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庆幸老天没有让我面临如此的生离死别。一直以来，我很庆幸，自己的至亲都还健在，从来不必面临离别的伤悲，随着四位祖父母年龄的递增，以及病魔的无情侵入，我渐渐的怕了，还好，读大学的我背起行囊离开了家乡，天真的认为自己有了一个不必面对死亡的绝好理由。然而此时的我并没有平时的侥幸。是的，今天是姥姥离世的第六天，而我刚刚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电话中我竟一时语塞，我不知道我该是怎样的反应，该大哭还是哽咽，或是安慰本该更伤心的母亲，亦或是述说自己的愧疚。恼怒自己没有提前几天往家里打电话，无法接受至亲已经安于土下，也无法释怀这便是所谓的入土为安，或是我只是纠结于姥姥人生的最后一程没有我的参与。
回忆起来，姥姥因病卧床已近十载，曾想过如此情境，心理本该有所承受。只是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可以这么小，原本已有所准备的内心还是无情的被它填满。喉结至心脏皆如青石般坚硬，没有一丝空气分子可以自由传输。我想，我今生也无法释怀了。
暑假期间我去看过姥姥两次，因她感冒发烧，天气的炎热，无孔不入的折磨着一个年近90的老人。10年期间，每次去看她，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上前说话，抚摸，站到一边。由于姥姥生病导致口齿不清，跟他交流也只是眼神和肢体语言，那时我常常幻想自己跟姥姥比其他亲人更有一层亲热，她的“语言”也只有我能懂，我能跟她沟通，甚至我能充当翻译，这该是多么骄傲的事情。现实是与大多的亲人一样，我也是平庸的。刚开始的几年，她会笑着跟任何来访的亲人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语，我们也说着自己的关切之言，两个语言不通的人也可以聊得不亦乐乎，她一只手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拉拉你的衣服，顺顺你的头发，摸摸你的脸蛋，指着自己的双腿，向人述说终日躺在床上的苦楚，来访亲人皆眼含泪花的笑着。再后来，大家都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往日爱忙碌的她是再也站不起来继续忙碌了，隔段时间去探望就成为了一个习惯，她也每次都乐呵呵的迎接每一位亲人的到访，还会说很多自己心系亲人的话语。再后来，知道自己一切都已经无能为力，便再也不操心了，随之便时而糊涂时而明白。以前我不知道岁月能让一个人如此，也不知道她的征程与终究的归途该是怎样，看到岁月对她的摧残后才知道，岁月能给人带来的无可奈何，能让永远闲不住的姥姥如此般的放弃对生活的指点江山。我知道，她应该很累了，最后几次见她时，她吝啬的收起对我的爱抚，只是弱弱的对我微笑，眼神也不再专注，少了这只粗糙手掌的抚慰，我内心感情的无底洞像是饥渴到无法满足的压抑，空洞而无力，急待她的手来抚平所有的空缺。我知道再也不能了，这只带有粗糙皮肤的手再也找不到了，就这么无情的将一个个空洞暴漏于风雨之中，却也是一种痛快，由上天来替她惩罚我这个不肖子孙是我今生的必修课了。
姥姥患病时我大概是小学六年级吧，现在回忆，猛的发现，关于姥姥生病前的记忆却很少了，只知道她是个极勤快的老人，每年为数不多的探望时，第一映入眼帘的总是她忙碌的身影，洗衣做饭，做衣服，种菜·····缝补衣物的习惯被姥姥很好的传承着。永远的蓝色大襟上衣，扎腿的裤子，还有一双小脚，整齐挽好的发髻上顶着一块蓝色的方巾。姥姥个头很小，皮肤很白，眼睛弯弯永远一副笑意，因小脚走路永远缓缓的，但就是这副小身板，一大家十几口所有的家务都是她一人承担。她做家务时的凝神关注，信手拈来，认真的态度更像是对待初恋男孩的小女孩。姥姥的好多事情都是听妈妈说的，比如，姥姥家中兄弟姐妹六个，她是家中长女，那个年代，处于这样一个位置无疑要像大人一样劳动作业，姥姥的身材矮小大概缘由于此吧！也因此曾姥爷便最心疼姥姥，姥姥嫁人后，由于生性善良，不与人争，与人相处却也很好，只是她好争抢的嫂嫂常常给予气受。随后膝下诞下四子二女，日子便异常清苦，听说大舅由于营养不良又常常患病，5岁时方能手扶灶台站立，向其大伯惊呼：“你看，我会站了····”，曾姥爷更是特别挂牵，听母亲说，曾姥爷后来得了老年痴呆，亲人全不识面，唯独认得姥姥，常常把别人丢弃的破东西，剩饭菜捡回屯至家中，说是姥姥子女多，没有吃穿。长久以来，整个屋子便有阵阵恶臭，他的儿孙也不敢偷偷扔掉，便告诉他是姥姥拿走的，他便不再闹骂，反而狂喜，随后却也难过：“大妞来了，咋不来看我嘞···’姥姥是极孝顺的女儿，儿媳，对别家的孩子比自家的更宽容些；她又是极伟大的母亲跟婆婆，与自己的几个儿媳相处从未发生过争吵，几个儿媳间也都和睦，母亲是她最小的女儿，且又嫁的最远最穷，母亲便成了姥姥最大的牵挂。每次去姥姥家，总是没钱买些礼品孝顺她，但爱面子的母亲却也总没空过手，有一次母亲已经月余没去看姥姥，手里确实分文未有，就卖掉自己留了几年的长发，买了一箱方便面去看姥姥。我每每看到妈妈照镜子时那黯然的神情，便在心中发誓，长大了一定要有出息，让母亲风光的回娘家。每次在姥姥家要回家时，姥姥总是那么的不舍，大兜小袋的让带各种东西，自家做的粉条，时令蔬菜，甚至是握的温热的旧钞票，母亲每次都不愿接受钱财，却也每次都拗不过姥姥。母亲曾说过，这辈子她最难受的是长大后的她没能给过姥姥一分一毫，却只能默默接受姥姥的一切关爱。我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我现在仍未能实现儿时的誓言------让母亲风光回娘家。而今姥姥已撒手人寰，就像人生路上丢失了目标，黑夜淹没了灯塔的光芒。每次姥姥家里总有不少的零食，现在想来，那也许是积攒很久的东西。吃饭时，也总能看到荤菜，鲜见油星的我总是狼吞虎咽，记得有一次，年幼的我不懂事习惯性的端起盘子把剩余的菜汤尽数喝下，妈妈呵斥了我，因为她看到了当时我没能看到的姥姥眼中的泪光，我的举动是多么无情的在姥姥和妈妈的心上狠狠地割了一刀啊！
在我的记忆中，姥姥年轻时从未来过我家，刚开始妈妈也从未邀请过她，确实家中房子破旧，房间很少。前几年，家中建了新房，终于请了姥姥到我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她已然卧病在床了，母亲日夜不停的照料，多少也抚平了内心些许的愧疚。
我曾无数次的幻想，我入职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分配给我要感恩的人，只是姥姥在我求学途中便走向了极乐。好在去年暑假端了一个月的盘子挣了2000元，去看姥姥时，我很羞涩的给了姥姥100元，她执意不收，我坚持把我人生第一份收入跟她分享，让她知道她的老幺熬出头了，是啊！她老幺的老幺也能挣钱了。
想想六天前的我是如此平常的度过，传说，灵魂刚离开肉身时会去探望自己的亲人，可姥姥没来看我，一直不爱出门的她怕是不认得路吧！还是她怕会吓到我，或是她最后想见的不是我这个不孝的子孙，亦或是，她来了，只是低调的她不愿惊扰我的生活。是的，她爱我们每一个人。
以前总会念一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语句，字面意思是懂的，总觉得古人的话很有意境，很难深刻的体会，也总觉得自己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情景。如今，我懂得了一二，我知道，即使她没走，也轮不到我去赡养她，只是她还没有看到我学业有成，没看到我穿上英气的职业装，没等到我找到后半生的依托，没看到我带给她的老幺不再清苦的生活。只是，由于羞涩，她还没听过我说我是如此的爱她、敬她。我不知道对于远在天国的她，现在算不算太晚，不知道我的努力能不能让她放心的走向极乐，我知道此刻她的牵挂应该是母亲的身体状况吧！就让我替远在天国的她继续照顾她的老幺，爱他的老幺，愿她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