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亲把母亲的决定告诉大伯和二伯时,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伯家,大伯母首先跳了起来:“什么意思?老三家的,这是说我们虐待妈了?嫌我们伺候得不好?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她一直养着啊!”
大伯脸色铁青,对着父亲说:“老三,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媳妇的意思?轮饭是咱们兄弟三个定下的,她说改就改?让村里人怎么看我们?说我们两个当哥的不孝,逼得弟媳妇不得不把妈接回去养?”
二伯家更是闹得不可开交。二伯母直接跑到我们家门口,叉着腰骂街:“张桂芳!你充什么好人?显着你能耐是吧?显得你孝顺是吧?把我们俩家都比下去了?我告诉你,妈是大家的妈,凭什么你一个人霸着?是不是看上老屋那点地方了?我告诉你,没门!”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母亲在屋里,气得浑身发抖,但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出去对骂。她知道,一旦出去,这事就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而且会沦为全村的笑柄。
父亲试图跟二哥理论,却被二伯一句“你个怕老婆的软蛋,家里女人说了算”给顶了回来。
兄弟三人不欢而散,关系降到了冰点。
但母亲心意已决。她不顾外面的风言风语,正式把奶奶从轮饭的序列中接了出来,安置在老屋,和我们一起生活。奶奶起初还有些不安,担心给三儿子家添麻烦,也怕另外两个儿子闹。但母亲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妈,以后这就是你的家,哪儿也不去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您。”
奶奶看着母亲,浑浊的老眼里,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她反握住母亲的手,嘴唇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被理解和被守护后,崩溃般的宣泄。
从此,奶奶就在老屋安顿了下来。母亲悉心照料着她的饮食起居,虽然清贫,但奶奶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人也精神了一些。她不用再奔波,不用再看脸色,不用再偷偷地去买油条。
然而,母亲却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来自大伯二伯两家的敌意和村里的闲言碎语,像无形的针,时时刻刻刺穿着母亲的心。她本是个要强且自尊心很强的女人,如今却要背负着“逞能”、“挑拨兄弟关系”、“有所图”的恶名。每次在村里遇到大伯母或二伯母,对方要么白眼相对,要么指桑骂槐,母亲回来就会气得胸口疼,好几晚睡不着觉。
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人迅速消瘦下去。父亲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是“肝气郁结,思虑过度”,开了许多疏肝解郁的药,但效果甚微。母亲的心病,需要的是理解和公道,而这两样,在当时的情况下,都无法得到。
奶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常常拉着母亲的手,喃喃地说:“桂芳,苦了你了……是妈拖累了你……”这更让母亲感到心酸。
就这样,在压抑和委屈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奶奶在老屋度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晚年,但母亲的身体和精神,却在持续的消耗中,渐渐垮了下去。她不能听到大伯二伯家的任何消息,只要一听到,就会情绪激动,旧病复发。
家庭的裂痕,至此已经无法弥补。一道深深的鸿沟,横亘在了兄弟三人之间,也横亘在了母亲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