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叶嘉莹,于2024年11月24日去世,享年100岁。”当南开大学所发的讣告见诸媒体,每一个对中国古典诗词还有一点点感觉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丝悲戚。这份情感源于对于失去一位伟大的诗词播火者的惋惜与哀痛。回望叶先生一百年的人生履历,她用自己的身体力行践行着自己所说的“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来”的人生信念。对个人生命而言,一百年是很长的,但是相对于茫茫宇宙而言,又是很短的。不过,对于赐予自己的生命时光,叶先生几乎把它都花在了对中国古诗词的传播中。在她自己开辟的诗词王国里,叶先生焚膏继晷,孜孜以求。正是她的不知疲倦的精耕细作,从迦陵学舍溢出的浓郁的诗词气息氤氲中华大地,才赋予激荡的现实社会一丝温度与质感。因为一生致力于中国诗词的创作、研究与教育,中华文化的瑰宝——古典诗词才日渐焕发出新时代的光彩。作为在海外传授中国古典文学时间最长、弟子最多、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华裔女学者,叶先生门下的学生遍布世界各地。
言及中国的古典诗词,它似乎是小众化的存在。因为在快餐文化充斥的时代,在讲求效率的当下,速度和激情成为普罗大众经营生活和摆渡人生的主旋律。这样,与公众侈谈读诗品诗的话题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也正是受这种浮躁风气的影响,中国古典诗词在传播和赓续厚重的中华文化中所起的作用逐渐呈现式微的态势。尽管家长在孩子牙牙学语时会极力的教孩子背诵“鹅鹅鹅”“春眠不觉晓”“粒粒皆辛苦”“床前明月光”……但是真正能够把诗词的种子播种到孩子的心田,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者为数不多。很显然,家家都在教诗词的表面热闹并不能改变古典诗词在现实生活中慢慢隐去的颓势。当然,造成古典诗词传承与发展的这种颓势,中国现行的教育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为中国古典诗词而生”的叶嘉莹先生一方面出于对古典诗词的挚爱,一方面看到中国古典诗词的现实境遇堪忧,决定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古诗词。不论是教学,还是创作,亦或是研究,她都会像一位慈母疼爱自己的孩子般对其进行精心呵护。从可以寻见的资料讯息看,不管是文字的,还是音频的,凡是与古典诗词相关的事务,叶先生都抱持着极度的虔诚和敬畏去做。对自己的这份苛责,不仅表现出先生的敬业,更可以看出她对中国古典诗词“爱得深沉”。而叶先生对古典诗词的一颗赤诚之心投射到她对物的钟爱就是,先生一生对荷情有独钟。而把先生之品格与荷的风姿相对照,二者不是悖反的,而是相谐相融的。生于乱世,饱经世事变迁给生活和人生带来的冲击,但是叶先生不改赤子之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当是先生高标人格的写照。
从叶先生从事诗词耕耘的志业看,重视诗词的吟诵是一个重要的方面。诗歌是诗与歌的连体,二者密不可分。因此,吟诵当是走进诗词内部,感受诗词声韵之美的关键。对一首诗词的感悟,只有首先从感性上感知才能向更深处漫溯,才能慢慢与作者找到情感的共鸣点,也才能实现读诗以养性的效果。正是意识到吟诵对于诗词传播的作用,叶先生身体力行,极力推动古诗词吟诵的普及教育。对于诗歌的吟诵,不是从现代音韵学的角度展开,而是尽可能用“原音重现”的方式还原诗人创作诗歌的情境与心境。正是如此,她为后人留下诗词原本馥郁动人的音韵。穿越时空的古诗古韵震动着诗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而精耕于古诗词的教学占据先生大部分的时间。身为古典诗词的推门人,叶先生通过课堂这把钥匙打开了厚重深邃的古典诗词的大门,把很多古诗词的门外人领入门内。进入门内,人们感受到的是辛弃疾金戈铁马的雄浑,是李白故乡明月的皎洁温润……很显然,这是独属于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文学纪录片《掬水月在手》的导演陈传兴如是评价叶先生:“叶先生的一生,几乎完全投入到古典诗词的研究,她的古典诗词教学推广,等于维系着古典诗词的命脉和薪火,她个人的存在,是在诗词里面开展的。”
教学与研究是对古典诗词蕴涵神韵的寻幽探密,是对诗词里寄寓的诗人的生命意识和人生韵律的感受与触摸。当与他们找到了共情点,“有感于斯文”激活的自然是诗家语独抒性灵的因寄所托。品读叶先生创作的古典诗词,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尽管是观照世情人生,但褪尽了现实社会浮躁的气息。正是如此,古诗词经过叶先生的妙笔生花完成了与古人的无缝对接。中华五千年的文明之所以径流不息,得益于一代代像叶先生一样的“士”的接力与赓续。如今先生已驾鹤云游,在沉寂冰冷的天国,叶先生端坐在荷塘岸畔吟诵着诗词,古音古韵在天庭萦绕。此曲只应天上有,诗词女儿意悠长。最后用2020年感动中国组委会给予叶先生的颁奖词作为对仙逝的叶先生的悼念与缅怀——“桃李天下,传承一家。你发掘诗歌的秘密,人们感发于你的传奇。转蓬万里,情牵华夏,续易安灯火,得唐宋薪传,继静安绝学,贯中西文脉。你是诗词的女儿,你是风雅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