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爱在心里造一方困境,做一个四处流浪的囚徒。出来了,人就自由了。留下了,心就自由了。
沈从文曾在给张兆和的信中写到“我这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一定像云和雨的约定一样,我们终会相遇,即使云阴了、雨落了。很庆幸,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了沈从文先生笔下的“边城”。
“边城”是一个单纯的地方,我总是在读后思索想到。
“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有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三两言语、点滴笔墨便勾勒出来一座充满人间诗意的湘西小城。沈从文先生细腻地编织着他的边城小境,而小城的人也在用心编织着自己的困境。祖父的困境是翠翠的未来,翠翠的困境是关于爱的等待。边城终究是一座宿命的城,所有的人都将成长,所有的故事也都将被解答。
亲人之间的羁绊编织了祖父的困境, 祖父对翠翠说:“不许哭,做个大人,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许哭。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方配活到这块土地上!”。他想要翠翠长大,他想要翠翠坚强,他想要翠翠有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世界的勇气。因为祖父心里知道他终将离开这个世界,他见不得翠翠一个人时的手足无措、一个人时的伤心落寞。在祖父去世时的那个雨夜,“祖父说‘翠翠不要怕!’翠翠说‘我不怕!’说了还想说‘爷爷你在这里我不怕!’”也许是翠翠的成长让祖父释怀了吧,那一夜的祖父似乎睡得很好。走出了困境的祖父,我想他一定是带着笑离开了这个温暖的边城。心有了归宿,人也就自由了。
翠翠的困境是一场关于爱的迁徙。那个会在渡船上护着她的祖父,那个会在碧溪为她彻夜歌唱的二老……她生命中许许多多的人好像都已经离去,而她却一直在等待。文章的结尾,那个在雨夜随着祖父的离世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而那个会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了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青年人也还不曾回茶垌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我想这一定是翠翠在心里默念的话。她好像还在等,也好像已经不再那么在乎了。翠翠留在了她的困境里,也许她会一直等,也许她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但她一定知道那些离开她的人都是生命中最爱她的人。
我爱这《边城》里的文字,平实、简单;我爱这《边城》里的湘西世界,纯净、悠远。但我也怜惜边城里的人和物。边城是一座自由的城,也是一座宿命的城,故事里的人一开始就都有了自己的结尾。读故事的人沉醉其中,写故事的人感怀于它,而故事中的人也在自己编织的困境之中和自己和解。
少年应知多少事?不过寸草花木间。边城的故事像水,而水终将消失在水中。这世界上有多少的边城,是活在人们的思念中,又有多少的人在自己编织困境中和另一个自己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