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冬季,气温完全没有要降下来的趋势。在这个季节里穿着短袖衬衫走向法院的我,仍能感受到令人烦躁的闷热。走在一处上坡路段,我的额头和头发渐渐被汗水浸湿。
当我满身是汗地走到法院门口时,看到躲在门口小心往里窥探的陈铭刚。
“陈先生,你到了。”走过去拍住对方的肩膀,我打着招呼说。
“啊……是……是谢律师呀……她们刚才进去了……我的意思是我老婆王诗琪,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陈铭刚一开始被我吓得跳了起来,当他发现站在身后的人是我后,紧张得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看来她也请了律师。之前联系的那几个人到了没有?”站在陈铭刚的面前,我问他。
“已经在路上了,可能会晚几分钟。”陈铭刚挠了挠头,回答我说。
“嗯,一会儿你记得随时和他们保持联系,不要出现纰漏。这几个人是决定案件走向的关键人物,没有他们,这个案子我们大概率会输。”说话时我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在确认离开庭只有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后,我决定和陈铭刚先进入法庭,之后再确定和那几个人会面的事宜。
2020年11月23日上午9点,我和陈铭刚准时走进了案件的审理法庭。
在原告代理人席上坐好后,我抬头观察坐在我对面的被告。
陈铭刚的妻子王诗琪是名二十七岁的年轻女人,染着深棕色的头发,单眼皮,眉角和眼线往上挑起,给人一种女强人的威势感。
当她发现我在观察她时,一个眼神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过来,让我感觉到一股很重的戾气。
而坐在她旁边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穿着纯白色修身衬衫的年轻女律师徐雅娴,则在看到我时主动朝我露出了微笑,给我一种十分恬然的感觉。
我坐在原告代理人席上稍微整理了一会儿材料,一名鬓角有些花白的男法官就走进法庭敲响法槌,宣布正式开庭。
在原告方陈述诉讼请求、事实和理由阶段,我照旧站起身来向法庭简要陈述我方的诉请和理由。
“原告的诉讼请求仅有一项,即请求法院判决准予原告陈铭刚和被告王诗琪离婚。理由在于被告在婚姻存续期间,多次对原告实施家庭暴力,并打断过原告的两根肋骨,给原告的生命健康造成极大危害,导致双方感情彻底破裂。”向法庭陈述完诉请和理由,我特意看了眼曾和我有过两次法庭对决的徐律师,然后才坐了下来。
“原告所称的家庭暴力并不存在。众所周知,夫妻俩常年一块儿生活,因为分歧吵架甚至发展为动手是常有的事,夫妻间吵架动手并不等同于家庭暴力。被告从未对原告实施过家暴,原告肋骨折断的原因是踢球时被他人撞断的,与被告无关,被告不同意与原告离婚。”针对我提出的诉请和理由,徐律师不紧不慢地提出抗辩理由。
“……我就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的……这次离不了婚,谢律师,她一定会想办法把我给弄死的……”听到了徐律师提出的答辩意见,陈铭刚坐在原告席上像只小白鼠般不停发颤,嘴里也不断呢喃着一些惊惶的话。
看到他那副惊恐的样子,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整理手头上的证据,等待举证、质证的展开。
“我方的第一份证据是就诊记录,证明原告曾于2020年10月22日到医院就诊,诊断结果为左眼眼眶和右唇部挫伤,患者自述受伤原因为遭到妻子殴打。”在法官宣布开始举证、质证后,我将陈铭刚的就诊记录拿在手里,站起来向法庭陈述说。
“针对这份证据,我有两个问题要向原告本人发问。”徐律师没有立刻针对证据发表质证意见,而是站起来微笑着向法官致意说。
“首先,第一个问题。原告,你到医院就诊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徐律师问话时脸上一直带着和善的笑容,那种微笑加上她年轻貌美的容颜,让人一下就放松了对她的警惕。
“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多……我这边刚开好药,医生就赶着下班去吃午饭。”陈铭刚低头吞了吞口水,小声地说。
“那么你就医时陈述你被殴打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徐律师继续发问,脸上的笑容依旧如同春风里的桃花。
“头……头天晚上的十点多……”陈铭刚偷偷地瞄了王诗琪一眼,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小声地说。
“也就是说你头天晚上十点多受了伤,但到了第二天十一点多才去医院检查,其间间隔了十三个小时。按照人体正常的自愈能力,这个时间足够让伤口自行治愈。那么,我想知道你在受伤十三个小时后还去医院检查,有什么必要的原因?”徐律师在法庭上询问一些完全抓不到重点的问题。
“没有什么必要的原因……只是……只是为了确定我受伤的原因。”就在我放松警惕的时候,陈铭刚突然说出了我在法庭上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好了,发问完毕。现在开始对这份证据发表质证意见。首先对证据的三性无异议,但对原告的证明目的不予认可。从刚才的发问,可知原告在没有任何特殊原因的情况下,受伤十三个小时后才到医院检查,其行为不符合常理。而且原告刚才也说了,去医院检查的原因是为了固定证据,也就是说,原告为了达到离婚目的,才故意在受伤第二天到医院检查,并且故意把受伤原因嫁祸给我的当事人,也就是本案的被告。因此,对于原告在就诊记录上自述的受伤原因为遭到妻子殴打这一事实,因为证明力过于薄弱且没有其他证据佐证,因此不应被法院认定。”向我发出致命攻击的时候,徐律师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改变。
“嗯,原告方对于被告的质证意见是否需要发表补充意见。”听完徐律师的质证意见法官抿住嘴点了点头,之后眯着眼睛歪头瞄了陈铭刚一眼,问。
“没有补充意见……”因为陈铭刚不经过思索的回答让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面对法官的发问,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回答他说。
“第二份证据,视频录像,证明被告2020年11月5日收到法院送达的开庭传票后,于当天晚上7点12分,在家里的客厅对原告实施殴打行为。”第一回合的失利让我感觉到有些泄气,同时也让我重新正视半年没见,已变得老练了许多的徐律师。之后,迅速恢复斗志的我,站起身打开了法庭里的投影仪。
法庭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了王诗琪单方指责陈铭刚的画面,在王诗琪对着他痛骂了一分多钟后,又不解气地走上前去将他一把推倒在沙发上,然后冲过去对着他的胸口和肩膀打了几拳。整个过程,陈铭刚都在单方面地挨揍,没有进行任何反抗。
看完整段视频,法官脸上的皱纹紧紧皱在了一起,坐在我旁边的陈铭刚则缩成一团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而坐在我对方的徐律师,此时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原告,你在家里安装监控视频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徐律师站起来面带微笑地问。
“10月22日,我被打的第二天……”陈铭刚低着头脸色苍白地说。
“你是否是为了拍摄到这段视频才特地安装的?”徐律师继续发问。
“不……不是的……我是为了防贼……”陈铭刚连头也不敢抬,小声地回答说。
“那你知不知道未告知配偶私自在家安装监控设备,有可能侵害到对方的隐私?”徐律师继续逼问,但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善。
“法官,我反对被告律师这种诱导式的发问。”担心陈铭刚再次唐突地回答对方的问题,我迅速站起身制止徐律师的发问。
染血的法庭——被家暴折磨的男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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