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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退货后的第五天,一个炎热的星期六。徐冬从家里走出来,挤上公交车之后只过了两站,就被里面潮闷的空气赶下了车,步行向图书批发市场走去。
他一路看着街边的广告牌,心里计算着玉声书屋本周的销量。销量!所有问题的核心。决定书店的成败,代表着他的能力,也是他吐气扬眉的关键。目前影响销量最大的要素,莫过于货源问题了。好品种不全啊!
玉声书屋的图书软件里,登记过的供应商超过七百个,但实际上仍在有效合作的只剩下几十个。这些供应商大多是些大学社或学术社,依旧在每个月发征订单、铺货退货,维持着平稳的销量和适度的欠款。可是这类出版社很少有畅销书。那些能带动销量的品种,玉声要么没进过,要么就是进货折扣非常高,补货也不及时。所以,开拓新的货源,重建一个合理的、良性循环的供应商体系,是徐冬眼前最想达成的事。既然好多出版社都已经停止发货了,他自然就想到了批发商们。
徐冬走到文化广场,远远地看到图书批发中心的大牌子。虽然在周末,行人依然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低沉的天空闷得人透不过气来。他正准备穿过地下通道,直接去到市场的北门。忽然一个小乞儿从旁边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向他讨钱。他看起来只有四五岁,脸上脏兮兮,衣服也破烂不堪。如今已经很少见到乞丐了,想不到今天又被他遇到一个。徐冬按照以往的经验,冷冷地注视着旁边的孩子家长。那女人默默地走过来,拉开了小孩。
徐冬从前就很少给乞丐钱,是出于小气,还是对真实性的怀疑,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习惯性地不给。邵远曾经宣称:“真的当然不用理会,如果是假的,就应该要付这种行为艺术的钱。”
刘思从前和他在一起时,每次见到乞丐都会给钱。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似乎显得冷漠无情,麻木不仁。但徐冬自认为他的善都隐藏在更深层的关怀中,日常的麻木来自于朝九晚五的枯燥生活。他对平时的善举总是心存怀疑。毕竟人偶尔都会良心闪现,就习惯性地将此时的自己当成真正的自我,于是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所以,徐冬总会不自觉地在善行中寻找一些不那么“善”的自私动机。这次回书店帮忙,他母亲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表扬他,让他不管工作多忙,一定要在舅舅受伤的时候,多去书店出力。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被什么心理支使着,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这其中有多少是亲情或关心的成分,还是为了逞一时之气。
这些时不时就迸发的自我反省,被他自认为是性格中最大的败笔。这些缠人的犹豫——简直像自虐一般——让他无论在工作还是爱情上,总是减少了积极的动力,和行动的勇气。不能像身边的其他人一样,保持着躇踌满志、坚定自信。
最近,韩磊每次在单位里碰到他,都客气地令人佩服。反而是徐冬常表现得不太自然,让旁人觉得很小气。工作方面他仍然正常跟进。玉声书屋的供应商找他催款,徐冬让他们收了那批退货再说。他曾经见过有些书店为了免除欠账,在二手书商那里用一折把出书买来,然后将品相处理得好一点,拿砂纸磨掉书口处“特价书”的印记,再用正常的折扣返给出版社,谁让出版社自己流出特价书呢?但徐冬没打算用这种下流手段,他的性格里带着一些自傲,时常阻止他做出一般人眼中太过份的行为,即使这些行为在道德上的评断仍值得商榷。
有时他想,也许正是自己这种模棱两可的犹豫性格,让他变得越来越倒霉。
每一个省会城市,都至少会有一间图书批发市场,作为全省图书的流通中转站。批发商从这里将图书辐射到省内的各个角落。大至图书卖场 ,小至乡村学校旁边的杂货店,都会摆上几本《百家姓》或《千字文》。对那些没有与出版社建立直接关系的小书店来说,这里就是它们全部的货源所在,也是最熟悉的地方,最好每天都来转一转才会安心。
每天,几千包图书通过跨省物流汇集到市场。批发商拆包、验货,再将它们拆散,发向全省各地。许多小货站依存在它周边,如同寄生在大白鲨身周吃碎肉的小鱼。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图书产业最兴旺的时候。旁边运垃圾的人每天都要收走几车的废纸、捆扎绳和图书海报。然而如今,批发市场已经萎缩了一半,不得不将空置的铺位转租出去。图书批发的业务集中缩减到三楼与四楼。下面两层成为了五金机件市场。曾经林立在周边的图书广告牌,也只剩下“外语教研”“机械工业”等几个大社的还在,夹在一堆模具配件广告中,显得孤单伶仃。
徐冬轻车熟路地直接搭货梯到了三楼。一出电梯,就看到一块严禁烟火的牌子,随即一股油墨味钻进鼻孔。这么多年来,这股味道正在逐渐变淡,不像从前那般臭中带香了。市场的人都说,是因为现在的书再生纸与再生墨用得太多,原料都已经不纯啦!这一层原本规划为期刊与一般图书的销售区,四楼则是少儿与教辅。但随着商户的迁出迁入,品类的界限已经不再分明。过道两边都堆满了书,徐冬向南面的社科图书代理区走去,不时地停一下,躲闪往来运书的推车。
他的目标:墨桥图书发行有限公司。自从批发市场建立以来,就已经驻守在这里,由一对姐妹经营了20多年,同行的人都习惯称呼她们大姐和二姐。大姐管账,二姐管店面,主要经营文学、历史、思想类的畅销品种,但不做青春文学。这和玉声书屋眼下的需求十分契合。虽然一般的畅销品种看起来每家商户都有,但只有内行人才知道谁家是出版社代理,谁家则是窜货得来的,它的库存量与折扣有没有保证。徐冬来此的目的,是希望能够拿到比一般书店更低的折扣,和更长的账期。
多年来,徐冬每次见到二姐,她都是相同的形象——坐在柜台里盯着电脑,同时嘴巴在指挥员工找书、配货,声音洪量,动作麻利。徐冬喜欢和她打交道。虽然她讲话犀利但做事痛快,气势强但公平。二姐每次见到徐冬的开场白也都差不多:“对账还是要钱?”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
他们每次见面的聊天内容都大致相同:徐冬拜托她多选一点自己的书,向客户那边尽量多铺货。二姐则抱怨徐冬的客户做得太细致,不给她发货的空间。
“你连心香书苑那么小的店都自己做了,我还往哪儿铺啊?咱们省的这些社里,你算跑得最细的。”她说。
“我的任务完不成,只好多跑一跑。”徐冬讪笑了一下,说道,“不过今天我可是来给你介绍生意的。”
二姐低下头,从眼镜上方瞅瞅他。
“什么生意?”
“知道玉声书屋吧?”
“废话!”
“那是我舅开的,今后想从你这拿点书。”
“干嘛不从社里拿了?”
“我们想做得细一点,少进勤添,现销现补,省掉库存和退货的麻烦。”徐冬说。
“这里可比社里的折扣高。”
“那你给我减两个点,我们的量大。”
“少来。本来就不赚钱。”二姐说,“好书就那几种,其他的不要又不行。我们现在就是搬运工。这些书来了发,发了退。钱都给物流了!”徐冬清楚批发商们的日子不比从前了。原本他们在出版社与书店之间有5%到10%的利润可以赚。可是现在,如果不用出物流费,赚三个点他们也愿意做。他本来也没指望真能减两个点。
“那这样。我多跑几趟,少进勤添,基本上可以做到不退货。同时社里逼你要的那些冷门书,也可以发到我们那里摆,你知道,这种书只有玉声能卖。所以你再考虑一下,给我们减一个点。”徐冬索性把心里真实的打算和盘托出。他清楚二姐应该对玉声书屋的窘状有耳闻,但是做发行的人,总要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坦率和更大程度的精明,才能让对手尊敬和认同。
二姐对他和气地笑了笑,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出版社的名字,对他说:“除了这几个社以外,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发,折扣就按你说的来,但是不能退货。”
徐冬看到纸上写的出版社正是畅销书最多的那几家,都是他想从这里拿货的供应商。
“为什么?”
“因为人家早就来跟我说过。不让我给玉声书屋放货。”
徐冬没料到那些供应商还有这一招。
“你不会那么听话吧,山高皇帝远,有钱就赚呗。”他有些着急了。
“万一被知道呢,人家再三地嘱咐,我犯不上丢了西瓜拣芝麻。”
徐冬心想以前出版社被拖款再久也不会这么搞,现在书业环境差,把大家都逼得尖锐起来了。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解决之道。脑中闪过一些经验,但都不是最划算的方法——任何采购人员都晓得,眼下只要是用现款,没有拿不到的书。但是一家书店如果走到这一步,也太不乐观了。而且——现款啊,书没卖掉哪来的钱?
“要不你再去问问旁边那几家,我猜他们也不敢给你发。”二姐说。她其实也想做玉声书屋这个客户的。毕竟在城里的名气不错,是有学问的人去的书店。而且她也不怕徐冬拖她的账款,因为说穿了,艺文社那边她也欠着他的钱呢。
“哼,反正现在谁都不好做,人人都喊着不赚钱,不知道钱都跑哪儿去了。”她说。批发商的身份等于既是供应商也是经销商,两边的感受都深有体会。
徐冬觉得不需要再去问别家了,应该没什么希望。
“那行,二姐,就按你说的算,那几个社我再想办法。你给我开个户吧。”他看到一个客户捧着一堆书过来开单,于是站起身来。
“你先等一下,我还有事跟你说。”二姐留住他。
徐冬于是坐下来,心里生出一丝期盼:难道是那几家不发货的出版社,她有另外的方法照顾自己?他看着二姐干脆利落地给那个客户开完单。随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徐冬,很正式的样子。他听到她问道:
“你多大了?”
“三十四。”
“我前几天碰到你们书店的小杨,她说你还没找老婆。”
徐冬顿时明白了,不免有些失望。自己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再缠上这种事。上一个留给他的烦闷感还没有完全消退呢。所以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推掉。何况自己现在哪有时间啊。他正在想该如何推辞这番好意,二姐已经向他交待出完整的资料。原来是她邻居家的孩子,三十岁,被她介绍到楼上的少儿社做销售。
“虽然没有编制,但工作稳定。我看你……”
“二姐,我现在书店的事都快忙死了。社里还在搞清账。”徐冬狡黠地说,“要是这几个出版社的事能解决,我还有心情去认识人家。”
二姐仰起头:“我和你商量人生大事,你跟说生意。”语气很不满。
“但是我现在真是太忙……”徐冬站起身,一边后退一边解释,像是被催账一样地逃走了。
他来到楼梯口,照例浏览了一遍旁边的告示板,没见到有用的信息。除了一张收管理费的通知以外,其余都是省内各地书店的出兑告示。这不禁让他生出一丝感同身受的悲戚感。忽然想到:妈的,如果当年转岗时索性辞了职,不知道现在正做什么,就不会这么倒霉了吧。可惜生活不像玩生化危机,可以存档重来。
他抬头望见四楼少儿社的招牌,就在电扶梯的尽头正对着他。他心中一动。虽然绝不要再陷进心烦意乱中,但不妨去瞧一眼她长什么样子。也许是一个美女呢。他觉得自己模棱两可的个性又出来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踏上扶梯,来到少儿社经销处的门前。
少儿社的生意和墨桥一样好。里面除了几个选书的客户之外,另外有三个穿着工作服的女生在帮忙找书、开单。徐冬一厢情愿地认为其中最好看的那个必定就是二姐准备介绍给他的。他走进去,在展台前浏览了一下新书品种,刚好就是那个美女销售朝他走过来。
“这个很好卖。新出的。”她介绍道。
“这种冒险类的,也出太多了。”他胡乱回答说。
“品种多,不就代表买的人多吗?”她看起来很会推销,“而且这个系列很有特色。”
“可是品种多了,我的退货也会多,还占我书店的空间。很不值啊。”
徐冬忍不住说出自己对跟风书的看法。本以为这样说之后,会引来对方的不悦。没想到她给了一句很有魅力的答复。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学到了。”
徐冬一愣,他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仔细咂摸一下后,他脸色变了——这是刘思的口头禅啊。那个女生还在微笑地看着他——精致的妆容,和善的笑容,根本是刘思第二,吓得徐冬转身跑了出去。
他原本还计划去找期刊代理商,选几种非时效性的人文杂志拿回去做。现在也没心情了。当他离开市场时,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一群出版社的发行在吸烟,都是周末出来跑工作的。大家聚在一起交流情报,吐槽着业务难做。和其他行业的业务员相比,图书发行员工作的琐碎与辛苦程度都不输于他们,收益却很少能够相提并论,只能说这个行业如今实在不景气。
上午的天气阴郁沉闷,下午却变得晴空万里。徐冬来到玉声书屋时,看到许多路人躲进书店里享受空调。周末的营业额向来是平日的三到五倍,开学后应该会更好些。他看着店里的人流,心情舒畅些了。现在已经有学生在陆续返校。他琢磨着应该找个恰当的时机,寻个名目办一点打折的活动,趁机也展现一下书店的新面貌,当然前提是真的有令人满意的新样子。
这一个多星期里,书店已经有了一些小改变。都是基于徐冬趋利务实的严格执行,去掉了以前温吞吞的旧风格。新书第一时间进货,不能再放在旁边等着;图书资料不可以再做得五花八门,要有统一的规格;及时上架,无论是补货还是新品种,要在电脑里登记一个架位号,方便找书。从前复本多的时代,玉声是没有架位号的。
徐冬让夏珂重新规范店员的纪律,把工作守则与管理规章严格地执行起来。玉声的老员工只剩下杨姐和库房的韩师傅,杨姐肯留下,多半是因为夏珂对她的时间要求很自由,愿意帮她顶班,好让她早点下班去买菜。
“我不好意思跟她说,一直都是这样,习惯了。”夏珂为难地对徐冬说。
“别的员工会不服气,你的排班表一直迁就她。”
“她愿意扣薪水。”
“那也不行!”
夏珂对这种效率第一的风格不太适应。玉声一直以来都是一间充满人情味的老牌书店。温吞的风格自有它缓慢悠然的美感。在这一点上,那个尖酸的邵远居然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但表哥毫无商量的余地。她脑中理智的部分清楚这样做是对的,但情绪上还是更留恋当初的味道。令她为难的还有禁止抄书的规定。以往经常有老读者来抄书上的资料或者直接给书拍照。但徐冬规定店员要开始制止抄书的行为了
“突然就不让抄了,老师们都很奇怪,问我,我也不知怎么回答。”她说。
“你就说抄书就等于消费了书店的服务,理应付钱啊。”
“可是以前一直都让抄。”
“以前卖书还不用打折呢,现在不打折,你问他们谁愿意?”
夏珂无话可说。
“还有那些奇怪的画,不是说撤掉吗,怎么还没取走?”徐冬问。
“已经通知了,可是实在不好意思,要么挂到别处?”夏珂说。
“哪儿还有地方,关键是卖不掉,摆着干嘛?”
“那好吧,作画人来了,就在那里,你要不要自己和她说?”夏珂向艺术类图书那边指了指。
徐冬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书低头在读。她头发高高地绑着一个马尾,白衬衫,牛仔裤,身形修长,是徐冬平时在街上会留意的那种背影。他心想原来这些画是个女人画的,所以色彩才这么重吗?这时她转过身来,徐冬惊讶地发现自己曾见过她,就是那天在出版社里撞碎他鱼缸的女生。
她朝他们走过来,对徐冬说:“是你要撤我的画。那天看你和上司吵架,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徐冬心想自己哪有和王总吵架,而且好人是什么意思。
夏珂问道:“原来你们认识?”
“我欠他一个鱼缸。”
“原来这些画是你的,你不是设计封面的吗。”徐冬说。
“那是我白天的工作,晚上还有周末,我在对面的画室教画画。”她向书店对面的大厦指了指,接着说,“咱们是邻居。你让我继续在这儿摆吧,除了你们,别的画廊和书店都不给我摆。”
徐冬从不知道对面还有间画室,觉得她倒是非常坦白,不过其他的地方既然都不给她摆,自己更不能继续把画挂在这里给人笑话了。
“不好意思,我们书店在整改,没地方摆画了。”他说,“而且说实话,根本没销量,你摆在这里也没用啊。”
“原来是因为卖得不好,你就不让摆了。”
“嗯——是啊。”徐冬心想这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我以为是你们不喜欢。”她说。
“老实说,我的确看不懂。”徐冬说。
“不懂,但是你们喜欢吗?”
夏珂在一旁说道:“我觉得很绚丽,看着挺开心的。”
徐冬指着上次看了半天也没搞懂的那张影子画,问道:“请教一下,这个是什么?”
“石狮子!”
“我知道,旁边的呢?”
“是它的灵魂,它一直蹲在那里,可它的灵魂希望舞起来。”
徐冬与夏珂对视了一下。
“对我们书店来说,销量现在是最重要的。”徐冬说,“这个位置我们要挂图书销量排行榜,所以一定得撤。”
那女生见他说得笃定,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咬住了下唇。徐冬日后知道这个表情是代表不死心的意思。
“那如果每个月都能卖掉一张,可以留着画吗?”她歪着头问他。
“不行。”
她低头认真地算了一下:“三张?”
徐冬忍不住笑了,“真不行,我也不想让你破费。”
“不是我自己买。”她瞪大了眼睛,否认说。
徐冬注意到她的脸形很清瘦,嘴看起来稍嫌大了点,眼睛也略嫌长了些。有的人是不喜欢这种长相的,但徐冬此刻觉得,如果这双眼睛再向他拜托一下,自己很可能会动摇。于是他坚决地说:“不用再说了,你还是赶紧拿走吧。”说完转身上了楼,想摆脱这件事。
在楼上,他看到邵远蹲在哲学书架那边,把所有的书都撤了下来,在一本本地重新上架。一个顾客大声地讲着电话,走到邵远旁边,询问有没有初中历史课本的第二册。邵远头也不抬,像是根本没听到。徐冬告诉那位顾客,买教材要去新华书店。
他走进办公室,夏珂跟了进来。
“拿走了吗?”徐冬问。
“没有,她还站在那里。”夏珂回答,“我看没那么容易,反正我不管了,你和她说吧。”
徐冬见桌上铺了一堆画纸,问道:“这是什么?”
“对了,上午图片社把设计图发过来了,你看一下。”
徐冬找人设计了几款装书的环保袋,希望不仅可以销售,还能起点宣传作用。
他看了几张图,不满地说:“这不行,太应付了,我要的不只是漂亮,还得能流行起来,最好让每个学生都拎着它在校园里走来走去。”
“这会不会太难了?”夏珂说,“已经改了好几次,他们也不情愿了。”
“那也不能交这种敷衍的东西过来。”
“我帮你设计。”那个画画的女生突然从门口走进来。对徐冬说,“免费的,设计到你满意为止,怎么样?”
徐冬听到免费二字觉得蛮吸引的,但是有点怀疑她的水平。
“我要读者喜欢拎着它到处走。”
“行——身份属性和炫耀价值呗。”
“尺寸要能装下学生的坐垫和课本。”
“可以,Large Study Tote。”
“最好在路上被别人看到,都想来书店买一个。”徐冬得寸进尺地说。
“好的——视觉传播性。”她说,“那你得让我把画还摆在原来那个位置。”
徐冬想起那些画的样子,又再犹豫起来,对她的能力半信半疑。
“哎呀——你好磨叽啊。”她扯过一张纸,快速地在上面画起来,“看看你这副模样,别再这样了。”
徐冬见她在纸上画出一张苍老的脸,鼻子和嘴巴都长长地向前凸着,而且是个秃顶,头上画着一个又一个小蘑菇。
“这哪是我?”
“这就是你,再磨叽下去,蘑菇会越长越多的。”
“好了好了,就给你试试吧。只要读者愿意买……你的画就继续摆。”
“好,我知道你叫徐冬,我叫隋丽,咱们一言为定。”
“你知道我名字?”
“当然,你在社里很有名。”
她说着向他笑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这个笑容他事后分析了很多次,猜测是否有嘲笑的含意在其中,但始终没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