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必有事焉”
《传习录·答聂文蔚(9)》原文:
来书所询,草草奉复一二。
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工夫甚难。问之,则云“才着意便是助,才不着意便是忘”,所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此正如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渍水下米,而乃专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吾恐火候未及调停,而锅已先破裂矣。
近日,专在“勿忘、勿助”上用工者,其病正是如此: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奔奔荡荡,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工夫,只做得个沈空守寂,学成一个痴呆汉,才遇些子事来,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有志之士,而乃使之劳苦缠缚,担搁一生,皆由学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
大意是:
我简单回答一两个你在信中提到的问题。
去年,有个到我这里讲习学问的人,经常说:“‘勿忘’‘勿助’这件事最难做到。”我问他:“难在哪儿?”,他说:“稍微多动了一点心思,就是‘助’;稍微忘记一点,就是‘忘’;所以很难。”我接着问他:“‘忘’是忘了什么东西?‘助’又是助了什么东西?”那个人答不上来,请我解答。
我对他说:“我在这里讲授学问,只强调‘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和‘勿助’。‘必有事焉’就是不间断地去‘集义’。做这件事,如果间断了,那就是‘忘’了,需要用‘勿忘’来弥补;做这件事,有时会觉得自己愚笨,领悟慢,想提高速度,那就是‘助’了,需要用‘勿助’来弥补。所以,所有要做的都集中在‘必有事焉’这件事上,‘勿忘’‘勿助’只起提醒作用。如果能做到不间断,那就无需再说‘勿忘’了;如果不只讲速度不讲质量,那就不需要用‘勿助’来警戒自己了。这是何等清晰明白的事情呀!又是何等洒脱自在!现在,你不关注‘必有事’,反而无着无落地想着‘勿忘’‘勿助’,这和烧火做饭一个样。锅里都没有放米,你却一个劲地烧火,不知道你能煮出什么东西来?我担心你还没有把火烧好,锅就被你烧炸了。”
这段时间来,那些只知道在“勿忘”“勿助”下功夫的人,犯的就是这个毛病。整日晕头晕脑地去做“勿忘”“勿助”的事情,空虚得很,完全没有落实到实际。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一个书呆子。遇到具体的事情,就手足无措,根本做不好。这些都是一些所谓的有志之士,只怕是劳力费神、纠结不清,耽误终身。这都是所谓的学术惹的祸,太可惜了!
王阳明在这里只是想说明,修养身心的根本在“必有事焉”(坚持不懈,持之以恒),而“勿忘”(不放弃理想信念)、“勿助”(不好高骛远)只是辅助。然而,能有哪个人能做到时时刻刻“必有事”!恐怕王阳明自己也不一定能做到,所以“勿忘”“勿助”也是能起一定作用,只是不能把“勿忘”“勿助”当成根本,必须围绕“必有事焉”下功夫。
一时之念,不知对不对,权且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