每天走几十里上百里的路，孤孤单单的，而且到了牧民家的帐房常常会有藏獒窜出来，让你猝不及防啊。一般的时候牧民家里的狗都是拴着的，但是也有没有拴着的时候。牧民家的狗放开的时候，我一般都会在怀里揣上石头，然后在离帐房很远的时候就开始发声呼叫，好让帐篷里的人知道有人来了，提前把狗控制住。有一次我和赵曼巴一起到大华巴家里去，他们家有一只很厉害的藏獒，平常都是用铁链子拴住的，正好那一天大华巴拿着那个铁链子到另外一个人家去牵狗，所以他们家的狗就临时用牛皮绳拴住的，家里只有老母亲一个人，在我们快到他们家的时候，那只藏獒一下子挣脱了牛皮绳扑了过来，赵曼巴说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堵着，因为我的马可以踢狗。可是那只藏獒就堵住我的前面，朝我的马上面扑咬，大花巴的老母亲赶紧过来张开双臂护在我的马前面，但是那个藏獒依然是不依不饶的跳起来往上扑，好在我的马老实，我两条腿缩起来在马背上躲着，大华巴的老母亲大声的训斥着那只藏獒，过了一阵子，那只藏獒才悻悻的跑到一边去了。后来在我们要离开他家的时候，大华巴的老母亲提前拿着狗食盆儿给狗喂着狗食，然后用自己的皮袄护住狗头让我们离开，那只藏獒太厉害了，大华巴的母亲都控制不住啊。 还有一次在春窝子的时候我去畜群统计数字，因为要去沟脑里边最远的一家，而且那一家也有两条非常厉害的藏獒，因为他们住在最深的山沟里，所以平常那两条藏獒都是不拴的。当时大华巴是放牧组的副组长，他知道我要去那一户人家的时候，主动就陪着我一起，他说很可能他们家里的狗没有拴，我可以陪着你去，顺便看看他们家的羊群和草山（草场）。大华巴是我们队上力气最大的一个藏民，他曾经获得过牧场的摔跤冠军。我很高兴大华巴能和我一起去，这样子啊，我就不害怕了。在快要到那户牧民家帐篷的时候 ，大华巴下马捡了几块拳头大的石头揣在了怀里，脱掉了右侧手臂上的皮袄袖子，果然在离他们家不远的时候，两条藏獒就扑了出来。大花巴让我在前面走着，他牵着自己的马，在后面堵住了那两条狗，然后扬起手臂里的石头甩了出去，就听见石头带着风声‘呜’的一声砸在了前面那只狗的身上，那条狗一个跟头翻倒了，但是另一条狗接着扑了上来，大华巴又是一石头砸在了那个狗的腿上，打的是又狠又准，那只狗一下子就蜷起来了它的前腿，低声的嗡嗡嗡的叫着，跑到一边去了。帐篷里的主人听见狗的惨叫声，赶紧跑了出来，他们不住的表示着歉意，说因为在山里边野兽多，平时没有人来，所以平常都没有拴着这两条狗。也是幸亏有了大华巴的陪伴，我才没有被狗咬伤，不过后来有一次我还是被狗咬了。
那是在1972年的夏天。剪完羊毛以后，我要上二尺哈拉的山沟深处去统计畜群数字。二尺哈拉山是在青海和甘肃的边界上，那一年正在修着战备公路。就是后来的修成的，现在叫二尕公路。牧民杨增寿就在二尺哈拉山沟里面放着一群非生产羊。杨增寿老伴早年去世了，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农事队上当临时工，小儿子跟着他放羊，家里也是有两条藏獒，一条老一点的平常不栓，一条年轻的用铁链子拴着。我和他的大儿子杨兆林平时都在农事队上参加劳动，关系很好。他知道我要到他们家去，提前就告诉我，如果到他们家去的时候，那条大狗来咬我的话，我就只管往远处扔石头，那条大狗会追着去咬石头，就不会咬我了，有一条小狗（前年的狗娃儿）是用铁链子拴住，问题不大。那一天我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们家在半山坡上的帐篷。我提前下了马，怀里都揣上了很多的石头，然后牵着马，慢慢的往他们家里边的山坡上，走过去。看样子他们家里好像没有人，帐房的门帘用石头压着，然后我就呼喊了起来，‘有人吗？’随着这声呼喊，就见那两条藏獒忽的腾空而起，向山坡下面扑了过来。我一下子头发就立了起来。这下坏了，他们家里没有人啊，现在也不能跑啊，因为在半山坡上也没地方去，我只能离着老远就开始往外扔石头。 哪知道那条年轻的藏獒（当年两岁）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嘴里边吐的白沫，呲着牙。我左手牵着马，右手往外甩着石头，这只狗根本不顾直接上来，我扬起左手，它一下子就咬住了我的左臂。另一只狗就去咬我的马尾巴，我的马连蹦带跳的往一边跑，我左手被马牵着胳膊上被藏獒咬住，甩不下来，我用手去打它也打不上，我使劲甩了以后，那个狗把我的皮袄给撕破跳了下来，继续做着要上扑的样子，我只有全力以赴的来对付这只藏獒了，说是两岁多的藏獒其实已经很大了，有半人多高啊，全身的毛发耸立着嘴里流着白沫子，对着我狂吠。被它咬了一口以后我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只有愤怒了，我不停的往它身上扔着石头，虽然没有打上它，但是打在它的旁边也把它往后逼退回一些。就这样我一边拉着马，一边往前冲着，那条老狗已经不再对我的马进行攻击了，但是它还会追着我扔出去的石头进行扑咬，这只藏獒看见老狗去追咬石头，它也跟着一起追咬，我也就不停的朝着它们扔着石头，逼着那两条狗去追咬石头，就这样到了帐篷的跟前，我拴住了马，抽下来帐篷上的一根木杆直接对着狗就冲了过去，可是那两条狗就在我的前面，不停的吠叫做势扑咬，我怀里的石头都扔光了，拿着木杆子追着打两条狗，那两条狗看到不能进前，也就退到了旁边的山坡上，不停的朝着我吠叫，我也就趁着这个机会，钻进了他家的帐篷。只要进了他家的帐篷，那两只狗也就慢慢的安静了下来，趴在离帐篷不太远的山坡上，我也就只好在帐篷里面等着他们家的主人回来。到了下午，杨增寿赶着十几头牦牛回来了。他看见我的马拴在帐篷外面，知道我来啦，赶紧进到帐篷里问候，他看见我的皮袄咬破了，知道我被狗咬了，然后说看一看咬的怎么样？让我脱了皮袄检查一下。我的皮袄袖子撕破了一大块儿，里面的衣服也被咬破了，我的左上臂的内侧有一个巴掌大的月牙型的狗牙齿印，周围的皮肤都已经红紫肿胀，而且流出血来，牙齿印很深，但是皮肤没有被完全撕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时他拿出他们家箱子里的一瓶药酒给我的伤口进行涂抹。他解释说因为这里修公路，有很多民工经常到他们家里来，要买羊毛买羊皮，买酥油，买牛皮等，还有人拿一些农产品来交换，他们放在帐篷外面的一些死羊皮呀，羊毛啊，经常的会被这些民工们拿走，所以他们就把狗都放开了。因为有时他要出去赶牛，家里没有人，所以就没有把狗拴起来。另外他还说没想到这个小狗能这么凶猛，他说以前是放开的，去年才开始把它拴起来。望着他诚恳的面孔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呀，只能自认倒霉了，杨增寿也是觉得不好意思，拿出他们家箱子里的存货，两瓶罐头打开来慰问我啊。
这就是我在牧区上山下乡和生活工作经常遇到的事情，串帐篷时我只能提前通过呼喊，让帐篷里的主人唤住他们家的狗来避免被狗咬伤。一般情况下只要帐篷里有人，听到狗的叫声都会主动的出来迎接的，草原上的牧民们还是欢迎有客人来的。
托勒草原上难忘的老朋友，当年上山下乡经常住在他们家里，离开草原以后，渐渐的失去了联系，前几年通过朋友之间互相打听又恢复了联系，50多年过去了，现在和她的儿子孙子又建立了新的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