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很怀念一位老师，我的高中班主任，别人眼中可怕的“老郭”。
有一节自习课，大家趴在桌子上沙沙地做习题。我的成绩不太好，那段时间大概是青春期的原因，脾气也变得很坏。
其实本身我是软软弱弱的那种人，在班里年纪最小，所以同学们也都让着我。
那天，也不知怎么地，我的中性笔突然坏了。一个人在那里，拿着草稿纸划半天都不出水。
我试着把笔芯的金属头拔了，对着笔芯的笔管吹气。
往常这样都灵的，今天弄了半天，纸上也不过多了几道断断续续的印子，还是不行。
我有些烦躁了，那个年纪，很奇怪总是会突然烦躁起来。
同桌今天请假了，看其他人都是和同桌在那热烈的讨论问题，而我一个人在那里笨拙地弄着自己的笔，觉得自己很蠢。
前排的大个突然回头问我题，我的成绩一般，不过大个比我还不行。
看了一眼大个的题，我知道这题我不会。于是边继续鼓捣笔，边有点不耐烦地跟他说：“我不会。”
“啊？不给讲就算了。”大个其实是有点开玩笑地说，他也知道我几斤几两。
可那时的我火就蹭地上来了，突然说了句:“我就不会，怎么了？”声音有点大，我想同学们可能都听见了，吓得自己赶紧低下了头。
“怎么了？”这种反问句那时候一阵子很流行，常常表现青春期的焦躁和打架时的不服。我也不过是有样学样，年纪小，性格懦弱的我在班里自卑极了。
大个一愣，回过了身子，也没搭理我，继续和他同桌说什么去了。
大个和我一个宿舍，大事小事都喜欢让着我，有点像那种大哥哥，大概也看出来我那会情绪不太好。
我马上就后悔了，在班上我不是这样的人。那一刻觉得自己特别刻薄，声音尖尖的，特别像宫里失宠了的老太监。
我之所以这样，一来是因为这支破笔搞得青春期的自己烦躁了；二来就是因为同桌不在，一个人有点莫名地孤单。
班主任老郭那时在前几排座位那转悠，大概也听到了我的声音，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接着巡视去了。
我自知理亏，小心地拿笔杆戳了下大个的后背，小声告诉他那题我真不会。大个是了解我的水平的，知道我几斤几两，笑了下没说啥，还扔过来一支新的笔芯。
于是我在大个小小的友谊感动里继续换笔芯，想着一会要再好好看看那道题，说不定能帮大个想明白呢。
老郭这会突然转了过来，周围还有些吵的同学立刻安静了。
我的头更低了，生怕他因为刚才的事问我些什么，他可是体罚过不少同学的老师，我心里害怕极了。
最后，他竟然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本来，我同桌坐靠墙的里面，我坐靠过道的外面的。那天他不在，我脑子一热就坐到里面了，这下可麻烦了。
成绩不太好，心里面就总是很慌。一下子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就只好在那继续弄我那支坏了的笔。心里想，老郭求求你千万别问我。
老郭好像就只是“随便坐坐”，坐在我的位子上，随便翻我的课本，半天也没说什么。
总不能一直用修笔掩饰自己的窘迫，我赶紧把大个给的替芯换上，继续做刚才没做完数学作业。
老郭翻出了我的地理习题集，因为他本身就是带地理课的。
看到我前面有好几章学过去的习题还空着很多，老郭终于开口了：“抽时间，把落下的都补上。”
他说的很轻，我的平头脑袋上紧张的全是汗，脸估计已经红的像猴子屁股了。
我真的吓坏了，往常他看到没做完作业的同学，早把书给撕了，而且肯定还会带到教室门口，杀鸡儆猴般地暴揍一顿。
我没敢出声，机械地点了下头，他也没再说什么，转而翻起了我的课外书，拿着一本《西游记》，在那看了下去。
我第一次觉得自习课有那么漫长，那节课剩余的二十多分钟，老郭就一直在我旁边坐着，直到下课铃响，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多年以后，当我得知，彼时身体不好的父亲和瘦弱矮小的母亲曾为了我的学习私下找过老郭时，我突然明白，那天下午的那节自习课，老郭不过就是过来陪我做半节课的同桌，让我稍微安心一点，也没什么。
毕业后，当同学聚会聊起老郭，总是龇牙咧嘴的说起他的种种“恶行”时，我始终没法插嘴说些什么。
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平凡的下午，总是会觉得，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在最平凡的时间，做过最平凡的事。却难得，在一位少年心里，留下了片刻温暖。
18/06/15 05：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