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隔壁这栋房子快一百年了。原来是地主家的,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划给了贫下中农。屋子采光不好,里面很黑。小时候我总是不大敢进去。记得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岁吧,过年亲戚们在这栋房子前面做糍粑。门前有几个石槽,我们叫“兑”,是一种捣糍粑的工具,相当于一个大石盆。上面一个对应的石锤,用脚踏着一上一下把“兑”里的糯米饭捣烂成泥。捣得越烂,糍粑越细腻软糯。大人们“抖兑”的时候我就在他们脚跟前钻来钻去,不知道谁揪了一把糯米粑子塞进我嘴里说“吃吧”,热乎乎的,我就这样边嚼边看着他们在大冬天里挥汗如雨。
门前这棵两层楼高的枣树是后来种的,最开始并没有。舅舅他们那里枣树特别多,他家屋后面就有两棵老枣树。一到暑假我们就挂在枣树上不下来。是木枣,其实不甜,但那时的人没什么东西吃,也并不嫌弃。枣树下是一片篮球场那么大的晒坪。以前舅舅他们种水稻,就在晒坪上晒谷。后来改成菜农,不用再晒谷子,晒坪就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我在那里学会了骑自行车。我踩着三脚架(不坐自行车的座位,而是斜插着踩)骑着舅舅那辆载重老“凤凰”在晒坪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有时没把住,冲进晒坪边的荆棘丛里,爬起来又继续骑。
如今舅舅老了,那辆“凤凰”也快要尘封。有时我会感慨自己的童年就像舅舅缺失的门牙那样无处可寻了。不过我知道失去意味着曾经拥有,也许这就已经足够了。