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离开家乡,已经20几年。
人到中年,对一些事已经看淡,对一些人已经忘记。
可有时心中总是充满些许凄凉,每每到过年这种感受更深了。
一
我的故乡在齐鲁大地的最北部,从出生到20岁都是在那度过的,那里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养育我的土地。
每到过年是小孩子最幸福的时候,放假了,没有了学习的烦恼,可以愉快的玩耍。
过年前几天要帮母亲打扫房屋,把家里的家具都搬到院子里,把扫把绑到竹竿上,用毛巾包住头戴上口罩,从屋顶打扫到地上。看到变新的家,心里很高兴。
二
最忘不掉的还是大年三十。
天不亮就要被父亲早早叫起来,父亲点上香,我跟到他身后,在刺骨的寒冷中要到村外去请祖宗回家过年。街上基本没有人,就是遇到一两个拿着香的人,也都不打招呼,说是怕惊扰到祖宗。
到了村外向着祖宗坟茔的方向跪下,用手拢三堆土,每堆土上插上三柱香,嘴里念叨着:爷爷娘娘各位祖宗,今天是大年三十了,跟我回家过年吧。然后磕两个头,就往回走,一路不能回头。回到家后,把请回来的香插到正屋祖宗牌位前的香炉里,再磕个头,这就代表把祖宗请回来了。供桌前摆满各种贡品,墙上挂着用笔写好的祖宗牌位及请出来的家谱。
在我们那里三十要包饺子,中午晚上都要吃饺子,所以要包很多。
切菜、切肉、和面都是母亲的事。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就是和小伙伴在一起放鞭炮。把成挂的鞭炮拆成一个个的,点一支香和小伙伴们玩竞赛,看谁的最响。有时候把鞭炮插到牛粪里点燃,然后跑远,看鞭炮把牛粪炸的到处都是,我们哈哈大笑。或者把鞭炮放到罐头瓶里炸响,现在想想就很危险。可那时只有快乐和刺激。
三
最高潮是到了傍晚。
天刚擦黑儿,我们小孩就到附近的每家去喊:叔叔婶婶,烤黎明(音mer)了。于是就近的几家聚到街口,每家拿几捆玉米秆,点起篝火来。旁边的大哥们就举着长长的竿子,上面挂上每家拿出来的鞭炮,噼啪着炸响,这时整个的村子都是映红了天空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半个小时后鞭炮放的差不多了,就只剩下烤火了,火光映红每个人的脸,快乐幸福都浮现在脸上。
“烤黎明”这个习俗不知道其它地方有没有?我们那里叫做“kaolimer”,实际上我是不知道这个音是哪几个字的,大人也不知道,到现在我也没有搞明白。只是记得听到年兽的故事,我猜想应该是这几个字吧。
相传,很久以前,一个叫年的怪兽一到大年三十晚上就出来吃人,人们就想到用火来点燃竹子,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来吓唬年兽,第二天,一看没有人被年兽吃掉,就互相道贺。
这个习俗发展成今天的放爆竹和大年初一的拜年。
我想,我们那说的“kaolimer”是地方说话的误传吧,应该是“烤黎明”。大家聚到一起,一起烤火到天亮,年兽也就没法吃人了。
烤火过后,大人就要开始做菜了。我爸是兄弟两个加上叔伯兄弟一共六个,而我们这辈的兄弟是十几个,三十晚上我们要到每个伯伯和叔叔家里去走一圈,每一家都摆好酒席等着,喝着酒然后煮饺子,给长辈磕个头,热热闹闹的。一晚上就吃了六家,撑的肚子都圆圆的。
四
正月初一是最热闹的。
早早的起床,穿上新衣,几十个人聚到一起,去长辈和左邻右舍或者村子里关系好的人家去拜年,欢声笑语充满村子。
吃过中午饭,族里的男人,不管是大人小孩都聚到一起要起送祖宗回家。挨着去族里去世的祖宗的坟墓前烧纸放鞭炮,我们族里人很多,围着村子转下来基本就要天黑了。
五
可随着母亲在我十五岁时去世,这种快乐基本也就没有了。
父亲一直身体不好,后来更是被气管炎折磨,那时不到二十岁的我在外面打工,过年才能回去。父亲和我聊天时说:被折磨的不想活,农药和安眠药都买好了,有时候真想一口喝掉,可是你娘又走得早,我如果再死了,你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推开门叫声“爸”都没有人答应,那也太可怜了。
听到父亲的话,我倔强的说:你怎么能这样!回过头去,我控制不住满脸的泪水。
六
现在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房子已经倒了。再回去我还有什么人要见吗?
现在每当过年,我总是想起小时候快乐的时光,想起那时过年的快乐。
而现在过年总是平添一丝惆怅与失落,大年三十晚上遥想着千里之外的“烤黎明”与震天的鞭炮声,心中总是无限的感慨。
我记忆中的年味是再也回不来了。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